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喝多久,蔡继南便已经烂醉了。
原本以他有相当境界的武道修为来说气血旺盛,并没那么容易醉,但耐不住他将烈酒当做白水一样地喝,即便旁边有人劝解,也很快开始有些神志不清。
“小张……你说你和吕书生一起出去……怎么这时候回来?
听说你们在外面做下好大的事,我想听你说说……”蔡继南直愣愣地盯着张宏正,舌头打结地说着。
“继南哥,你醉了。”
张宏正有些纳闷,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一直埋头猛灌闷酒,对其他人都是敷衍了事,却老是抓着自己问个不停。
“我没醉……”蔡继南的眼睛满是血丝,眼神发直,嘴里的话语也是含糊不清,好像舌头都已经不受控制。
“你为何要这个时候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不回来,我哥也不会死……”张宏正皱眉,一时间理会不清这话里的意思,老蔡之死可以怪守军自己看守妖兽不力,可以怪那个用罡气短棍的城主亲卫,但怎么也怪不到他的身上来。
“二狗,你喝太多了。
这事怎么能算到小张身上……”旁边的人也是觉得他是喝醉了,虽然这里就没有人是清醒的,不过几乎每个人却又都觉得自己是例外。
“不,你们不知道的……我是知道的……”蔡继南摇摇头,好像把自己给摇得彻底晕了,脸色一变张口就吐了出来。
他吐出来的几乎全是酒水,好像肠胃中除了酒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好了好了,今天就喝到这里了。”
眼见这状况就有人建议到此为止,众人也感觉吃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转头去叫红楼里的姑娘来将人给扶回房间里去休息。
但是蔡继南刚刚被架起,就又挣扎起来。
“不行,我要回去,队正说了要我必须回去报道。”
虽然人已经烂醉,但蔡继南这个要回去的执念却是无比的坚定,挣扎着要从两个红楼姑娘的扶持下挣脱,他酒醉之下力气却没减弱半分也不知道轻重,两个姑娘直接被甩出去直接撞在墙上痛得哎哟直叫。
然后他自己又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自己吐出的秽物中。
“行了行了,我来送他回去吧。”
张宏正连忙过去将他拉起来,和其他散修们打了个招呼,再吩咐了领头的姑娘一些之后扶着他朝外走去。
认真说来张宏正才算是真正没喝醉的那个,虽然他也有几分酒意,但一直都下意识地保持着几分戒心,和那些敞开了喝的大哥们完全不一样。
其他人几乎都是一通烂醉,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张宏正问到了那一小队守军所在的位置,招呼一声,一直在屋子边当着摆设的肥猫一跃而起,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城中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张宏正借着路边灵石灯的光芒扶着蔡继南走着,肥猫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
被夜风一吹,蔡继南似乎清醒了几分,喃喃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怪不得你,我只是太想我哥……你不知道我跟着队正一起来这单宁城的时候有多高兴,我每天都在想着见到我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哥每年给我托人寄来的丹药,我每吃一颗都想着这是我哥冒着生命危险才弄来的,我是队中修炼得最勤的,我就想着能早一天修入武道化境,如果以后能突破到先天境界,那时候退役回来单宁城入了城主府,便再不要我哥去做散修……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行了,行了……”张宏正看蔡继南眼眶中又涌出泪水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两人以前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年岁相仿,都是跟在几个散修后面当跟班,还算是比较亲近的,知道他心中难受,就问:“说说你在长城当守军的事给我听听吧,我也正准备去呢。”
“你……你要去长城当守军?
当真?”
蔡继南一下站住了,瞪圆了眼睛,好像听到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宏正反而失笑。
“你能去得,我就不能去了?
我以前是修为不够,而且还有些事情没有办,现在一切都妥当了,我都和南宫城主说好了,这还有假?”
“这……这……”听了这话,蔡继南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又怎么了?”
张宏正越发地感觉奇怪了。
“不,没有什么,哪里有什么会是早知道的……”蔡继南低头蹲下,然后双手着地跪在那里,声音渐低。
张宏正之前以为他又要呕吐,却听到他又趴在地上低声地呜咽起来。
张宏正皱眉看着哭在那的蔡继南,他总觉得这数年不见的故人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但一时间又摸不着头绪。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这南宫领的家乡,他的精神也放松下来,想着不久之后就要去长城,也有些懒得再去多想什么。
张宏正就在一边看着蔡继南,昏暗的路灯下偶尔经过的人也没去在乎这两个浑身酒臭的年轻人。
一阵子之后蔡继南也停下了哭泣,慢慢直起身来,心中的苦闷似乎也和酒劲一起释放了不少。
蔡继南用手在半空画了一圈,一滩水就在他手中生成,然后被他用来拨来洗了一把脸,看起来精神都清醒一些,继续向前走去,一边问张宏正:“你为什么想要去长城参军?
也是想去博一个出身么?”
