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了精神头,日子就是不一样。
孔母之前交际的都是各高门大院的贵妇人,聊脂粉说孩子讲衣料,生活其实很一层不变,等到家道中落后,她跟其他的平民妇人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又不喜欢跟其他类似境遇的主妇悲春伤秋,只好成日的待在屋内,主持家中琐事偶尔绣个花,沉闷又无趣。
现在出来帮忙,其实也不需要她做多少事,女儿怕她累到就特意请了一个帮工,她只需要偶尔收钱或者收个碗碟什么的,闲下来还会跟周边的摊主聊天,充满了家长里短的温暖和琐碎,孔母也忍不住给人出主意或者建议,有人听了有人没听,但孔母觉得,自己终于一点人生的乐趣。
孔爹更是如此,他是个文人,思想还属于比较典型的忠君爱国,拉不下脸面去做事,现在只当是帮女婿帮,慢慢地也就发觉其中乐趣,研究字画的来历,揣摩当时画师的心境,历经几百年的时空,他好像在跟前朝的名人志士对话一般。
更别提其中丰厚的报酬,干了两个多月,孔爹发现自己居然积攒下了五十两银子!换在以前孔爹完全不当一回事,现在可就是他们一家人五个月的生活费。
孔爹长舒一口气,夜里悄悄跟孔母商量:“咱是不是要谢谢女婿?有好事还想着我们。”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啦!”孔母白他一眼,翻个身:“我早就跟容容商量过,她说女婿说了,这都是他们该做的,一家人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况且银子也是老爷凭着本事赚的,算不上什么大忙。”孔母嘘气,“他们是这么说,我们却不能不领这个情,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还回去。”
“正是这个道理!哪怕再亲近也没有单方面的付出,而且老大最近的确好转很多,每天都愿意出门。”孔爹道:“只要老大愿意出门就好,我可是生怕他憋坏了,就是植物都要出去见见日头.”
“会好的,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孔母握住孔爹的手。
对啊,再苦再难他们也熬过来了,是?
日子过得及其宁静且按部就班,春来就去踏青,夏来就避鼠,秋去就上山伤枫叶,冬来就躲在家里,安静的看着雪花飘下落满整个院子,范雨秋兴致来了,还会画上四季风景,以他的意思说,每过一个季节就想画上这么一副画,等到日后才能回忆起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们搬家后还养着那只小狗,当然现在已经成了大狗,大狗生下了三只小狗崽,软绒绒的皮毛,黑乎乎的鼻头,耳朵软趴趴的,听到主人的动静还是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似乎能察觉到谁是主人。
范雨秋小心地探手先摸摸大狗,要是大狗不反对再慢慢的把小狗顺出来,然后撒腿就跑生怕大狗撵上来,不一会儿又在大狗隔的不远的地方,一下下摸着小狗狗的耳朵,感受绒毛的触感。
蔺洵看完一整个过程,转过头说:“人都讲小孩七八岁人憎狗嫌,我原本还以为雨秋就没有这个时间点,原来不是没有,是来的晚啊。”
孔氏笑道:“我也喜欢摸小狗,真可爱。”
“喜欢就是摸,大狗一直都是你在养,对你也最亲近,不怕。”孔氏还是不肯,蔺洵干脆就上前去提起一只小狗的后颈,小狗乖乖的垂腿不动,孔氏手忙脚乱的抱住小狗,佯做嗔怒:“干嘛!”实际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狗子不舒服。
范雨秋逗了一会儿小狗就重新放回去,大狗开始给小狗舔毛,他问:“舅舅,这些狗我们能一直养着吗?”
“先养着,但再长大点就找领养,看看谁家想要狗看家护院。”田园犬可是很忠心护家的,也很受欢迎。
“真好啊...”范雨秋低声说道。
“舅舅,我想去考乡试!”
“!你这话题也转的忒快了!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蔺洵转过来问他,对小孩的教育他不是一味的阻拦,而要先问清他自己的打算再决定。
范雨秋苦恼:“我中了秀才,先生也说让我先不要着急再学三年再去考乡试也来得及,但是...”他有些为难又有些羞郝,“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水平到底怎么样?书院里的先生说我不错,同窗们也夸奖我比他们厉害,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出去见见世面,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水平?然后怎么弥补自己的不足呢?”
