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桃见沈鹿溪垂头不语,也顾不得给丫鬟使眼色了,上前攥住沈鹿溪的手,温声道:“阿弟,阿姐已是太子府秀女,侍奉太子本就是我的分内事,就算你从中牵线,想来太子也不会怪罪于你。更何况你如今也在太子身边当差,倘阿姐能入太子的眼,咱们姐弟日后,也能互相帮衬。”
这话说的入情入理,糊弄沈鹿溪这等脑子的人绝对够用,姬雍都想给这女的拊掌叫好。哪怕沈鹿溪是张贵妃派来的人,但沈鹿桃若是能承宠,对她日后探听消息也有好处。
姬雍屏息等着,他是真的很想瞧一瞧,沈鹿溪是否会如她表现的一般无害。
沈鹿溪装傻充愣:“阿姐已经是秀女,只需等着太子日后召幸即可,为何要我从中牵线?”沈鹿桃打的倒是好主意,她假如真把姬雍引出来,沈鹿桃得宠了那是她自己落好,要是失败了惹怒了姬雍,倒霉的还不是她沈鹿溪呸!
姬雍压根不往霜雪殿来,而且沈鹿桃自负美貌,她想做的是得势宠妃,可不是寻常妃妾,这就必须得要有人襄助了。
她见沈鹿溪不应,有些焦急:“这如何能一样?太子近来忙于公事,压根不入霜雪殿,你可是我的亲弟弟”
沈鹿溪把话套了个干净,也就不欲和自己这个势利眼的庶姐废话,直接打断道:“旁的也就罢了,这事断断不行。”
听墙角的姬雍有些讶然,微挑了下眉。
沈鹿溪抬手向上一拱,一脸的大义凛然:“我如今能做到太子的贴身侍卫,全是仰赖太子恩惠信重,我纵不能立功回报太子,也没有帮阿姐算计太子的道理!哪怕阿姐是我亲姐,我也断不能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那边沈鹿桃和丫鬟被沈鹿溪这一通好训,都错愕地张大了嘴,沈鹿桃更有城府些,强笑着挽尊:“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沈鹿溪正色道:“阿姐把太子的事儿当小事,我可不会!”
这话说的质朴,虽没什么动人言语,却颇为动听。
姬雍面上微见动容,稍稍拧了下眉,罕见地流露出琢磨不透的神色。他确实没料到,沈鹿溪会为了自己拒绝亲姐。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下颔,若有所思,目光到底是在沈鹿溪身上多驻留了片刻。
倒是沈鹿桃和丫鬟被说的脸上挂不住,丫鬟出声为主子抱不平,愤然道:“四郎君这般说,倒似太子多看重你一般,太子身边顶尖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知道四郎君能排第几!我们女郎可是您的亲姐,您这点小忙都不帮,未免太薄情寡义了些!”
沈鹿溪当初帮沈鹿桃多少忙,如今稍有拒绝,这就成了‘薄情寡义’,啧啧。
人都有个弱点,沈鹿溪就是受不得激,瞧这丫鬟出声讽刺讽刺,她当即不干了,左右姬雍不在这里(她以为),她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随口吹了个牛逼:“呵,你没长眼不代表太子不看重我,我告诉你,太子现在办什么事都得找我,夜里不瞧我一眼压根睡不着,说梦话说的都是‘鹿溪啊,孤现在一刻都离不得你哟!’”
姬雍:“”
他发现沈鹿溪有一项神奇的本领,每每他对她稍有改观的时候,她总能让他生出想把她捏死的冲动。
沈鹿溪见沈鹿桃和丫鬟一脸不信,正打算编几个具体事例佐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拊掌声。
然后就是姬雍仿佛索命一般的声调:“鹿溪啊”
这声音带了几分嘲弄,听的正在吹牛逼的沈鹿溪差点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姬雍不紧不慢地绕了出来,他瞥了沈鹿桃和丫鬟,直接把两女吓得瘫软在地,两人想到自己方才那番算计不知被太子听去多少,真吓得双眼含泪,跪在地上细细哀求,
可惜姬雍压根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而且沈鹿桃的美貌也不足以让他怜香惜玉,要他说,虽然沈鹿桃是女子,但生的比她弟弟沈鹿溪多有不如——他连她弟也没怜惜。
他偏头吩咐:“把她们拖下去,各打二十板子,禁足三个月,之后再慢慢处置。”
两女吓得袅袅娜娜半昏过去,被几个侍卫无情拖走。
沈鹿溪对沈鹿桃不是很同情,她势利眼在先,为了争宠想要设计自己在后,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姐控人设,还是挣扎
着开口:“殿下”
姬雍凤眼往她这边一看,沈鹿溪终于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骚话,当即不敢吭声了。
姬雍处置了那个沈鹿桃,偏头对着沈鹿溪,笑的古怪:“我不看你一眼压根睡不着觉?”
