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天机令(十)(1 / 1)

45天机令(十)

这回真不赖秦绯大惊小怪。

从棚屋里头跑出来的这号人物,竟是早在金陵地下角斗场中,就该已经自戕而亡的那个小男孩!

这小孩活蹦乱跳已然够稀奇,这会儿还能出现在这座孤悬深海的小岛,就更是教人惊掉了大牙。

眼巴前来看,小男孩和萧弋沈夜秦绯三人,也不晓得到底是谁把谁吓到了姥姥家。

小男孩瞧着一言难尽的三人,小眼睛瞪到三倍大,啪地一拍大腿:“哎呦喂,我道来者何人!”

他立刻就被沈夜那一身鲜血淋漓吸引了目光,冲着沈夜好一顿咂舌头:“不讲武德的年轻人,真没想到咱们又见面啦!嘿,你是朝廷的什么官儿来着?哦对,锦衣卫的大人物,沈曦行沈大人!我说大人哟,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不得了不得了,你是不是进去那座林子啦?看来那林子比你更不讲武德啊这是!”

沈夜失血过多,这时已不再持有清醒的意志,对小男孩的话自然没有应答。

可秦绯还在琢磨着怎么可能在海外荒岛碰到个“死人”,当即指着小男孩便道:“你——”

“你什么你!”小男孩和秦绯一样滋儿了哇啦地吼起来,瞬间就把秦绯打断,“你个差点丢了脸皮儿的小丫头,小小一人,嗓门怎么这么大!”

秦绯小脸一霎通红:“我——”

“我什么我!我好好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居然敢说我死了!”小男孩的音量,神奇地做到了跟秦绯平分秋色。

只见这小孩轻蔑白上冲秦绯一眼,视线紧跟着就从沈夜身上移向萧弋。

他刚才实实在在有被沈夜的伤情骇到,但此刻面对萧弋的神情,竟比瞅着沈夜时还要复杂上许多,就像在用眼神剥一颗大白菜,外三层里三层,誓要把粘着泥的菜叶子一股脑地除干净,就为瞧一眼最里头的菜心有没有虫。

秦绯一心念着她曦行哥哥的安危,却被这小孩呛了个七荤八素,便再不理会小孩到底活人死人,跳着脚就要上前理论。

幸而萧弋一把将她拉住,先她一步冲小男孩道:“前辈,金陵一别一年有余,没想到能在此地与前辈再遇。相逢即是有缘,斐斐情急之下冒犯了前辈,前辈宽宏大量,定不会与我等晚辈计较的。沈大人伤势严重,我等斗胆想借前辈的地方一用。前辈医术精湛已臻化境,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为沈大人疗伤,自当不费吹灰之力。”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萧弋却毕恭毕敬地叫他作“前辈”,这场面委实有点胡闹,直教秦绯看呆了眼。

也对,比之沈夜与秦绯,当前也就只有萧弋,对这小男孩还能多一些了解。

当初小男孩草率自尽,萧弋便料想他是以诈死脱身。

后来寒江雪拉着两架棺椁与萧弋碰面,萧弋即知自个儿猜测无误,棺椁之一装的便是这小孩,寒江雪那时就是称这小男孩为“前辈”的。

往生楼无风榭的雪司舆与这位“前辈”有何渊源,萧弋不得而知,可他心里门清,自个儿没在金陵因病丧命,必得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他甚至怀疑自个儿生了错觉。初见这位“前辈”时,“前辈”还有个十三四岁,今年这个时候再见,他却像是变矮小了些,竟比去年瞧上去又要小上一岁。

奇哉怪也,真有人能逆生长的?

“小丫头,瞧见没,这个小朋友比你懂多了!这才是尔等后辈该有的态度!”“前辈”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似乎对萧弋那番给他戴高帽的说辞十分受用。

他自己外表一个小朋友,却又把萧弋叫成“小朋友”,只听得秦绯瞠目结舌,又是“你你我我”了半天,吐不成完整的语句来。

“前辈”看着秦绯此时的窘态,倒像满意了几分,再度摇头晃脑地吧唧嘴:“罢了,本尊的真身,说与尔等也无妨。本尊号曰玑玄子,今年已经一百八十九岁了!”

