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年连续抽了快半包烟，后来是霍长渊阻止了他。
他打开窗户，散尽了身上的烟味后，才从吸烟区里出来。
脚步像是灌了石浆一样，每一步都迈的很迟滞。
终于到了病房门口，大手触碰到门把手上时，就看到病床上的桑晓瑜睫毛在颤动，然后一点点在吃力的睁开。
她醒了……
秦思年突起的喉结微动，缓缓推开了病房门。
“小白，孩子，没了吧？”
脚步迈进去的一瞬，刚好听到她沙哑的声音在问。
想到那个流逝掉的孩子，秦思年心口疼痛，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努力平抑住翻涌而上的情绪，却掩饰不住桃花眼里无尽延长的青灰色。
她的语气那样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般。
尤其是直直看向闺蜜林宛白的眼神，就像是盯着太阳落山前留在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仿佛只要一眨眼，那光亮就会消失不见……
等到林宛白点头的瞬间，她目光顿时黯淡下去。
桑晓瑜抬起插着针管的手背，摸在了小腹上，其实平平坦坦的，哪里还能摸到什么呢？
可她就是保持着那个动作，不停的，来回的摸着，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在她开口的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同死去了，“嗯，没了就没了吧。”
秦思年大步上前，就那样佝偻着身形俯下去，小心翼翼的握起她的手，风流倜傥的桃花眼没了平时半点的慵懒，几分隐忍，几分痛苦之色，“小鱼，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不是他不会安慰，是实在太过词穷。
秦思年是医生，见惯了太多生命的终止，但从没有此刻，像是现在这般不知所措。
桑晓瑜听了他的话轻轻打开了眼帘，然后轻轻的笑了笑，同样回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禽兽，你知道的，我其实在一开始有瞒着你偷偷把它生下来的想法，但是后来被你给发现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怒发冲冠的模样，你说，不准我带着你的孩子跑！”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这样悄声无息的从我身体里没了……孩子没了，我们谁都不想，你也别太伤心了，可能我和你都跟它没有父母缘！不过，我现在反而挺庆幸一点的，还好当时我没有和你去复婚，现在倒是省事了！”
“别说了！”秦思年压抑的吼。
和他预想中的不同，以为她醒来后在得知孩子没了以后，情绪会很崩溃。
然而，她全程表现的比他都还要冷静，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多激烈的情绪，就好像从手术室里出来没多久的人不是她一样，甚至平静的都有些让他觉得可怕……
秦思年垂着的双手用力收拢，心脏在无限的下沉。
他知道失去孩子很痛苦，但更怕她此时眼里的死寂。
“不说就不说了吧，刚好我没什么力气，说这两句话就已经累得够呛。”桑晓瑜说完后，果真喘了两口气，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很淡。
再度闭上眼睛时，她轻轻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思年……”
突然的，桑晓瑜轻喊了声。
不光是旁边的林宛白攥紧了手，秦思年亦是同样的，掌心已经收拢到能感到骨骼的闷响。
她除了离婚的时候，连名带姓的喊过自己一次以外，从没有这样唤过他，他能感觉到来自心脏的震动，同时却也感到莫名的恐慌。
果然，接下来她声音孱弱又淡漠的传出，“我们以后两讫吧。”
两讫……
银货两讫？
她怎么能那样柔声的喊着他的名字，又说着这样残忍的话？
秦思年佝偻在那的身体一瞬间的顿住，能感觉到肌肉一块块在僵硬，原本跳入江水湿透的衣服都已经干了，此时背上的睡衣却再度湿透了，凉凉的贴在背上。
……
半夜里，走廊里护士走动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了。
在妇产科主任的建议下，桑晓瑜被留在医院里多住了几天，在出事当天，闺蜜林宛白和霍总离开后，郝燕和李相思也都相继赶来看过她，劝说的无外乎都是一样的，想让她看开一些。
眼睛在黑暗中缓慢睁开，她刚刚是被噩梦给惊醒的。
手心和后背都是汗。
梦到自己落入江里时的画面，拼了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越来越往下沉，梦到她蜷缩在副驾驶上，一遍遍喃声的让他救孩子，然后便是满眼的白……
桑晓瑜还是忍不住，被子下的手再次覆在了小腹上。
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次去确认。
病房里除了她的病床以外，窗边还有一张单人的折叠床，陪护的秦思年就躺在上面，桑晓瑜始终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确定没有任何声音时，她才小心翼翼的坐起来。
她不想要惊动他。
或者说，她不想要麻烦他……
谁知，桑晓瑜才刚有动作，那道挺拔的身影就已经从折叠床上翻下。
若不是一直都没有睡的话，不会反应这么迅速。
眨眼间，秦思年就已经到了病床跟前，扶着她坐起来，“小金鱼，是不是想要喝水？”
“嗯……”桑晓瑜没有否认。
闻言，秦思年便又迅速的打开病床旁边的应急灯，然后走到柜子前，将暖瓶里的水倒出来大半杯，又兑了些凉水，末了又用掌心试了试水温，才递给她。
离得近了，看到他两个眼底有着一圈暗青色，下巴上也有浅浅的青茬。
这几天他大部分晚上都守在这里，只要一手术完，就会立即赶到病房里。
旁边的椅子上还挂着他的白大褂，只不过平时他在医院工作出现在同事间时，穿着那身白大褂，身形笔挺，五官英俊又有魅力，还是难得看到他又这幅邋遢的模样。
桑晓瑜默了默，伸手接过，“……谢谢！”
秦思年的大手一僵。
将水喝了小半杯，放下时被他接过去了，看到那双桃花眼里弥漫的细长红血丝，以及晦黯的眸色，桑晓瑜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
毕竟……
是一条小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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