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也是这么一个冬天,大雪天寒,蔺老爹还没那么老没那么多皱纹,还是精壮的汉子,天寒地冻路难行,恰好他家的老婆子出门被台阶下的水渍一滑,跌了一跤就要生了。
农家生孩子最多也就是找个稳婆,可老婆子发动的急,稳婆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急的蔺老爹跺脚,心急又没有办法。
恰好此时,有人敲门来讨口热水喝,蔺老爹很想把人赶走的,可推开门却惊了。屋外本来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屋檐下也站了个白须道士,可硬是一个脚印都没有,平平整整。
蔺老爹觉得自己碰到高人,为了结个善缘忙把人请进堂屋烤火,热水热饭都要送上,道士谢绝了这些,只捧着一碗热水暖手,耳听着侧屋的动静,笑问主家是否有人生产。
“我与此子有缘,正好伸出援手。”道士从包裹里取出一颗丹药,让温水送服,片刻即得。蔺老爹接手丹药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都不用温水送服,一接触到嘴唇就化成水钻进肚腹里,然后孩子就生了下来。
媳妇已经脱力晕了过去,蔺老爹擦洗孩子后就带出去给道士看,老道士只瞧了一眼,“好,这孩子命格贵重,以后人生顺遂,富不可言,恭喜恭喜!”
新生孩子说几句吉祥话,谁都爱听,蔺老爹抱着孩子笑,“还劳烦先生取个名字,也算是缘分。”
道士于是问明姓氏,写下洵这个字,再掐指一算时辰,突然脸色一沉。
“不好!”
蔺老爹忙问,“怎么个不好法?”难道有什么不妥当?
老道士面色复杂,“我本不该说的。此子是锐金命,虽然富贵,可会影响身侧有血缘的男丁,他越盛,身边的人越被他压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
蔺老爹被绕了个糊涂,“啥意思?”怎么听着古里古怪的?
“便是不能跟家中的男丁常相处的意思,包括自己的血亲不论长辈小辈,”老道士长叹,“老汉放宽心也,就算如此这也是个孝顺孩子,少用着心思。”说完翩然而去,蔺老爹追出去,人眨眼就不见了,雪地那么深,照样没留下任何脚印。
如果能让蔺洵听到这番话,他一定会痛心疾首的陈述封建迷信要不得,科学才是进步的源泉,可对于生活在封建时代的蔺老爹来说,不吝于真理。
蔺老娘万万没想到自己昏睡过去还有这样一番经过,目瞪口呆:“你咋随便相信路边道士的话呢?说不定是个骗子?”
“骗什么呢?银子吗?人家一文未收。”蔺老爹语气沉重,“而且,老二刚满月时,老大一跤撞到井口上流了一碗的血,我扭了脚,等老三出生又是发高烧,我能不信吗?”
“再一个,老二家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孩,可不正印证了老先生说的,刑克血亲男丁吗?”
蔺老爹说着说着心情也复杂起来,孩子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发达他也能跟着沾到光,可这命格......就像伸手进荆棘丛,取了果子也伤了手。
所以早年要送孩子去读书,老大不开窍他略过老二,直接送老三,可老三也没那个命。老实说,要不是族里长辈说合,他一定不会送。老二越考越厉害,他越害怕被压制,加上自己渐渐年老儿子正值壮年,这就变成了他的心病。
蔺老娘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扯不出什么理由来,她总觉得老头子被忽悠瘸了,可命格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劝不住,之后只能吭哧吭哧蹦出两句,“那现在这里挺好的。”
“是,挺好的。”隔的不远不近,可不就克不着他了吗?他也算是能放心了。
夫妻两人夜话后各自无言,第二天起床时带了好大的黑眼圈。蔺老娘心里挂着事,做年货时就心不在焉的。
而另外一家可高兴了,昨天石氏炸丸子试手艺,觉得自己手艺没退步就开始大批量的炸。过年要吃丸子象征团团圆圆,就是家里没肉也可以用野菜剁碎了掺和些鸡蛋做,炸好的丸子可以空口吃,也可以煮汤,怎么都好吃。
以前做年夜饭石氏就是主力,更何况现在还少做许多,她精心炮制了几个大菜,又买了挂鞭炮,噼里啪啦炸的震天响。
正月初一就是去各家各户拜年,要去的人家多,都是放下礼物就走。初二就该回石氏的娘家,石氏选了体面实用的四样礼,高高兴兴的回去。男人们都聚在外边聊天,女人们则在屋内炕上说话。
大嫂当面把竹筐子拆开,拿出一块枣泥糕眼前一亮,“东西不错,小妹发达了?”瞧瞧大妹拿的都是什么东西,几包野菜也算回门礼吗?
