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东晨手中铁尺的末端又变得像火一样红了,扫视一遍从各个方向跑来的妖族巨人,立刻决定了战术,“我吸引妖魔的注意,你施法杀敌,动作利索一点,要比杀死星落道士更利索。”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慕行秋亮出鞭子,但也想替自己解释一下。
“事情是什么样子不由我决定,那是你和牙山、庞山和牙山之间的问题,我只想杀死这几只大妖,尽快离开险地。”丰东晨头也不回地说,虽然用词生硬,语气却缓和许多,与他一直以来的严厉态度全然不同。
东北方的巨人跑在最前面,慕行秋追随丰东晨的目光,盯上了这只大妖,“赵知劲曾经指给你错误的方向。”
“我知道,我差点因此被一大群小妖包围,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或许他只是想让我替你们引开大妖……来了!”
丰东晨射出两条火线,击向数里之外的第一个巨人。
道士们一直在东躲**,这给予妖族极大的信心,甚至敢于分兵冒进,他们快要忘了道士的强大。
巨人张开大嘴发出震天的吼叫,眼窝里发出的红光看上去更加炽热,马上就与道士的火线僵持在一起。
慕行秋在同一时刻施法,闪电从鞭梢射出,没有直奔目标,而是贴着地面前进,烧出一条清晰的黑色痕迹,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巨人脚下,然后暴起,如蟒蛇一般向上攀爬。慕行秋了解鱼龙阵,知道哪里才是阵法的弱点。
巨人发现了来自脚边的异常,伸手去抓那条偷偷摸摸的闪电。他抓住了,可是没能阻止它的前进。闪电从粗壮的手指缝之间钻了出去,继续奔向最终的目标——巨人胸前的符箓图案。
闪电停顿了片刻,符箓图案很大。慕行秋并不急于进攻,而是要找到最软弱的地方发起致命一击。
兰冰壶曾经利用一大张修身符与数名散修组成的鱼龙阵向庞山道士挑战。慕行秋因此知道阵法的核心与弱点都在这张纸符上。兰冰壶写出的符箓远远没到完美的程度,用符箓师的标准来评判,大概是六截符到八截符的水平,笔意的每一次中断都意味着一个漏洞,慕行秋至少找到了三处。
他只需要一处。
闪电刺中符箓图案中某一撇的末端,深深扎了进去,烧焦皮肤,令巨人发出痛苦的狂叫。胸前的图案迅速化成灰烬。鱼龙阵的核心被击破了,巨人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融化,露出十五只按阵形排列的小妖。
“好!”丰东晨赞了一声,十五只妖魔的实力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一只巨人,他发出的两条火线像是两柄长刀,在妖群当中大开大阖,每一下都能斩断一只妖魔。
五行法术无需与施法者随时相连,丰东晨只需要在数里之外遥控火线,就能杀敌于转瞬之间
十五只小妖刚被消灭,第二、第三只巨人同时赶到。他们被激怒了,大步冲向道士,以为缩短距离能让己方更占优势。
道士的战术不变。丰东晨又射出两条火线,吸引巨人的注意,慕行秋的闪电仍然贴着地面蜿蜒前进,借助草木的掩护向敌人发起突然袭击。
每座鱼龙阵的符箓弱点都稍有不同,慕行秋凭着对阵法的了解,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将它找到,击散巨人,令组阵的妖魔露出原形。
“早知道你这有这种本事,咱们当时就不应该逃走。”丰东晨射出越来越多的火线。虽然每增加一条,威力都会下降一点。但是用来对付分散的妖魔,仍然绰绰有余。
战斗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旧有模式。道士大开杀戒,妖族数量占优却无处可逃,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符箓师和人类军队在外围堵截妖族的退路。
最后两只巨人被吓住,在远处连连吼叫,不敢再靠近。
丰东晨的数条火线仍在几里之外的空中警戒,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慕行秋。
慕行秋一惊,以为自己遇到了偷袭,眼前猛然一黑,原来是一次瞬移。
火线与闪电又停留了一会才消失,两只巨人赶到的时候,地面上只剩下四具烧得不成模样的道士尸体。
丰东晨瞬移了至少五次,当两人停下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巨人的吼叫,表明离原来的地方已经很远。
他们还在山里,树木变得稀少,嶙峋的山岩大块大块地暴露出来,个个满怀恶意,像是妖族的哨兵。丰东晨松开慕行秋,走到一块倾斜巨岩的下面,施法造出一层禁制,“起码能安静一个时辰吧,我还从来没这么累过。”
丰东晨一直处在逃亡过程中,前前后后施展了不下二十次瞬移,用光了帮助瞬移的法器,也耗尽了法力,说完话,他立刻坐在地上存想休息,对刚刚杀死一名星落道士的慕行秋毫无戒备。
慕行秋不累,走到禁制边缘,放飞仅剩的几只千里眼,查看情况并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丰东晨选择向北瞬移,慕行秋很快明白了原因,东、南两个方向的不洁之气正在变得浓厚,形成两道难以逾越的高墙,挡住了道士的退路,西方离妖族聚集之地越来越近,只有北方相对安全。
辛幼陶等人仍然下落不明。
慕行秋仔细思考眼下的形势,他们可谓是出师不利,刚进入妖族地盘不久还没见着杨清音的影子就遇到埋伏,最关键的是,道士之间发生了内讧。
左流英很可能早就猜到了牙山的恶意,起码他知道有一家道统欲对庞山不利,可他为什么还要唤醒正在闭关的念心科弟子,示意他来老祖峰自投罗网?
