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一声二哥,就像一道惊雷在林思韬耳边炸开,他在原地足足呆愣了许久,而后才急步走到林思慎身旁,他抬手指着陆星泉,茫然的颤声道:“慎儿,你...你刚刚喊他什么?”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长叹了口气:“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林思韬脸色瞬间惨白,他一边摇头一边的低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当年我明明是亲眼看着二弟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还未说完,就红着眼眶急不可耐的冲向陆星泉,口中嘶声吼道:“我不信,你快些将面具取下来,让我认清楚。”
林思慎对林思略的感情,远比不上与林思略同胞双生的大哥林思韬。
眼见林思韬发疯了似的冲到陆星泉跟前,抬手想要摘去他的面具,林思慎脸色一变,急忙掠身上前,将情绪失控的林思韬拽了回来。
陆星泉此时还并未全然信任林思慎,对林家人自然也就没有感情,若是林思韬贸然冲撞,他一定会出手伤人。
果然。
就在林思慎拉开林思韬之际,恼怒的陆星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手,一道寒芒自林思韬胸前划过,堪堪擦过皮肉,将他胸前衣袍隔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林思慎将林思韬拉到了一旁,低声提醒道:“大哥,你冷静一些,二哥他如今压根就认不得你。”
恍然不知的林思韬一脸茫然的看着林思慎:“你这话是何意?”
林思慎先稳住林思韬:“说来话长,一会我再与你解释。”
不远处的陆星泉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怀疑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良久之后才收回匕首,冷冷开口:“你们说够了?”
他一开口,林思慎和林思韬就不约而同的望向他。
在两人注视之下,陆星泉冷哼了一声,稍稍迟疑后,他抬手取下了面上的那具银色面具,露出了庐山真面。
阳光的照耀之下,陆星泉的面容就这么清晰的撞入了两人眼中。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林思慎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无数条纵横交错的疤痕,就如同一只只丑陋的蜈蚣一样,铺满了陆星泉整张脸。莫说他的原本面目,就是连人样都看不出来。只能依稀从他侧脸流畅硬朗的线条上,看出他往日的俊朗英气。
毫无疑问,若是有人在青天白日之下,猛然瞧见他真容,估计会吓得双腿发软浑身战栗,以为撞上了从地府爬出的恶鬼。
在林思慎和林思韬惊愕的目光下,陆星泉扬起下巴,嘲讽的看着两人,冷冷一笑道:“怎么?吓着了?”
林思慎只觉眼底发热,她双唇一颤,忍痛哑声问道:“二哥你...你怎么会变得如此模样?”
二皇子曾和林思慎说过,陆星泉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乃是因为面上有伤疤。可就算是有心理准备,林思慎也没想到,他的脸竟毁成这般模样。
“旧伤。”
陆星泉眼中露出些许黯然,他这张面目全非丑陋的脸,就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厌恶,更何况别人。虽然林思慎和林思韬并未露出恐惧和厌恶的神色,可他心底仍是觉着有些难堪。
他有些急切的将面具戴上,将心中的难堪愤慨化作冷言冷语,毫不留情的讽刺道:“不知我这模样,可与你们将军府里那位英年早逝的二公子相似?”
林思慎收拾了复杂情绪,上前一步道:“当年,二哥被寮人刺伤时,胸口曾留下一道剑伤...”
陆星泉打断了林思慎的话,不屑的冷笑道:“光凭一道剑伤,就能证明?”
一道剑伤而已,在陆星泉看来,压根算不上是能证明他是林思略的证据。
林思慎微微蹙眉,她犹豫了片刻正打算开口,一旁的林思韬却拦住了她。
林思韬抬起微红的眼,他直勾勾的看着陆星泉:“一道剑伤的确证明不了你的身份,不过你若真是我二弟,我还有办法可以佐证。”
陆星泉眼神闪烁:“你有什么办法?”
