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怎样,陆景天这一次却是乖乖地接过水杯,直接喝了下去。
宁香坐在一旁想着,只是喝个水都这么别扭,要是想做其他事,那可怎么办?
不是别扭死了吗?
因为桌子被他掀掉的缘故,喝完的空水杯已然没有地方摆,而宁香也没有要起来帮他的意思,陆景天就这么捏着水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你倒是过来把它拿走?!”
傻傻地坐在那里做什么?
没想到宁香没有像刚才那么殷勤,主动地过去帮他,反而微笑着说:“陆先生,请问这就是你求人帮忙的态度吗?想要我帮忙的话,是不是应该要客气一点?”
陆景天的眼睛瞪得有点大,开口欲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吐出两个字来:“……算了。”
他完全是一副“爱帮不帮”的表情。
宁香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男人存在?
虽然是叹气,但身体却先大脑一步,站起来把水杯给接了过来。
“陆先生,我听大家说,你很不配合医护人员,医生不给查,药又不给吃,你这样下去——”
“要你多管闲事!”
他的态度又差去了天南北。
和大多数人一样,宁香也是看他如今这幅样子,没有和他计较。
更何况,尚尚还说他是在坍塌的过程中,为了保护她才被砸废了双腿,她在这件事上负有一定的责任。
于公于私,她都不应该对他不管不顾。
“你这样,那些关心你的人会很担心的。”
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二老,以及还有尚尚,都很担心他,伤势,以及他的心理状况。
这种情况下,再坚强的人都会被打击到,心境会发生如何大的变化他们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霍家的人也有过担心,但他们的担心,却不太纯粹,而是觉得,一旦陆景天发生了什么事,宁香又将失去了原本已经得到的一切,这是现在的霍家并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陆老夫人将这一切称之为报应,曾经,他们用这样的办法让霍家主动退婚,解决了陆景天和霍曼灵的婚事,可如今,同样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陆景天将要面临的,是真真切切的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这犹如一个噩耗,黑沉沉地压在陆家头顶。
“让他们担心去好了,我不在乎!”
宁香看着眼前说出这句话的陆景天,再去想自己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个坚毅的军人,多少有些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
陆景天只是失忆,并没有迟钝到看不见那细致的表情变化。
“失望?失望就滚吧!”
他不再是怒吼,而是带着些自嘲意味的冷笑,“反正我从今以后只能是个废人,是人都可以看不起我,我这双腿,不是你们信心满满就可以好起来的!”
“可是你不觉得,看不起你的,一直是你自己而已吗?在你出事之后,身边哪个人不是在迁就着,对你的坏脾气各种忍让?大家都在鼓励你,希望你能再次站起来,是你自己不愿意去做任何努力,就算真的站不起来,你能怪的,也只有你自己!”
宁香已经不管那么多了,软的他不吃,那么硬的呢?
这么多天,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和他相处,怕伤到他的自尊,可他不受用,仍然觉得大家都看不起他。
那么她就来硬的!
偏要戳他痛处,让他认清楚现状。
“说什么风凉话!”
可事实并没有如宁香所愿,他的冷笑听起来更冷了,“针没扎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痛!所有人都是这样,站起来,我们在鼓励你,你站起来!变成废人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说着这些冠冕堂皇却没用的话!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好面子,把自尊看得太重……我是个男人,或者说我曾经是个所向披靡的一军之长!抓捕过的罪犯可以绕着南城一圈,破过的案子救过的人数之不尽……可是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我!我连给自己端杯水都做不到!那么没用的一个人,到底是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世上浪费粮食?!”
宁香承认,这些问题,她都想过,应该说,大家都替他想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家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会为他感到无限可惜的原因。
宁香曾经以为,自己只要心狠一点,把这个执迷不悟失去了信心的男人骂回来了就好,可是当她听到他说出那些话时,宁香却接不上了。
她无法忽视那个男人变得通红的眼。
一个男人,要痛到什么程度,才会忍不住在一个女人面前红了眼?
而丢在宁香脚下的杂志,不是其他,就是那期南城周刊。
这本周刊上那个坚毅的军人已经被人用小刀划得面目全非。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幕,她的心里都酸痛起来。
宁香忽然明白,他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可能他正是因为在人看不见的时候努力过太多次却没有成功,才会变得那么痛恨自己此时的无能。
宁香捏着那本杂志,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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