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闹的这么严重,沈丹就跟耳朵聋了似的,自顾自地跟族亲说话,全然没有来管管儿子的意思——看来他真是打算一回京,就给沈家二房一个下马威了。
姬雍皱了下眉,看着沈鹿野和沈鹿溪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到底没急着动手,偏头问沈鹿溪:“这蠢驴是谁?”
沈鹿溪还没答话,沈鹿野已经狂怒了,也不急着教训沈鹿溪,大手一伸就扇向姬雍,狞笑道:“小白脸找死。”
沈鹿溪险没给这莽人吓死,她功夫再不济,也不能看着姬雍挨揍啊!她情急之下约莫是超常发挥,挥拳砸向沈鹿野肘下麻筋,这一下竟把他的手给打开了,她厉声道:“你动他一下试试!”
她看着沈鹿野野牛一般的身板,心里发虚,但还是咬了咬牙,挡在姬雍前头。
姬雍愣了愣,收回蓄势待发的手,唇角微微翘了翘。
姬雍这等身份,也不需要和人动手,平日里又是汤药不离口的,沈鹿溪真担心他被沈鹿野伤着了,厉声喊道:“他是”
‘太子’俩字还没出口,两边就跟火,药似的,她这么一喝,骤然就暴发了冲突。
沈鹿野又一掌劈了过来,这一掌下来,沈鹿溪脑袋估计得开瓢,她后面俩字被活生生堵了回去,勉强双手交叉格挡,即便如此,右手手臂给震的要裂开似的,她见沈鹿野在她家就敢这般撒野,心头大怒,非得给这蠢驴一点教训不可。
沈鹿野单掌变招,改劈为扇,要给沈鹿溪的脸来一下狠的,晋朝颇重外貌颜面,沈鹿溪这脸要破了相,如今的职位未必都能保得住,这人虽直莽,却很有几分阴毒心思。
他一边照沈鹿溪的脸招呼,一边大笑嘲弄:“不自量力,几年过去,你倒是没原来听话了,今儿咱们就好好比试一番,我好好地让你长长眼!”
沈鹿溪忽然龇牙咧嘴地冲他怪笑了声:“傻逼!”
她趁沈鹿野愣了下的功夫,拉着姬雍飞快倒退了几步,高声喊道:“来人!”
沈鹿野微怔,还没想明白两人好好地打着,沈鹿溪怎么突然就叫起人来,她想干什么?
这时门外齐刷刷跑进来五六个人,沈鹿溪完全没有跟沈鹿野单打独斗的意思,指着沈鹿野便道:“给我揍他丫的!”
护卫毫不犹豫,齐齐扑上去走人,沈鹿野功夫再厉害也招架不住,脸上很快挨了两拳,怒骂道:“沈鹿溪你不讲武德!分明说好了比武啊!”他胸口挨了一脚,痛叫了声,一下子被揍倒在地。
沈鹿溪为了给姬雍出口气,趁机上去在他那张臭嘴上补了两脚:“谁跟你说好要比武了?你在我家要对我动手,还不准我叫护卫?你脑子潲水了吧!”
能群殴为什么要单挑?她比沈鹿野小了两圈不止,就许他欺负人,难道不许沈鹿溪叫护卫来?
沈鹿野叫骂声一下含糊起来,很快给揍的鼻血长流,连连‘哎呦’,也顾不得要教训沈鹿溪的想头了,只仗着兄长身份呵骂:“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你大哥!”
“揍的就是我大哥,换别人我还不想揍呢!”
沈鹿溪想到小时候原身挨过的揍,犹自愤愤,对着他的眼睛咣咣落下老拳,他眼眶很快也乌青起来。
旁边的沈丹本来老神在在,见亲儿子挨打,也不再装聋作哑了,走来沉声喝道:“住手。”他见沈鹿溪犹不叫停,非要把沈鹿野收拾痛苦的架势,他心头火气,阴着脸呵斥沈鹿溪:“三郎,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比武,你怎么能对你大哥下此毒手呢?”