慕行秋觉得自己永远也猜不透左流英的计划,他也不认为庞山禁秘科首座需要自己的帮助,事情到了最后,胜利者总是这位拥有十*岁面容的老怪物,慕行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高等道士编织的巨网之中挽救自己和朋友们。
他绝不想让芳芳的悲剧再次上演。
最后一只千里眼飞回来了。没有带来新消息。丰东晨走过来,“之前至少有十拨道士进入妖族地盘,谁都没事。偏偏是咱们遇上了埋伏。还有什么鱼龙阵,十几只妖魔组阵就这么厉害。要是有几百只,还不得需要注神道士亲自出马了?”
丰东晨的语气不再将慕行秋当成低等道士看待,但他的目光中仍藏着一丝审视与疑惑。
“兰冰壶曾经让数千名散修组成鱼龙阵,不过那时的威力没有现在强大,有了道统符箓的帮助,才让她的阵法如虎添翼。”
丰东晨想了一会,“一切都变了,妖族有了新妖术。离开道统的道士有了新法术——”他看了慕行秋一眼,“道统呢?面对一个个新变化,道统分裂了,我开始理解祖师的做法,他干脆将望山封闭,从此不与任何一家道统往来,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赵知劲是被他自己的嫉妒心击溃的,洗剑池受损,他以为这是左流英的诡计,他……”慕行秋知道丰东晨的这番感慨从何而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他被一名年轻的道士打败,也以为是中了左流英的算计。可以理解,只有那些争强好强又能控制自己的人才能成为高等道士。很奇怪是吧?心事不静,无法存想修行,可是太静了又会失去修行的渴望,在叹息劫面前止步。”丰东晨停顿片刻,“禁秘科弟子一半会入魔,另一半离入魔也不远,就是这么回事。”
“你呢?也还怀有嫉妒之心吗?”慕行秋想不出委婉的言辞,干脆直接发问。
“我?还好,五十年前我就遇到了叹息劫。修行停在了星落六重,我很满意。和那些还想再进一步的道士相比,我们是‘老实人’。”丰东晨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我们只在低等道士面前显示威严,因为我们斗不过左流英和赵知劲这些人。他们都是怪物,你也是。”
“我是怪物?”慕行秋有点愤愤不平,这样的称呼对他绝不公平。
“这不是贬义,与众不同就是怪,高等道士全都与众不同,你也与众不同,所以你们都是怪物,你该感到荣幸。”
慕行秋笑了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要夺取任何一家道统的东西,牙山如果早开口的话,我会带着秃子亲自拜访,只要不影响秃子的性命,他们怎么做都行,现在……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牙山相信我并无恶意?”
“我只负责发感慨,不负责出主意,这种事你得回去问庞山的宗师和首座。”丰东晨谨守立场,他是万第山道士,犯不着参与另外两家道统之间的明争暗斗。
慕行秋已经明白这位星落道士的意思,从现在开始,丰东晨不会再提供帮助,慕行秋得自己想办法脱离险境并解决问题,“找到其他几个人,然后咱们一块向西走。”
“你还要去老祖峰查看情况,寻找杨清音的下落?”
“老祖峰不只有杨清音,还有其他道统的道士,东、南两条最近的道路肯定遭到了妖族的封锁,大家只有集中力量才能逃出去。”
丰东晨想了一会,“你是斩妖会法将,你说的算,我可以帮你找到另外几个人的下落,只要他们带着传音香炉。”
密音只能在高等道士之间传话,辛幼陶等人是听不到的。
丰东晨的传音香炉很小,放在他的巴掌上,像一只驯服的小鸟,“我是万第山洪炉科道士丰东晨,我和退出庞山的道士慕行秋在一起。”
清烟袅袅升起,飘向四面八方,这样做会引起妖族的注意,但是想在一大片山区里找到几名同伴,必须冒这个风险。
大概一柱香时间之后,香炉里传来第一个回音,“赵首座遇害了吗?”是申忌夷的声音。
“赵道友死了,但我不能确认这是‘遇害’。”
“让慕行秋来牙山领罪吧,头颅在我……啊!”申忌夷突然尖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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