“……”
陆宜祯待不下去了。
她气哼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从案上拿了一颗桃子吃。粉白的桃肉被她咬得“咯吱咯吱”响,听声音便知懊恨极了。
“祯儿妹妹。”
恼人的声音凑过来。
陆小姑娘侧过身子,继续咬桃肉,不看他。
“祯儿妹妹,我知错了。”
恼人的声音贴到了她的发鬓边,吐息间呼出来的气、拂得发尖儿微微翘动。
小姑娘脊背一酥,手里的半个桃子差点掉下地。
偏生身后的人还不放过她,环住她的腰,温热的身子也缠上来,柔顺的发丝蹭得她的脖颈凉凉地、痒痒地。
“我真的知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这让人怎么招架得住呢?
陆宜祯的心瞬间被泡软了,垂下手,拍了拍自己小腹上那只修长匀称的臂:“好了,我理你了。你能不能先坐好、放我吃个桃子?”
身上的重量终于撤走了。
陆小姑娘轻舒一口气。
心想,事情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记忆里的隋小世子,明明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性子。
但小姑娘同时也很欢喜,因为他这副模样,大抵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
她一口一口吃完桃子,掏出帕子、拭过嘴角后,转身望向隋意:“意哥哥,我待会儿要去潘楼街。你不要再分心了,留在别庄里好好地温书。”
隋意托着腮,眨了眨眼:“不能带上我么?”
“我与宛音姐姐和毓儿姐姐要商量事情呢,带上你不方便。”
隋意悠悠地叹口气,秀致的眉目间,生出了几丝落寞的情绪。
陆小姑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意哥哥你专心读书,我明日再来陪你,好不好?”
隋意顺势将她嵌入怀中。
“若是祯儿妹妹的眼里、只看得到我一个人就好了。”
语调低柔,好似一声叹息。
……
又磨蹭了许久,陆宜祯才终于从夷山别庄这座“销魂窟”里走出来,登上了前去潘楼街的马车。
段毓儿和徐宛音早已在酒楼的雅间里等着她,见她姗姗来迟,段毓儿一面摇头、一面啧啧叹了句“世风不古”。
陆宜祯红着脸,剜了她一眼。
徐宛音适时给她们一人推去一个冰碗:“好了,你们两个,都吃点冰的降降暑气罢。”
你来我去的眼刀这才收止住。
段毓儿接到冰碗,却没吃,捡起瓷勺“铛铛”敲了两下碗沿,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们今日聚在一起,是为了商议宛音的终身大事,即,如何帮助宛音、拿下我大哥哥,诸位不要拘束,各抒己见罢。”
徐宛音臊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低低唤道:“毓儿妹妹!”
“这里又没有旁人在,宛音,你别紧张呀。”段毓儿说着,目光落向正挖冰碗吃的陆宜祯,“陆小宝,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陆宜祯想了想:“我觉得,不如直接与段家大哥哥说明白?”
“如段家大哥哥那般秉直的性子,应当不会懂得旁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所以,干脆对他说清楚心意,让他在心里做出权衡,大约,会比眼下的情况要好一些罢?”
段毓儿拧着眉头开始沉思。
徐宛音亦沉默了片时,忽而,犹豫地望向她:“但这些话,要,要怎么说呢?”
陆小姑娘蓦地想起自己在奉山的那一番表白,耳尖红了红。
“就是,就是比如说‘我有些喜欢你’,然后再问一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这样。”
兴许也觉得难为情了,徐宛音虚虚掩面、咳了声。
她仔细斟酌再三,苦恼地咬了咬唇:“可是这般直白的话,我说不出口。”
“那就送个香囊罢!”
段毓儿说。
“唔,还可以再附上一封信。”
陆宜祯提议。
三个小姑娘正琢磨着陈情的办法。
雅间外,酒楼小厮吆喝的声音、也在这时高亢洪亮地响起。
“客官里边儿请,这走廊最尽头的那间还空着,我们酒楼就数这个时辰人最多,您若是再晚来些,那可就没地儿坐了!”
“菜已报给你了,你不必跟着,做好以后送上来便是。”
这话音刚落,小厮连“嗳”几声,雅间里的三个人也同时滞了一滞。
段毓儿猛然拍桌站起。
“大哥哥!”
她如疾风一般推开雅间的门,探头至门廊,挤出笑脸。
“好巧呀,你也来这儿用膳吗?一起罢。”
……
段伯安被她拽进了雅间。
陆宜祯连忙拉着愣神的徐宛音站起来,向他问了个礼。
这位段家大郎与段宰执生得很像,英俊高大、剑眉星目,一眼瞧去,便叫人情不自禁地在气势上矮了好几截。
向里间的二人颔首致意后,段伯安转头看向正推搡着自己入座的段毓儿,眯了眯眼:“你怎么不在家中与嬷嬷学宫规?”
