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时,杜爹已经麻木,同样是做官,他熬了许多年资历,又在背后使劲,走关系套近乎下黑手除对手,沉沉浮浮二十近三十年,才混到二品,怎么轮到别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呢?就像开了挂一样,官位跟坐火箭一样往上窜。
杜爹一直被死死的按在原位上,别人都知道他跟首辅的恩怨,怎么会愿意平白得罪人?也不用多做什么,光是漠视就足够。
别人的官场是困难模式,蔺洵的就是的破解版,他进了内阁后如鱼得水,大刀阔斧的施展平日所学,给整个时代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是民生还有经济方面,如今南北之间交流广泛速度又快,以前要跑死几匹千里马才能送到的新鲜特产,不出几日就会出现在京城。
当然,改革时难免会出现一定的阻力,可是当初那几位内阁前辈居然坚决站在他这边,并且身体力行赞同他的决定,蔺洵也投桃报李,在第一个商行建立时给他们留了份子,等水泥拓宽了官道,来往变方便,几个内阁前辈都万分庆幸自己的决定,有了商行的份子,至少能保他们两代人不愁吃穿,至于能不能再次科举入仕?嗨,有句老话说得好,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
他们作为长辈,能做的都是做了,剩下的还是留给后代操心!
阔别许久的京城,在杜堂昀的眼中完全变了模样,以前是富丽堂皇,而现在更添了几分严肃,脚下不在是泥地,车轮碾上去平平整整一点不颠簸,而且路边还多出小摊位,甚至还有老字号的糕点铺招牌在迎风招展,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杜堂昀揭开车帘,看着外面繁华胜景,竟有些认不出来,他问车夫:“这是京城的东门?”
“对啊少爷,这是东门,”车夫感叹:“要不是那石碑没变,我也不敢认呐!”以前东贱西贵,西边才是贵人们的居所,只有草民才待在东边呐!结果现在繁华的晃花眼,真真是大变样。
“少爷,先回府上还是先去哪儿?”车夫的声音惊醒了杜堂昀,他风尘仆仆,自然要先回家换洗休息。
马车绕路从东边绕到西边,跟东边的繁华和便利比,西边就难免显得冷静,不过倒也显得清静,毕竟是居民区,安静才要紧。
马车刚刚停稳,杜堂昀还没下车就听到一声清脆的“表哥”,他下意思的头疼起来,芸表妹竟然还在?
时间已经过去六年,杜堂昀早就已经成亲,妻子是他上官的嫡女,人是温柔的大家闺秀,持家有道经营田产铺子样样拿手,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面貌平庸些,除此之外挑不出任何毛病。杜堂昀也收了心不去想珍珠,只是表妹....也是个痴心的,竟然现在还没嫁吗?
他下车,果然芸表妹还梳着姑娘的发式,正眼含热泪望着他,一双含情妙目红通通的,里面装的全是他。
杜堂昀一怔,差点又是一声珍珠脱口而出,他最初记得珍珠的模样,就是她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惧怕嬷嬷的惩罚,躲在池塘边哭泣,被他撞个正着?
表妹现在还没出嫁,倒是很可怜可爱。他刚刚想到这里,芸表妹就上前握住他的手,“表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硬抗着不肯出嫁...”剩下那句很小声,如果不是两人隔得近,杜堂昀根本听不清。
“表哥不会辜负你。”杜堂昀反手握住她的柔荑。表妹等他这么久,又如此可怜,正室稍微宽容些给表妹留个角落又如何?正室本来就要有容人之量。
这无疑等于做出承诺,芸表妹闻言大喜,她就是喜欢表哥,决不肯嫁给别人,就算当良妾又如何?只要受宠一样过的比正室还好,再说人生慢长,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杜堂昀在大门前就跟人拉拉扯扯,他的妻室怎么可能没看到?可他妻室纹丝不动,竟然像没看到一样,反而含着笑意从马车上下来:“这是表妹?我竟没经过,好一个标志人物!”
