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少年游（三）
想当日，沈夜初见萧弋，放萧弋一条生路，后来二人又再相遇，沈夜貌似也曾对萧弋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
这时候再看，俩人的角色，就好似一朝对调。
“沈大人，谢啦。”萧弋转过脸来。
沈夜瞳光一如深海：“不必言谢。我只是看不过，有人丢三落四。”
萧弋慢悠悠地站起身，想要整理下衣袍。
可惜他始终病气难藏，手上没有半分准头，自个儿弄了半天，却连一件外衫都没穿明白。
沈夜眼尾睫羽微有簌动，就像强迫症又在作祟，实在无法忍受萧弋这没完没了的无用功。
“别动了，松手。”沈大人的口吻不容置喙。
萧弋惝恍停了动作，只见沈夜轻轻拂落了自个儿胳膊，已在替他捋平衣褶、束系封带。
连整理衣襟这世俗琐事，沈夜举手投足都飘然若仙，萧弋不禁脸上一热，一时间竟不再觉得寒凉噬体。
不知是否他多想，总之，沈大人这举动，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沈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萧弋退后两步，一身慵疎。
沈夜鹤立如松：“你不来这里，能是哪里。”
萧弋浅笑着拱拳：“沈大人未卜先知，厉害厉害。”
沈夜睨一眼远处的秦绯：“能找到救人之法，并将秦家人马为己所用，你才厉害。”
秦绯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一干手下，一点没察觉沈夜的到来。
萧弋忙摊手：“沈大人太言重，我哪做过什么。秦姑娘碧血丹心，全赖她仗义相助罢了。”
沈夜继而又问道：“目前有何进展？”
萧弋笑答道：“活人总比死人多。”
沈夜当即想要前去探查情况，却被萧弋扯住了衣摆。
又听萧弋道：“沈大人，那洞口已然开大，下面也能瞧见上面了。你是朝廷命官，与当中好些人同朝共事。若这会儿被他们瞧见，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所以，今日在那些人面前，你就别露面了吧。”
沈夜沉吟片刻，点头退身暗处。
萧弋独自一人晃悠悠地走到洞口，冲秦绯招呼：“斐斐，刚才辛苦了你。你带各位大哥去休息一吧，剩下的，我来处理。你瞧，下面的各位，正翘首以盼呢。”
秦大小姐亲力亲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刚想道好，却见萧弋从怀中掏出白猫假面，就这么往脸上一照。
“哎？你你你，你怎么也有这样一副面具？！这——这简直和那女人一模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秦大小姐见之，彻底风中凌乱。
萧弋佯装不解：“什么怎么回事儿？这面具有什么问题么？外面街市上一搜一大把，好看不？”
“买的？”秦绯不依不饶，“不对，你一定有事儿瞒着我！不行，你现在就给我把话说清楚！”
萧弋像只老狐狸似凑到秦绯耳边，指了指沈夜所在，悄声道：“你看那边是谁？”
“啊！沈——”秦绯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已被萧弋堵住了嘴。
“嘘，别声张。沈大人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
秦绯把头点得像拨浪鼓：“好，那我先去找我的沈大人，等会儿再和你算账！”
果然，唯一能治住女主的方法，就是搬出男主来。
萧弋支开秦绯与其他人，便俯了个身，冲洞口瞧去。
几经开凿，这时孔洞已可容一人通过。
只见下层是间巨室，层高起码二十来米，一群半死不活的牛鬼蛇神，好歹吃了点东西补充了体能，这会儿有了些许气力，正东一撮西一窝地怨声载道。
有人神志不清，就也有人还能思考，一票蓬头垢面看不清脸的人中，有个甚是年轻的，飞快昂起头来，似乎从萧弋那张面具上忆起了角斗场中的那位杀神。此人不时惊声大叫，直搅得这帮子观众老爷又生骚乱。
好说歹说，下面的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腾上一阵，终归意识到自个儿举止的失态，渐渐地便又声势消弭。
萧弋笑吟吟地俯瞰这芸芸众生，故作深沉道：“诸位，想活命，就听话。请诸位排成一列，站到这洞口处来，然后把这玩意罩到头上。”
他说着便将百来个黑布袋抛至下方：“只要你们不急不抢，保持秩序，那就人人都能出去。”
观众老爷们为能获救，不得不听从萧弋所言，列了队、蒙了头，可怜又可笑。
萧弋随即放下绳梯，命令众人一个个摸索着攀爬，上来一个拉一个站队，让后一人两手搭住前一人的肩膀。
活人齐齐整整后，萧弋便又劳烦几个壮丁，去将下方的几具尸首，也一并扛了上来。
那边厢，远离众人的秦绯仍不知疲倦地围着沈夜转圈圈，就等着沈大人的表扬和奖励。
而沈夜仿佛对自己施了定身咒，任凭秦大小姐说什么，他就是不动如山，只是默然凝视着萧弋那头的动作。
秦绯说十句，他只回一字。
见下方的人都已到了上层，沈夜便对秦绯道：“秦姑娘，可否劳烦你牵头，带这些人离开。”
沈大人发话，秦大小姐自然甘之如饴，马上精神抖擞地统领起一票人马：“来，诸位，听我口令，一二三，走起！”
大部队开始有序行进，萧弋来时走在队尾，返程时便也一样。
沈夜走出暗影，来到萧弋身边，就这样同萧弋并肩而行，与前头的人马拉开不小距离。
不料萧弋病痛难耐，走着走着，就觉得自己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所剩无几，身体不自觉地就向沈夜那边倾斜，未束起的半头长发，便此盈荡胸前脸侧，只教他犹似飘摇于沉静海下，一身浮华伶俜。
沈夜目色冷凝：“你身体是何状况，可否如实相告？”
“吃好喝好，长生不老，”萧弋摆摆手，硬撑着站稳了脚步，装作没事儿人似继续往前走，“沈大人，今次，我可算助你破案有功？”
“有话直说。”
“我想……向你提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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