沈鹿溪:“”
姬雍不轻不重又抛下一句:“我说梦话的时候都是喊着你的名字?”
沈鹿溪:“”她后背涔涔冒冷汗,虚弱地开口:“殿下,您听我解释”
“不必多说。”姬雍瞥了瞥她:“这些日子你来守夜。”
反正让她守夜也是早就预备好的,只是沈鹿溪一到下差的点溜的太快,徐冲一直没逮着人。
沈鹿溪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狡辩呢,一时没跟上姬雍的剧情,怔了怔:“啊?”
姬雍呵呵两声:“谁让我一刻都离不得你呢。”
沈鹿溪不敢再逼逼赖赖:“是。”
姬雍规矩大,近身侍卫和值夜的侍卫还是有些区别的,近身侍卫主要是在春殿外巡逻护卫,未经召唤不得进入春殿,值夜的侍卫却得直接进入春殿,甚至进入姬雍寝殿,在内卧门外护卫。
沈鹿溪当差这几天,还是第一次进春殿里,也是第一次离姬雍这么近。
春殿修的气势恢宏,一应规制皆按照太子尊位修建的,奇怪的是,明明这般煊赫华丽的地方,种植最多的花卉居然是杜鹃——这花儿孱弱楚楚,和春殿整体风格相悖,更何况杜鹃被赋予凄楚离别之意,一向不大受古代人待见,姬雍偏偏种下许多在这春殿。
而且他不光衣裳酷爱混搭,就连屋里的陈设布局也是一个毛病,好好的素净山水插屏,他非得弄一花里胡哨的珊瑚底座,光亮的青玉花瓶,他必要在上面画一幅浓艳旖旎的海棠春睡图,原本整齐摆放的对椅,也被他硬是左边放三个一边放五个——整体就是正常人看了想挠人,强迫症瞧了要自杀的那种风格。
得亏沈鹿溪没什么严重强迫症,不然她这会儿早就抹脖子了。
徐冲作为近卫统领,见着沈鹿溪之后,面上倒是没显出什么,略交代了几句直接要注意的事儿就放她去当差了。
沈鹿溪好久没熬通宵,特意喝了几壶浓茶提神,结果撑到巡视完寝殿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她强撑着把该尽的指责尽到,就在寝殿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窝着。
她上眼皮好像被黏住了似的,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
就在她做激烈自我抗争的时候,小腿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沈鹿溪还以为是碰到什么摆件了,也没在意,半垂着眼继续自我挣扎。
没到片刻,她小腿被踢了下,这次力道有点大,沈鹿溪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打了个激灵,怒气冲冲地抬头。
姬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沈鹿溪:“殿下还没睡啊?”
难道大半夜不睡就为了逮她摸鱼?哎呦,这可比她上辈子呆的那个小私企的老板还抠啊!
姬雍留她到自己极近的地方守夜,自是想等这个小细作自己按捺不住露出马脚,他自己半宿没睡,她倒是睡的挺香按理来说细作没动手那是好事,但姬雍看着她睡眼惺忪,莫名生出一种被轻视的屈辱感
他一时不清楚沈鹿溪的路数,她是城府太深,还是张贵妃真就眼瘸挑了这么个二百五过来?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有点不爽地弄醒了沈鹿溪,淡淡道:“我睡不着。”
他有心再露个破绽,拢了拢长发,淡声吩咐沈鹿溪:“我要吃甜羹。”
沈鹿溪目光呆滞,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这跟小孩大半夜闹吃闹喝有什么区别?
她张了张嘴,劝道:“已经这么晚了,您要不”
姬雍一向随兴,都是他吩咐别人的,哪有别人敢对他多嘴,更何况这人还是沈鹿溪。
他不悦地打断她,一字一字重复:“我要吃甜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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