玑玄子。

一百八十九岁。

这个外表十岁出头、声音一样幼龄的小孩子,非但改了自称为“本尊”,听起来无比厉害的样子,还说自个儿如今就快两百岁高龄。

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一百八十九?!”秦绯惊得差点屁股蛋子掉地上,这比她爷爷的爷爷岁数还要大了!

就连萧弋也暗中神思,假如这位玑玄子前辈真有他自己说的这么大年岁,那他当真是只老妖怪了。

“就知道你们不信!本尊如今这副样子,实是遭人暗算所致,并非本尊自身所愿!你们爱信不信!”玑玄子一边愤愤摇头,一边朝萧弋与秦绯招手,“这锦衣卫的小子确实伤得挺重,本尊还能袖手旁观不成?来吧来吧,随我进屋!”

这棚屋外侧空无一物,屋里是大屋套小屋的布局。大屋一角乱糟糟地堆着些杂物,小屋里则有张床铺。总的来说,没什么值得多瞅两眼的东西。

玑玄子带领三人到了小屋,慷慨地将床铺借予沈夜,又蛮横地把秦绯拨弄到一边,要她别碍事儿,他得好好查看沈夜伤情。

沈夜的衣衫早被血流浸透,玑玄子扒开沈夜前襟,便可见到那条横贯他身躯的伤口深已见骨。

除去这条最悚然的伤口,沈夜身上还遍布着零零总总不计其数的大小创伤。

他合着双目,眉头深皱,牙冠紧咬,唇角绷出过度硬挺的折线,浑身上下都似已找不出一片相对完好的皮肤。

“瞧瞧,肋骨也断了两根。”玑玄子胳膊翻舞、手指纷飞,在沈夜的皮肉间穿针引线,给沈夜缝合起身上的一道道伤痕。

知道的,明白他这是治病救人的绝技,端的是气势磅礴、不同凡响;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他是大厨炒菜,用不了多久,佳肴就该出锅了。

沈夜被玑玄子处理完伤情,血不再流、眉不再蹙,整副身躯都有了放松的趋势,不多时后便沉沉睡去。

秦绯看得一愣一愣的,眼见为实之下,不得不承认了玑玄子世外高人的尊崇地位,试探着问道:“前、前辈,曦行哥哥他怎么样啦?”

玑玄子冷哼:“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没事咯!好在这小子原就身强体健,这些也都只是外伤。养着吧,想要好得差不离,也就三个月。”

“三个月?!”秦绯立时又红了眼睛。

“怎么,三个月你还嫌长?”玑玄子一下猴子似的跳将起来,“这么重的伤,若换做个庸医来诊治,这小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好……好……多谢前辈……那便三个月吧,”秦绯不敢在高人面前造次,心疼沈夜到了自个儿魂魄不齐的地步,“曦行哥哥,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想办法离开这座会吃人的岛!”

秦大小姐最后这句倒是在理。

这座小岛上的那片密林,千真万确地吃人不吐骨头。

玑玄子听到秦绯所言,却是一脸的嗤之以鼻。

那模样就像在冷嘲热讽:什吗?你们还想离开这座岛?!呵呵,别做千秋大梦了!

秦绯伏在沈夜床边誓死不离,恨不得长在沈夜身上,只教玑玄子瞧出了一脸吃坏肚子的表情。这位前辈恶心巴拉地打个激灵,欻欻两步退居门旁,刚好和一直斜倚门框的萧弋对上了视线。

萧弋手臂上也受了伤,虽不比沈夜严重,却也不算轻。他背靠门栏,用一手捂着有伤的那条胳膊,血渍便也沾染门栏,垂直地流淌落地。

玑玄子瞟了眼门上的血痕,忽然一拍脑门:“本尊想起来了,深海中有一种极罕见的藻类,有生肌复骨之奇效,是治疗伤情的良药,非常偶尔地会随着潮水浮上岸来。若能以这藻类入药,或可事半功倍,大大缩短伤情复原所需的时间。”

秦绯耳朵倒尖,闻言即刻转回了头:“藻类……藻类!”

