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韪等人的死,算是给外城流民的纷争暂时划下了句点。
主理外城的曹毅仁当职时酒醉误事,但好在尚且没有酿成大祸,只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大约是为了将功补过,两日之后,他便拿出了新的方案,将两方流民彻底打散重组,让这些流民逐渐融合。
叶云亭与他商议之后,又提了些意见,此事便按照章程开始逐步施行。
就在外城建设重新步入正轨时,朱闻也从陆州快马回来了,连同陆州刺史漆典的亲笔信一起。
信中漆典同意了李凤歧合作的提议,提出的条件仅有一点,便是立即送三万件冬衣,以及粮草五万石到陆州,这样的要求都不算过分,甚至比叶云亭想象中要容易些。
“就这么点条件?”他以为李凤歧主动去谈合作,漆典至少会抓住机会多谋些好处,但这位陆州刺史似乎与他想象中并不相同。
“是,就这些。”朱闻瞧出他的疑『惑』,嗐了一声,感慨道:“我先前也疑『惑』不已,但漆典直接带我去了陆州的军营,那营中情况……也不怪漆典如此着急。”
陆州位于东北,此次受雪灾影响不可谓不大。漆典为了救灾,只能开仓放粮。甚至还将军中的粮草匀了部分出来。本想着还可以向朝廷求援,可谁知殷家不声不响地反了。
漆典是殷啸之的心腹副将,可偏偏殷啸之起事前他毫不知情。导致他的处境就十分尴尬。
殷家的粮草都紧着中州冀州,陆州就是后娘养的。而朝廷因为他与殷氏的关系,也没有送来补给。是以这些时日,陆州的日子十分艰难。冬衣粮食都不足,又无处求援,只能生生挨着,盼着寒冬结束。
所以朱闻上门去做说客时,漆典没有半分迟疑就应了。唯一的要求便是立即将他需要的物资送来。
“倒是个明白人。”李凤歧对朱闻道:“你命人暗中将物资送去周句镇,再由周句镇转道送去陆州,小心些,别叫冀州那边发现了。”
有了漆典的配合,他们便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朝殷家发难了。
黑九在渭州边界没能等到如约而来的杨不韪,便知道恐怕是计划出了变故。
但任务没完成,他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只能冒险再次乔装打扮后折返渭州,探听杨不韪的情形。
结果入了城,就听见酒楼茶肆都在谈论王爷与王妃智破殷氏叛党的阴谋,再往下听,便是杨不韪以及一干死士的死讯。黑九心道不好,匆匆就要出城去报信,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刚城门口,就被一队人马团团包围,直接送进了军营中的监牢。
那监牢专为『奸』细和叛徒所设,里头十八般酷刑齐全。
五更亲自招待,一个日夜之后,黑九就招了。
他的认罪书被送到了李凤歧手中,李凤歧看了一眼,就扔给姜述:“你点两万人马,将黑九与认罪书送去冀州,告诉殷啸之,他若亲自来都督府向王妃赔礼道歉,此事本王便揭过,若不然,本王便亲自为王妃讨个公道。”
一听有差事,姜述就来精神了。小心将认罪书折起来收好,气势十足拍了拍胸口:“王爷放心,我定气得那殷氏老儿吃不下饭!”
说是殷啸之赔礼道歉就揭过此事,不过是寻个开战的借口。
姜述骂人功夫了得,历来开战都是派他去激怒敌军。如今对待殷氏也一样,殷啸之都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纪了,他扯不下那张脸皮、也没有胆子来都督府赔礼道歉。
是以,此战势在必行。
当日,姜述点兵两万,赶赴周句镇。
距离上一次黑九传消息回来,已经过了数日。这数日里,黑九再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潜去渭州的探子更是毫无动静,殷承梧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想起上次金矿被夺之时,他也有过此种感觉,便终于坐不住了,吩咐道:“再派人去渭州探一探。”
黑九办事历来妥当,这么多日没有消息传来,多半是出了什么岔子。
传信的人刚领了命出去,就撞上骑着快马来报信的将领,对方气喘吁吁,手中抓着一份信件,旋身下马后便直接进了营帐:“将军,出事了!”
大冬日里,将领额头上却覆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克制着颤意,将信件呈到殷承梧面前。
那信封里放的正是黑九的认罪书。
预感成真,殷承梧面『色』难看:“如今是何情形?”
“姜述带着两万兵马陈兵周句镇,扬言……”将领声音微顿,迟疑地看了殷承梧一眼,方才咬牙将话说完:“扬言要老将军……素服除冠,前往渭州向永安王妃赔礼道歉。”
“永安王欺人太甚!”殷承梧闻言大怒,将那认罪书捏成一团扔在地上:“去,点兵,准备迎战!李氏小儿,还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
“可是老将军那边……”将领想起老将军曾一再说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莫要与永安王起龌龊。
“自有我去说。”殷承梧阴沉沉扫了他一眼:“你自去点兵。”
将领心中一寒,连忙躬身应是。
这头殷承梧却是策马回程,回府去寻了自己的父亲。
自二弟死后,父亲就苍老许多,云容军务也逐渐放手交给了他。父子两人在大事上一向意见统一,唯一出现的分歧之时,便是在周句镇金矿之事上。
父亲一再说不能轻易与永安王交恶,但在他看来,永安王便是再骁勇善战又如何?行军打仗,看得不只是人谋,还有实力。
云容的兵力,可不比北疆差。
若是当初父亲没有阻止他夺回金矿,如今云容的兵力还该再上一层楼,也不至于全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将马交由门房,殷承梧沉着面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殷啸之已经摆好了舆图,显然也知道了消息,正在等他。
“人是你派去的?”
黑九行动失败,殷承梧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是。”
“罢了。此事多说无益。”殷啸之虽有些恼怒他私下行动,但木已成舟,再追究也迟了:“姜述只是被派来打头阵的,此战看来势在必行。”
“要战便战,我们又又何惧之?”殷承梧道:“云容兵力与北疆相差不大,真要打起来,胜负难料。”
殷啸之摇摇头点了点舆图上陆州的位置:“西煌已不成气候,北疆没了后顾之忧,又占据大义,而云容却是腹背受敌,真要一战,我们顾虑更多。先前我派人去联系漆典,他都避而不见。这也是个隐患。”
他忧心忡忡看着舆图。
舆图之上,冀州被渭州与陆州合围,一旦漆典与李凤歧联手,冀州将腹背受敌,陷入被动。
“漆典为人顽固,行事畏缩,怎么可能与永安王联手?”殷承梧对漆典很有些看不上,他父亲的这个副将,战场上倒是有几分勇气,但平日里行事确实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是以当初起兵,为防止漆典反水,他们并未将陆州算进来。
事后他们倒是派人去过陆州,但漆典都寻了借口避而不见,显然是胆怯畏事,宁愿龟缩在东北。
殷啸之闻言却是长叹一口气:“也罢,这一战总归是躲不开。”他略一沉思,对殷承梧道:“你带人迎战,我再派人去一趟陆州,尝试说服漆典与我们联手。”
他想着,漆典到底曾经是他的副将,总该要顾念他几分面子。就算不与他合作,只要他能顾念旧主,不与永安王联手,他们的胜算便能大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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