芸表妹瑟缩了一下,有理直气壮起来,有表哥撑腰她怕什么?两个女人互相打机锋,互不相让,杜堂昀很遗憾的看着,刚才表妹那丝楚楚可怜就这么不见了。
三人一起进府,他的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下人们也早就准备好热水和家常衣物,而收拾好后就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正室杜梁氏身边的茶还没放凉,婆婆就迫不及待提出要纳新人的要求,杜梁氏含着分毫不差的笑容答应了。
答应,凭什么不答应?进了门就是妾室,再是良妾有如何?还不是给正室搓圆搓扁?总比在外头放着膈应人强!想明白这点,杜梁氏早就做好准备。
纳妾又不是娶妻还要良辰吉日,选了三天后的好时辰,一顶小轿就送进门,芸表妹就变成了芸姨娘。然后又休息了两日,杜堂昀就要去吏部述职。
他外放六年,一直都是留在同一个县城,所幸兢兢业业有不敢懈怠,也有出色的政绩,在吏部考核时得了优,这次回京城述职未必不能得个肥缺,在肥缺上熬几年再调回京城来,熬资历也该熬上来了。
杜堂昀把自己该交接的官印和文书都交给吏部的主事,主事正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发现背后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他敏锐回头,撞见的又是一张熟脸。
“蔺大人!您来巡视啊!”吏部的侍郎官寸步不离的跟着,言辞态度殷勤,就怕上官找出他的错漏,而蔺洵一张笑意融融的脸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最后随意称赞一句,侍郎高兴的崩不住笑开花,态度更加端正。
得了一句赞都这么高兴吗?杜堂昀恍惚,却在蔺洵快过来时本能的绕了一圈借用书架挡住自己,不想暴露。
等蔺洵巡视完出了这间房,刚才帮他办理手续的主事饶有兴趣的说:“看,这就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学士,年前刚进了内阁,前途大好啊,啧啧啧!”说完他一拍脑门,“我忘了,你才外放回来,不认识。”
不,其实我认识,而且是同一科考中的进士,杜堂昀把这话压在舌尖,就是吐不出来。
“我再透露个小道消息,瞧见那人了吗?”主事努努嘴,“知道为啥蔺大人经常来吏部转悠不?那人是蔺大人的女婿安大人!”他指的方向是一个同样穿着朱红色官服的青年,青年正跟人说话,主事带着十足的羡慕:“蔺大人又没有儿子,等以后多年经营都要便宜这小子!嘿!我怎么不晚几年成亲呢?还有这等好事!”
主事嘴巴大的很,一直碎碎念,其实他说的什么,杜堂昀也没听清,就浑浑噩噩的拿着文书出了吏部的门,他本以为耽误这会儿蔺洵早该走了,偏偏跟他碰个正着。
门外,已经换成妇人发髻的小草正在马车上等候,一瞧见她爹的背影,立马欢快的喊:“爹!相公!”
被她称呼为相公的青年心疼的捂住她的手,“不是说了不让来接吗?外面冷再冻着你,爹又要不爽了。”
“咳咳,我是那么可恶的人吗?”蔺洵扯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臭小子当我面说我坏话,看来是罚的不够!
“爹!定棋也就是随口一句话嘛!”小草撒娇,“走,咱们先回家去,大姐搭着商船回来了!”
“竟然回来了?快快快,给她接风去!”蔺洵急了,忙不迭先上了马车,连声催促马车跑快点。
小草捂嘴偷笑,总算把爹糊弄过来,她去挽着安定棋的胳膊,“这次我帮你解围,该怎么谢我啊?”
安定棋深深鞠躬:“单凭娘子吩咐!”
小草眼珠一转:“我想吃南城的豆花,凉了可不好吃啊!”
“好!”安定棋快步上马,“你等着,两刻钟我肯定回来!”说完就驾马而去,竟然一点都不肯耽误。
小草在原地跺脚,“喂,我开玩笑的!”可惜安定棋听到也只是摆摆手,一心要给娘子带豆花回来。
小草的心里可比吃了豆花还甜,她随意的话语都会被放在心上,怎么会不开心呢?她虽板着脸,眼睛里却流露出笑意。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她变得自信了,变得更有朝气,再也不是唯唯诺诺的丫头,而是神采风扬的官宦千金,杜堂昀神思不属的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来都不开门。
芸姨娘敲不开门后,跺跺脚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书房里是有丫鬟伺候的,别人不敢去触霉头可她必须去,端了热水进去后,被少爷随手打翻了,淋了她一头一脸,丫鬟楞了楞,眨了眨被水刺激翻红的眼睛。
“珍珠....”杜堂昀一把把丫鬟按倒,随即纱幔落下,遮盖了两人的身影。
杜堂昀在梦中癫狂,翻滚,如在云中。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珍珠还在府上的日子。那时候珍珠并没有被赎回家,而是好好呆在他身上,由着琴姑姑一直教导,小丫头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也生的越来越出挑,等到及笄后,珍珠想了好多法子终于成了他的通房丫头,柔顺又听话,再完美不过,闲暇时两人红袖添香,亲密无间,很是过了一段神仙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很快珍珠就怀上孩子,老实说梦中的杜堂昀很烦恼,毕竟未娶亲就有了庶长子算是不讲理的人家,未来的妻室也会讲究他。
所以珍珠难产而亡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样就不算他的错误,轻飘飘揭过就好。
珍珠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银子。
随后他娶了门当户对的闺秀,对方能给他提供助力,也娶了芸表妹,芸表妹能让他放松,过了三年轻松日子,只是妻室会要求他提携小舅子,芸表妹会强硬的不许他去别的姨娘处,蛮横的很,杜堂昀又开始怀念珍珠了,多好的姑娘啊!一心一意都是他,只要随手施舍一点眷顾,她就会高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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