沈鹿溪气势正盛,正要一鼓作气把父子俩的气焰打压下来,顺脚又踹了沈鹿野一下,阴阳怪气地道:“哎呦,原来大伯耳朵这么好使呢,我还以为您上了年纪呢,方才闹的那么大也没见您听见,现在耳朵怎么突然就这么灵醒了?”
原身性子和沈鹿溪有颇多相似之处,只是性情更软和一些,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张姨娘母女拿捏了,沈丹完全没想到这个侄子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气的浑身直颤:“你放肆!”
他儿子小时候收拾沈鹿溪是惯了的,也没见她敢反抗,而且儿子对沈鹿溪入选羽林卫的事早已愤愤久矣,他也默许了儿子在沈鹿溪生辰礼上给她个小小教训,搅和这场生辰宴,顺道给沈白一房个下马威,万万没想到,几年不见,沈鹿溪口才脾气都见涨,不光把他儿子揍的鼻青脸肿,堵得他还说不出话来!
一番纠缠下来,丢人的反而是他这一房!
他指着沈鹿溪怒声道:“真以为我不敢请家法治你不成!”沈家算是暴发之家,没世家那么多讲究,不然沈丹父子俩也不可能做出在人家生辰礼上揍人的事儿。
姬雍心情颇好,在一旁噗的笑出来:“你又不是族长,请的哪门子家法?”
他边说边一抬骨扇,拦住了沈丹的去路,不让他阻挡沈鹿溪收拾沈鹿野。
沈丹正是一腔火气,瞬间冲他撒了去,厉声道:“你又是何人?跟三郎是什么关系?安敢插手我沈家家事!”
姬雍老神在在:“她家太子。”
二院里打人的,骂人的,看热闹的霎时一静,沈丹反应最快,立马跪下:“叩见殿下!”
他半点没怀疑姬雍的身份,这里可是长安城,在这冒充太子,不要命了?
可是,可是他着意打听了一番,沈鹿溪不是因为和三皇子走的太近,不得太子待见吗?为何她寿宴太子却亲临了呢?
随着他当即叩拜,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就连被揍翻在地的沈鹿野也颤巍巍地跪下了,当即跪下行大礼,口呼‘太子万福’。
尤其是沈鹿野,想到自己方才骂太子小白脸的事儿,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
姬雍也不欲理会,抬手冲沈鹿溪招了招:“可出够气了?”
沈鹿溪看了眼浑身发颤的沈鹿野,犹豫了下,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大,点了点头。
姬雍牵住她的手:“这里好烦,带我回去吧。”
沈鹿溪哦了声:“正好宴客厅也快开席了,我带殿下回宴客厅用膳吧。”
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往宴客厅走去,留下原地哗啦啦掉了一地的眼珠子——沈鹿溪才干武功皆平平,也就是块混日子的料子,怎么就突然这么得太子青眼了?!
姬雍完全没有理会这些人心思的意思,等走出一段,他向沈鹿溪伸出手:“手臂让我瞧瞧。”
沈鹿溪这才感觉小臂隐隐作痛,姬雍捉住她手腕,把袖口往上拉了一截,果然见青紫了一小片,横亘在雪白耀目的手臂上,直让人觉着触目惊心。
他凤目微挑,眼底戾气横生,要不是念着今日是她生辰,他方才绝不会轻轻放过那头蠢驴,不过他也不打算把这事儿这么简单没过去,以后总得给他些厉害瞧瞧。
他伸手轻按了下:“你们府上备有膏药吗?”他不大放心:“算了,我让人去太子府取吧。”
沈鹿溪疼的嘶了声,连连摆手:“不用,我让柳嬷嬷取白玉膏来了,我打小就用那个,可好用了。”
她话音刚落,柳嬷嬷就拿着一个小圆钵过来,她一见沈鹿溪手臂伤处,瞬间心疼坏了:“大郎君真是不像话,您可得禀告老爷,绝不能白受这气!”