“喝,可以啊。
原来都还有引气境的鬼仙修为了。”
张宏正看了也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之前爬上城墙的时候就能看出蔡继南在人仙武道上有不错的修为,想不到居然在鬼仙道上也有相当的造诣。
这种同时修行两道的人在散修中几乎不可能遇到,一则所需修行资源和时间不菲,二则有这种天赋的通常也不会来混散修,这蔡继南就是个绝好的例子,去参加长城守军便会得到关注而有足够的修炼资源,退役之后还能进入世家制御之中,立刻便能成为散修需要仰视的存在。
“出身什么的倒是没想过……”张宏正这是实话。
他从少年时候定下决心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去攒够灵晶去唤醒肥猫大仙,觉得这神奇隐秘的存在一定能给自己指点一条远比什么世家都厉害的修炼大道。
虽然这后来的事实和他年少天真的想象颇有些出入,但也相去不远,肥猫和修炼神仙道所需要的灵晶资源简直就是个无底黑洞,不过他现在所获得的功法和修行资本也远不是普通世家子弟所能比拟的,更别说长城守军了。
“……只是我小时候住在长城附近,乡亲都被建木里漏过来的妖兽所杀,当时也常常有长城守军在我们村庄驻扎,我便一直想着日后也要去长城当守军,多杀杀那些建木中的妖兽,给那些乡亲报仇。”
“只是这样而已?”
蔡继南不信。
“若说是小时候这样想还差不多,但你现在难道还这样想?”
“难道这样想有什么不对么?”
张宏正晒然一笑。
“我最近有些奇遇,日后修炼之路大约是明白了,正需要更多的灵石和实战来磨炼。
加入长城守军还能了结我多年以来的心结,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切,你倒是想得简单……”蔡继南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摆摆头,喃喃说着。
“你以为长城里杀妖兽还是和散修们杀妖兽是一样的?
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建木兽潮,那是真正的如潮水一样的妖兽,一二阶的是数也数不清,三阶也是足足几百头,还有四阶以上的高阶妖兽,莫说是我这样的小兵,就算是先天境界的高手在其中也是眨眼间就要被撕碎吞吃,真人去面对那些建木老妖分身所化的高阶巨妖也有陨落之险……一两个人在这样的战斗里当真只是灰尘丢在海潮中,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死得无声无息,我们仗着长城的地利,法阵,各种守卫的器械,每一次兽潮下来也要死伤无数,一起朝夕相处的战友刚还和你开着玩笑,然后下一瞬间就被妖兽碾成一团模糊的血污,要不就是哀嚎着被草木霉菌腐蚀成一团烂肉……”“但是这么多年,长城终究还是守住了不是吗?”
对这些张宏正并不意外,他自小看过的长城伤兵也不少了,对那边的战斗之惨烈也算是早有所闻。
“南宫家数千万的黎民百姓能得以存活,也是靠着长城千年以来的庇护。
所以我也想去尽一份力,这想法不也奇怪吧。”
“这倒是……别说百姓平民了,就是那些世家能高高在上,也是靠着我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说到这个,蔡继南脸上浮现出夹杂了傲然和不屑的神色。
“南宫家也就罢了。
像是跟在后面的唐家,李家这些,若不是我们长城守军将妖兽拦截,让妖兽肆意吞吃平民血肉,继而让建木老妖将分身沿着地脉延伸过去,他们的领地内也会成为一片新的建木森林,平民尽数死绝,哪里还有人供养他们过那高高在上的奢侈日子?”
“嘿,你这想法倒也有些意思。”
张宏正失笑之余也觉得很有些新奇,世家统御平民百姓这是数千年不变的现实,像是南宫,李,唐,纳法提这些一流世家的始祖都是曾跟随三神一起对抗荒兽开辟人道纪元的真人圣贤,其他的小家族也是由这些大世家分封衍生出来的,他们统御百姓平民说来也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
南宫家对待平民宽厚也好唐家纳法提家这些严酷也好,平民百姓都只有承受着,最多对领主剿灭妖兽不力发几句牢骚,像是蔡继南这种视角和心态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你可要小心些,这些话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
被李家唐家的人听去了可是天大的麻烦,就算南宫家的大人听了说不定也要不高兴。”
张宏正又提醒他道。
蔡继南也知道失言,连连点头:“是是,我这是酒后的一时胡言乱语,张兄弟你莫要在意,更千万不能向其他人提起……”“那是自然,我绝不会去说的……”张宏正想了想,忍不住又问:“我记得你以前可没有这般想法,难道长城守军里很多人都是这般想的么?”
“这个……也不是很多人的……”蔡继南吞吞吐吐的,面色犹豫不定,随后又露出愤慨之色。
“事实就是那样,也由不得大家不这样想。
大家在长城舍生忘死地和妖兽搏杀,让他们出些军资都拖拖拉拉的,他们随便一些子弟的玩物都比我们十多个兄弟的命还贵重,任谁都会这样想吧?”
张宏正撇了撇嘴,事实倒还确实如此。
就像李家海船上运送的那几只妖兽,其中就有专门拿来驯养玩乐的,这些东西的消耗都是动辄几十上百灵晶,放在散修身上那当真是能值几十条人命。
而他在李家中所见到的各种奢华用度更是不用说了,许多是连之前想都想不到的,一个世家嫡系子弟每年花在玩乐上的灵石灵晶说不定成千上万。
只是一般人并不能知晓这些,而且就算知道了多半也只是羡慕赞叹不已,觉得世家豪族享受如此本是天经地义,自己只能拼命修炼混入其中去分一口汤吃。
就算是顶天了的志向,也就是成就真人自己开创一家,让子孙后代也能成为人上人,而像是蔡继南的这种敌视愤慨的态度却是从来没见过。
“那你们还给唐家运送这寄生藤妖兽过去?”
“那是军中分下来的任务,我们也没办法……”说到这个,蔡继南的脸上又是一阵扭曲,声音也变得。
“唐家每年提供不到十万晶的军资,却要求诸多,总有一天要让这些……”“蔡继南!你在胡说什么?”
一声怒喝在前方响起,两人看去,原来两人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守军所住的那个客栈门口,而个领头的中年人正站在那里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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