“那,换个书院呢?”蔺洵沉吟后提出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也不是不行,但,他们未必愿意收我?没有人脉怎么进去好的书院?”范雨秋挠挠自己的发顶,“都是家中有权有势,或者时代书香的人家,我进去,不是显得格格不入吗?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同窗们更好。”
其实凭着他现在的学识和年纪,想找个更好的先生不难,蔺洵就知道好几个这样的先生,他也认识许多的贵人,想塞个学生进去不难,但范雨秋执意如此,蔺洵就让步了。年轻时吃过苦头好啊,年轻人还有精神重新擦干泪爬起来,收拾收拾再上路。
既然如此,蔺洵就帮着范雨秋去报了乡试的名,让他去考。反正他今年也才十五岁,想干什么都来得及。
范雨秋进入紧锣密鼓的复习中去,而一直忙于救人事业的钟侯爷终于抽空过来找蔺洵,人逢喜事精神爽,钟侯爷就是如此,他用及其激动的嗓门宣布着,经过这一年多的实验,已经能确定药粉的效果,以及最佳的使用办法,还有,钟侯爷设立了一个作坊专门来生产药粉,先投入给士兵们使用,等到产量扩大就能逐渐进入千家万户。
说完好消息,钟侯爷就面带歉意的提起另外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我再次向皇上提起你的名字,但皇上并没有赏赐的意思...”钟侯爷说道这里都有些不解,如果是别人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不说别的,肯定金子宅子来一套,顺便再在六部随意塞个位置当个小官,只要再发现几样好东西,就赚大了,怎么皇帝就是不肯松口呢?
蔺洵歉意道:“侯爷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说起来也不怪不上任何人。您日后如果还有什么好机会,倒是不妨先照顾照顾我的外甥。”
“为什么?你竟然不要?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就没想过重振家族?”钟侯爷惊讶难言。
“就是想过,所以才这么决定,当年侯爷没在京城驻扎边关,不懂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您再提这个,只怕最后皇上恼了您。”谁会想直面自己的错误?更何况是自命天子的皇帝呢?
“我只知道当初是太子坏了事牵连到追随他的大臣们,很大一批人都被抄家免官,这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说头?”钟侯爷眯起眼。
“您是我的长辈,所以我才直言不讳,当年也是...阴差阳错...”蔺洵缓缓道来,其实也就是蔺爹自己没什么大本事不能上战场博爵位,家里也没个美貌女儿能入宫邀宠,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从龙之功这一条好赚点。当时的太子地位稳固,早晚会登基,不趁着烧个热灶以后还有他的份儿吗?但抱着同样的心思的人更多,蔺爹甚至拿不到排队的号码牌。
而太子面对这么多人的追捧和皇帝的偏爱,自然而然的飘了,开始一步步试探着逾越,试探着皇帝的底线,皇帝看在最偏爱的儿子份上,一开始都忍了,毕竟是亲爹亲儿子总有情分在。
然后两人闹的越来越僵,皇帝不准备再忍耐下去时,太子暗中开始筹划着谋反时,两边的气氛只差一个引爆线。
太子死了!死于重病,自然而然谋反的事也不了了之,但皇上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儿子死了虽然想谋反,但那都是别人唆使地!都是别人教坏的,小时候多可爱的一个孩子!
皇帝就开始迁怒了,对于罪魁祸首统统抄家,对于跟从者也是免官的下场。这其中当然不乏被冤枉的人,毕竟别人是太子,对太子恭恭敬敬总没问题?但气头上的皇帝根本听不进去,对求情的人也没放过,孔爹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蔺爹还算运气好,他没排上号码牌,所以只是夺了爵没有抄家,家人还是好好的。
时过境迁,如今也是十余年过去,皇上其实也后悔了,但要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怎么可能。
钟侯爷听完,万分庆幸自己当初选择驻扎在边关,朝廷上风云变幻,他这种急性子稍有不慎就会踩进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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