“去去去!你怎么拆开了,留着送人不好吗?又能省下一笔钱。”石氏娘心疼的不行训斥儿媳妇,可儿媳妇腰肢一扭就出去了,完全不搭理她。
等儿媳妇走了,石氏娘这才心疼的拉住女儿的手:“可不许打肿脸充胖子,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她瞧着都是县城有名店铺的,听说又刚刚分家银钱肯定不凑手,女儿性子要强不想被人看不起,肯定会加倍的充面子,这些东西不定花了多少钱呢!
石氏娘解开贴身衣裳,摸索出一小块碎银子,“快拿着,别被你大嫂瞧见。”
石氏哭笑不得的,“娘我不缺钱。”
“还嘴硬!”石氏娘才不信,还要硬塞,石氏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说:“相公还有另外的挣钱法子,最近赚了这么多呢!”她伸出一个巴掌,来回翻了两次。“我饿不着呢娘!”
石氏娘再仔细看女儿的面色,一个人过的好不好看气色最明显,果然女儿红润许多,眼神也明亮。她长长舒气,“那我就放心了。”
“现在你也算是熬出头了,别像你大姐....”说着说着石氏娘就垂下头,“带着一身的伤回来,胳膊上全是青紫!”
石氏吓了一跳,“不会?大姐夫瞧着也不像那种人呐!”
石氏娘冷笑,“怎么不像?!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瞧着大妹除了身上有伤,还伤到了膝盖,走路都有点晃悠。”再过分的她骂不出口。
石氏欷歔,以前的大姐夫跟大姐关系不错,可大姐嫁过去十几年没有孩子后,慢慢就变了。
石氏刚想到这里,立刻又被娘亲耳听面命,“你现在就抓紧养身子,争取早点再生个孩子!”
听得耳朵都要气茧子,石氏忙点头。
蔺洵还在外围跟男人们一起聊天,他不搭话偶尔也就附和几句,别人也不主动cue他。毕竟一贯不爱说话的形象在这里摆着。
石家老爹等话题告一段落,冷不丁发问,“蔺洵年后你打算做点什么?”石家的几个兄弟也竖起了耳朵,他们心里另外有一重担忧,借钱。毕竟分家什么都没拿到,等开春了总要找个活计干。
蔺洵笑了笑,“好男不吃分家饭,我打算年后先做个生意,赚点辛苦钱。”他就说起收帕子并且自己做绢花卖,总能混口饭吃。
石家老爹听完也放心,勤快的人就饿不死,只要肯做事总能过活的。
话题掠到收帕子到底赚不赚钱上,蔺洵就简单说了说,跑一趟还是能赚到钱的,他之前就收过一次,珍宝阁的老板很给面子的收了,还出的比一般帕子高半文。
各人心头一动,觉得这还真是无本好买卖,可惜没有门路,有心还想多问两句,偏偏厨房里传出传菜的声音,竟到了午饭时刻。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起来,自家酿的米酒端上来,气氛热烈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蔺洵身边就多了个人。
“大姐夫。”
何姐夫喝的醉醺醺,一吐气就是难闻的酒气,蔺洵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避开,何姐夫毫无察觉,用自以为小的声音,“妹夫,你说的那收帕子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当着众人的面,蔺洵只能微微一笑,“大姐夫家有良田,安心耕中就是,着急赚银子干嘛?”
“良田再多又怎么样?没人继承!没人继承!”说着说着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大石氏的面孔。
大石氏身躯一振,不由自主的往妹妹身后一躲。不料她这一躲彻底的激怒何姐夫,他一个跨步就扯住大石氏的胳膊,手一扬就要打下去,大石氏登时忘记自己还身在娘家,立刻蹲身下躲手抱头部,动作说不出的熟练。
“住手!”石老爹一声怒吼,几个男人或去拉何姐夫或去护着姐妹,还撞倒了碗碟,屋子里乱出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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