她边说边要给沈鹿溪涂药,姬雍却直接把药膏拿走,匀出一团在指腹上,低头细细给沈鹿溪揉按着——好像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一般。
柳嬷嬷瞧的怔住。
沈鹿溪直喊疼,姬雍铁面无私:“疼也忍着,淤血不揉散了,明天会更疼。”
这药膏倒是上好的,一接触手臂上的肌肤,就慢慢地渗了进去,让莹润的肌肤更加柔腻了,姬雍开始还心无杂念,按了会儿之后,他不由心绪浮动,指尖假
公济私地摩挲着她小臂的柔腻肌肤,忍不住想把这样的触感在多留存一会儿。
方才这里闹出的事儿,很快传到了宴客厅,沈白匆匆跑出来,打断姬雍的胡思乱想,有些惊愕道:“太子来了?”
沈鹿溪稍稍侧身,让姬雍独自享受高光:“殿下在此。”
沈白听说沈丹父子欺负女儿,本来是想出来给女儿撑腰的,瞧见姬雍在这儿,这腰也不用撑了,只连连致歉:“是臣管教不周,让殿下瞧笑话了,若是惊扰了殿下,臣万死难辞。”
姬雍性情高傲,不过对着沈白倒还有几分客气,淡淡道:“无妨。”
沈白也不敢怠慢,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引姬雍入内:“殿下请上座。”
这时佳肴已经摆上席面,宾客都已入座,只是太子在这儿的消息传开,大家都吃的小心翼翼,筷子都不敢碰着碟子,时不时还要偷眼打量姬雍一番,气氛肃穆的跟葬礼一般,半点看不出这是个生辰喜宴。
沈鹿溪坐在姬雍下首,也吃的怪不自在的。
姬雍瞧她表情不对,微微蹙了下眉,他特地低调前来,本就是想痛痛快快给沈鹿溪过个生辰,没想到被沈丹父子俩一搅和,肃穆的这顿宴席倒不似庆生宴了。
他面色不愉,直接撂下筷子,淡淡道:“我吃饱了。”
他是我行我素惯了,向沈鹿溪招了招手:“陪我去院子里逛逛。”
早知道这庆生宴被弄的这般没意思,他早就该拉着沈鹿溪独处了。
他一意要走,其他人也不敢拦着,沈鹿溪只好抹了下嘴巴,随着他一道起身。
姬雍带着她走到门口,身后沈丹却忽然唤了声:“三郎。”
沈鹿溪转头,要看看自己这个大伯又能作出什么幺蛾子。
沈丹脸皮倒厚,此时已经是满脸堆笑,宛如亲切慈和的长辈一般,全然当方才的闹剧不存在一般。
沈鹿溪扬了下眉:“大伯,有事?”
沈丹也不敢计较她言语冒犯,微微笑了笑,又叹了声:“只是每回一到你生辰,我就想起你那无福的同胞妹妹,我记着你小时候总是哭着喊着想要个妹妹,你上头姐姐倒是有几个,妹妹是再没有了”
沈白龙凤胎中的男孩死了之后,他为了保全嫡出一支,谎称夭折的是那个妹妹,沈丹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倒是姬雍神色微动了下,侧头看了沈鹿溪一眼。
沈丹不等两人发作,抬手招了招,方才在他身畔服侍的一个娇小女子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他指着那女子笑:“我在浙江当差的时候,认了下属的女儿为义女,她生的不错,性情也乖巧伶俐,你若是不嫌,就拿她当作亲妹吧,她会好好侍奉你的。”
沈丹这般做派,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哪里是让沈鹿溪收什么妹妹,分明是借着义妹的名头要给沈鹿溪赠妾!
这女子身量娇小,眉眼却风流妩媚,别有一番味道,她确实伶俐,听沈白一说,立马上前娇滴滴地唤了声:“阿兄。”
倒是沈鹿野见沈丹一副要把莲白赠出的模样,面皮发紧,身子不由动了动,但碍于父亲的弹压,到底还是坐在了原处。
沈丹还生怕沈鹿溪没听懂,索性挑明:“今日是你生辰,方才你大哥言语无状,冲撞了你,这算是大伯给你的赔礼了。”
姬雍这般看重沈鹿溪,他主动赠以美人,主要是想在姬雍跟前表态示好,而且这女子天生媚骨,床笫之间颇多姿态,若能迷住沈鹿溪,对他们大房自有好处。
他自觉态度颇为诚恳,而且天生媚骨的美人难寻,他也算下了血本了,他边说边去偷瞄姬雍脸色,这一瞧不要紧,他发现姬雍的脸更黑了!