她好像突然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理,一双大眼睛瞬时放光:“前辈,我知道您说的这种藻类!年初的时候我摔伤了腿,但好转奇快,记得也用过类似的东西,在中原千金难买!可我们现如今不就身处海中么,那碰到这种藻类,是不是会大一些?!”

玑玄子拿关怀小傻子的眼神回看秦绯:“‘非常偶尔’什么意思听不懂?十年没一回!”

一语言罢,这位老前辈转身就撤,摆明了一点都不想看秦绯在沈夜身边嘤嘤唧唧。

但秦绯一双大眼睛仍满怀希冀,眸光很快转到萧弋身间:“死……死人……喂,你……你去沙滩上帮我找找好不好?”

秦大小姐貌似终于意识到,萧弋明明长着张清逸的朗颜,和“死人”扯不上半文钱关系,自己长久以来把他叫作“死人脸”的行为,怕是并不太妥当,于是干脆舍弃了这称呼,直接用“喂”来指代萧弋。

只不过直到现在,她都没留意到萧弋也被金刚轮所伤。

萧弋轻轻道声“好”,依着秦绯的意思出了棚屋,神色慵倦而清寂。

沈夜身负重伤,秦绯悉心照料,岂不是两人发展感情的天赐良机,他早就想把空间留给这二位独处。

男女士能正常地走一波感情线,真是太不容易了。

时值傍晚,夕阳斜照,晚霞流光,又恰逢海水涨潮,天与海、海与岸,无不连成一片烧得人眼火辣的赤黄色。

萧弋在小岛这一侧的浅滩上行走,瞧着被浪涛送上岸来的小虾小蟹小贝壳,任由潮水濡湿了衣摆,却始终没能看到玑玄子所谓的藻类。

岸边的那艘小船随波浪起伏,玑玄子登岛,靠的应就是那小船。

萧弋靠着小船席地而坐,望着那片也染上了一层金漆的密林,似有些出神。从小岛这一侧的海岸看去,密林与棚屋离得并不太远,疯长的草木间,隐约能看出有道进入林中的入口,还连着条铺设得相对平整的小径,均像是人为建造。

被大风暴卷至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小岛,的确走霉运,可谁也没规定,走霉运就不能变成撞大运……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橙红的夕阳大半截身子已没入碧涛尽头。

萧弋正欣赏着这蔚为壮观的残阳晚照,却见玑玄子也跑来了他这头。

这位一百八十九岁的老前辈瞧着沈夜时,尚属于正经大夫瞧病人的范畴,而他此际瞧着萧弋,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澎湃。

萧弋怎会看不出,玑玄子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今儿个自打见面起,这老家伙对他的兴致,就全藏在了那对儿小眯眯眼里。

萧弋还没开口,玑玄子已一丝不苟地绕着萧弋转了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有意思有意思!小朋友,你的脸色瞧着不太对。本尊当初在金陵见到你,对你的病况已有了解,也大发慈悲地替你诊治过一次,你长了一脸聪明相,这些想来你该已知道。可在金陵那时候,你还不是眼下这样啊。依本尊看,你的情况,可比那个锦衣卫的小子棘手多了!来来来,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这个小孩样貌的老家伙,也不管萧弋乐意不乐意,一把就把萧弋的腕子薅了过来。

但才搭上萧弋脉络没一会儿,玑玄子就面色大变:“哎哎哎哎?呦呦呦呦!小朋友,你这是中毒了啊!少说七种毒虫毒草提炼而成的热性剧毒!”

“前辈不愧是不世出的高人,晚辈拜服,”萧弋不禁垂眸自哂,“可也不知为什么,中毒以后的这几天,我反倒感觉身体不再有寒意,甚至受伤后,伤处也没有过多的疼痛,总之比从前要好很多。”

“好很多?!”玑玄子眉毛跌到下巴颏、眼睛飞到后脑勺,“小朋友,你这明明是回光返照啊!此种热毒,虽能在这一时半刻与你体内的寒气相抵,让你自觉身体健朗上不少,其实不过是提前预支了你的生命,它终究抵不过你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寒症!你当前这种精力充沛的状态,撑死也就再维持三日。三日过后,寒症就会变本加厉地反噬!对了,你是不是开始有白头发了?”