段毓儿手脚俱僵,一时哑然。
方才她急着将人拽进来,竟是忘了,她这回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哥,哥哥,吃饭的时辰,我们还是来聊一聊,让人比较有胃口的话题罢。”
徐宛音适时出声,为她解了围:“段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来酒楼用饭,是刑狱司的事务都忙完了吗?”
段伯安闻言,终于收回了落在段毓儿脑袋顶端的威压,淡淡道:“差事刚办完,顺路来吃个饭,吃完便回刑狱司。”
“那段公子快坐。”
见他入座,徐宛音又给他添了盏茶。
“外头天儿热得很,饭菜都合该吃清淡些。我记得这酒楼里的荷叶粥就不错,不知段公子尝过没有?”
段伯安接过茶盏,同她道了声谢。
“并未尝过。我是第一回来这酒楼。”
“这还不简单!”段毓儿抓准时机,朝坐在最里侧的陆家小姑娘招了招手,“陆小宝,快过来,我们一起去叫酒楼小厮、给大哥哥添一道荷叶粥!”
陆宜祯会意地应了声,向段家大郎告了个礼,便奔过去、挽着段毓儿的手,急匆匆地退出了雅间。
阖上门,两个小姑娘俱是松了一大口气。
“你大哥哥今日看起来好凶。”
“不止今日,我时常都觉得他很凶。”段毓儿压低声气,“也不知道宛音是怎么看上他的,这大概就是我娘说的,‘三世修来的福气’罢。”
陆宜祯“噗嗤”笑出来,和她手挽手,到楼下问小厮添荷叶粥去了。
添完菜,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踌躇着要不要回去。
“不如,还是去门边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
陆宜祯迟疑地、点了点头。
隔了一扇门和一道屏风,趴在门口,其实并不能听见一星半点的动静。
但段毓儿贼心不死,咬牙尝试了各种姿态,耳朵几乎要塞进门缝里去。
陆宜祯站在一旁看着她,一边忍笑、一边担心。
要是她一个不小心,把门撞开了,那她们两个今日便丢人丢大发了。
没过一会儿,布菜的小厮端着托盘走了上来,一见这雅间门边的架势,很是骇怪。
陆宜祯歉然地朝他一笑,又示意他安静,最后将一旁的段毓儿拎起来、给她指了指正以异样眼光打量她二人的端菜小厮。
“毓儿姐姐,我们还不进去吗?”
菜已经送到了,再也没有拖延的理由。
段毓儿虽心有不甘,但更害怕面对她大哥哥的盘问,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扣了扣房门。
雅间内的气氛一如离开前般平和。
只不过段伯安手边的茶杯已经空了。
小厮布完菜,利索地下去,唯留席间四人安静地用食。
瓷器磕碰的微弱声音,间或“当啷”响起。
段伯安碰的第一道菜,是荷叶粥。
徐宛音余光留意到他这一举动,嘴角笑意压也压不住,慌忙用帕子掩住,端起杯盏来喝了口茶。
陆宜祯和段毓儿此行本来也意不在用膳,见这状况,自然是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成就感,在桌子脚下你踢踢我、我踢踢你,玩儿得不亦乐乎。
正在此时,雅间的门忽然又被敲响。
“狱官大人!”
段伯安手指一顿,当即从椅子上站起。
“进。”
一名身着素绿官服的男子便疾步走进门,朝他打了个揖:“大人,又有案子了。”
段伯安提步欲走,记起什么,拧眉叮嘱抱着冰碗的段毓儿:“莫要在外头耽搁太久,玩儿够了便回家去。”
说完,大步擦过官服男子的肩,吩咐:“回刑狱司,你将案情细细说与我听。”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徐宛音久久盯着雅间房门,原本含笑的眉眼已被忧虑所取代:“这碗粥都还没用几口呢……成日这样忙下去,身子怎么能吃得消?”
段毓儿摇头嘟囔:“没办法呀,我大哥哥就是这么个榆木脑袋。”
……
刑狱司。
段伯安方至狱门处,便迎面碰上了大理寺正卿裴文焕。
他微一挑眉,略显惊讶:“裴大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我记得,这次只是个窃财的小案子。”
裴文焕笑道:“早就听说段狱官案无大小、事必亲躬,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了,但也得向你多学着点儿,否则这官位、迟早不保呀。”
“裴大人说笑。”
“这可不是玩笑话。”裴文焕道,“官家开制科考试,朝中的局势必有大变,尤其是刑狱与督察之务,早前便隐约有风向可依了。这满朝尸位素餐的懒官、贪官,恐怕拿不到第二年的俸禄。”
段伯安冷眼看他:“裴大人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裴文焕爽朗一笑,道:“不过是见段狱官拔群出类,后进之姿使裴某日不能及,故而心生结交之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段狱官莫要见怪。”
“裴大人过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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