沈丹见姬雍沉下脸,心里不由一个哆嗦,姬雍也不等沈鹿溪开口,直接冷冷拒了:“她嫌弃。”
沈丹更是心肝哆嗦,也不敢多问,眼看着姬雍带沈鹿溪扬长而去了。
沈鹿溪本来也没想收,听姬雍帮自己拒了正好,两人溜溜达达地走到了后院池塘边,姬雍拂开一片垂落在眉间的柳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还有个同胞妹妹?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这套话沈鹿溪不知编过多少遍,早已不用经过大脑,脱口道:“卑职的妹妹没熬过一个月便早夭了,我娘随后也跟着去了,我爹为这事儿一直伤心,都不许人提的,除了我们本家的亲戚,其他亲朋知道的都不多。”
她以为这么说就能阻止姬雍往下问,没想到还是高看自己了,他唔了声:“你们既然是同胞兄妹,想必生的很像了。”他不由看了眼沈鹿溪:“倘她和你相似,相貌定然不差。”
沈鹿溪眨了眨眼:“也未必,没准她生的像我娘呢。”她叹了声:“不过我娘生的也极美就是了。”
姬雍折下一根柳条,随手把玩起来:“我记着你们沈家之前庶出女被选为秀女,入了太子府。”他修长手指抚过嫩柳柳叶,忽然瞧了沈鹿溪一眼:“若是那位嫡出娘子没死,入太子府的该是她才对,说不定”
他抿了下唇,不假思索,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
沈鹿溪没忍住笑的好大声:“这点您就是想多了,没影的事儿哪里说得准,没准她有喜欢的人了,没准她已经嫁人有孩子了,没准她看不上您呢,没准她不喜欢男人呢!”
姬雍还挺自恋的!
姬雍:“”
他嫌弃地看了沈鹿溪一眼,对她破坏气氛很是不满,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方才瞧了你几个堂兄,倒都是身量高挑,体格强健之人,你倒是跟他们不像。”他撇了撇嘴,晃了晃手里的柳枝:“你就跟一根嫩柳枝似的,也是奇了。”
沈鹿溪个头直逼一米七,在女子里不算矮了,不过跟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比,自然是不如的,被几个堂哥一衬,确实不像沈家男儿。
沈鹿溪心里打了个突,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是堂兄弟呢,再说我也有几个兄弟还没我高,只是您没瞧见罢了。”
姬雍直直地瞧了她一会儿,直看的她咽口水,他这才淡淡收回目光:“罢了。”
沈鹿溪忙岔开话题:“说来卑职收到的生辰礼还没来得及看,您要不要随卑职去清点生辰礼?”大户人家走礼自有定数,她的生辰礼还得清点入册了,才能算是她的。
姬雍又撇了撇嘴:“别人送的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没看我送的是什么呢。”
沈鹿溪想着姬雍能来都不错了,没想到他还真准备了礼物,那肯定是宝贝啊!
她期待地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那怎么好意思呢?”
姬雍斜了她一眼,从袖口中取出一物,用三分炫耀的口气说道:“我挑了几天没挑到合适的玉料,这玉还是我从老四那里抢过来的。”
沈鹿溪:“”求求您别用这么嘚瑟的口吻说打家劫舍的事儿好不好。
他取出一方精巧的酸枝木匣子,打开匣子之后,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编织的极其精美的五色寿缕,跟寻常寿缕不同的是,这寿缕当中串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桃,旁边还点缀了两个玉铃做装饰——倒是姬雍一贯的混搭风,不过看着还挺顺眼的。
沈鹿溪对桃子俩字高铭,愣了下:“桃,桃子?”她转念又想到,桃子里也有寿桃一说,她便笑呵呵地道谢:“多谢殿下。”
姬雍让她看寿缕上的桃子,见她怔愣,他唇角微翘:“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分桃断袖,自古有之。
他顿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几分:“你是男子,我也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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