这老家伙说着就跳上了小船,站在船檐上,居高临下盯起萧弋的脑瓜顶,挤眉弄眼地发出啧啧喟叹:“呔!还真有!小朋友,你就快要完蛋了!满头黑发变白发之际,就是你的死期!本尊瞧你,最多也就只剩一年的寿数咯!”

“原来还有一年……前辈,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萧弋目色幽宁,语意翛然,完全瞧不出人之将死的凄哀。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已经超出《天机令》一文故事线完结的时间点了,总该足够男女士喜结连理了吧……

“你手上的伤,本尊也来给你处理一下,”玑玄子在小船里一通翻找,在座下扒拉出个药箱,“你肌体的自愈能力远不如常人,锦衣卫小子的伤好全了,你的都不一定能好。若真能找到本尊提到的那种藻类来配药,你余下的日子,好歹能过得稍微舒坦些。”

他给萧弋做了包扎,随后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萧弋,像是在看件不可多得的原材料,忽而眼冒精光:“小朋友,如果你能一直待在本尊身边,让本尊试药,那本尊兴许还能让你活得再长久一点!一年半、两年、三年也说不准!”

这老家伙犹如发现了挑战自我、征服天命的大好时机,越说越激动,都没瞅见秦绯也已从棚屋里出来,往小船这头来的步子倒腾得飞快。

“前辈,我刚才忘记了问您,曦行哥哥他、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呀?”秦大小姐气喘吁吁,急不可耐,瞧得出担忧沈夜就快魔怔。

玑玄子脸上泛黑:“他睡下休息不是挺好?你要他醒来干嘛?”

“我……我想着到了晚上,总要吃东西的嘛……”秦绯说着话,自个儿的小肚皮率先咕噜噜地打起鼓。

玑玄子白眼翻到后脑勺:“快啦快啦,晚上该醒!”

“太好了太好了!曦行哥哥就要醒来啦!”秦绯的喜悦溢于言表,又对玑玄子道,“前辈,还有件事儿……曦行哥哥的伤口那么深那么长,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疤痕了是不是?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去伤疤?”

“有呀有呀!”玑玄子猛一顿点头,“你这小丫头小脸蛋细皮嫩肉的,本尊当初头一回见,就觉得浪费了可惜,今日再瞧也依然是如此。不如就让本尊把你的脸皮儿剥下来,移植给你的曦行哥哥吧?这样他身上就不会留疤啦!这岂不是也正顺了你心意?”

“啊?!”秦绯吓得一哆嗦,金陵地下角斗场里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瞬间涌上了心头。

“哼!”玑玄子不屑再睬秦绯,没好气儿地拔腿就走。

天色渐暗,小船旁很快就剩下萧弋和秦绯两人。

“曦行哥哥醒来一定会饿坏的!”秦绯又委屈又不忿地瞧向萧弋,大眼睛里还带有些求助的色彩,“喂,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出于涨潮的缘故,秦大小姐话音未落,已有一个大浪打过来。她被浪激得踉跄几步,半身湿透的同时,身子晃上两晃,就向萧弋那边栽歪过去。

萧弋仍靠在小船旁,就是这么个寸劲儿,秦绯撞过来,不单撞到了萧弋,也一下就将整艘小船整撞了个底朝天。萧弋和秦绯两人,瞬间都被压在了小船的船腹下。

秦绯小手一阵乱摸,却又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和之前她在小岛另一侧沙滩上摸到的那截人骨,触感何其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谢天谢地终于赶上今天更新了~

大家对女主怨声载道了,哈哈,其实这个角色就是朝着非常不讨喜的方向塑造的。

出于剧情需要,她的确还会存在一段时间,真是抱歉啦,后面她戏份就会越来越少,也会逐渐开始写转变的。

爱你们,啾咪啾咪(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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