相隔快二十年了,林思韬也不得不承认,光凭身形和面容,他认不出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兄弟。可他却很笃定,眼前之人就是他的双生弟弟,林思略。
在他看着陆星泉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时,他的脸也突然如火烧一般灼痛,就仿佛那些伤痕是长在他脸上一般。
这种奇特而诡异的感觉,在他以为林思略死去的那日,也曾有过。
也就是那日战场之上,当林思略被寮兵一剑穿胸之时,有那一瞬间,林思韬几乎以为自己也被杀死了,胸口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昏死过去。
那是只属于林思韬和林思略之间的羁绊,是旁人谁也无法感知明白的。
林思韬双眼微红,一步一步的走向陆星泉,口中低声喃喃道:“我自幼性子就倔强,有时免不了不服管教冲撞父亲。而父亲是武将出身,脾气极其暴躁,只要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我常被他打的皮开肉绽。而二弟...而你不一样,祖母总是念叨,我若有你一半机灵,就不至常常受罚。”
陆星泉看着走来的林思韬,先是惊愕,而后便是警惕,将袖中的匕首握紧。仿佛就等着一旦林思韬有不轨之举,便出手。
林思慎在一旁看的胆颤心惊,她知晓陆星泉会对林思韬下手,可她见林思韬那般模样,竟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担忧,默默看着。
“每次我受罚之际,你总轻描淡笑的埋怨,我一旦挨打,你也莫名有所感觉。我笑你像个女子般矫情多虑,你却说这或许是我们兄弟二人间,血脉之中藏着的羁绊。”
林思韬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陆星泉。
可他的这番言语,对陆星泉来说似乎并无触动,他只是冷艳旁观的看着林思韬,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了。
林思韬义无反顾的坚定迈步,站在陆星泉面前:“我以前总觉得你所说的羁绊,不过是天方夜谭。可今日,我想试试这究竟是真还是假。”
话音落下,林思韬突然发难,抬手一掌对着陆星泉胸口击去,陆星泉早便防备着他,在他出手的瞬间,手中匕首径直对准林思韬肩头。
林思韬猛力击出的掌心快要碰到陆星泉时,却骤然收力偏开,就连陆星泉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半分。可与此同时,陆星泉的匕首却毫不留情的刺入了林思韬肩头。
锋刃破开血肉发出一声细微闷响,林思韬脸色一白,肩头鲜血涌出。
陆星泉瞳孔微微放大,他呆呆的看着被自己刺中的林思韬。
眼见日落西沉,王府的马车突然驶过青石板路,缓缓的停在了将军府门前。
沈顷绾在绿荫的搀扶之下,自马车内缓缓走出,门前守卫见状,急忙上前行礼恭迎郡主回府。
受九王爷指示的兰青上前一步,瞥着跪地的守卫没好气道:“赶紧去知会郡马爷一声,让她来门前迎郡主回琉光阁。”
沈顷绾见她趾高气昂,忍不住蹙眉轻嗔了一声:“兰青。”
兰青不敢再造次,吐了吐舌头退回了沈顷绾身后。
沈顷绾拂袖让守卫起身后,便匆匆带着兰青和绿荫进了府门。
原本沈顷绾是要在王府多留几日,陪陪九王爷,可九王爷也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九王爷虽不满,却也体谅女儿记挂着夫君,便佯装发怒,软硬兼施的把沈顷绾赶了回来。
沈顷绾知晓沈忻询今日来了将军府一趟,她猜测沈忻询一定是陇右灾情这个烫手山芋推到了林思慎手中,赶着回来同林思慎商议,这才没有推脱。
和林将军老夫人请安之后,沈顷绾才回了琉光阁,此时林思慎还不在府内,她在书房之内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古籍,等着林思慎回府。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林思慎才失魂落魄的回了琉光阁。
林思慎才一踏入大门,抬眼便见书房亮着烛火,她心微微一动,猜到沈顷绾应当是回来了,便快步往书房走去。
就在她停在门前,抬手正打算敲门之际,房门却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袭白衣的沈顷绾站在屋内,温柔缱绻的目光随之落在林思慎身上。
林思慎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她眼眶微红的抬眸看着沈顷绾,不由分说的上前一步,将沈顷绾揽入怀中。
沈顷绾眸光一敛,并未开口问她发生了何事,而是柔柔拥住了她,冰冷的指尖在她背上轻轻抚过。
林思慎抱着沈顷绾一言不发,良久之后才在她颈边蹭了蹭,闷声问道:“郡主就不问我发生了何事?”
沈顷绾轻轻叹息一声,抬手勾起林思慎额角的一缕青丝,柔声问道:“可是大哥受了伤?”
林思慎怔了怔,从她怀中脱身:“郡主猜到的?”
沈顷绾微微点了点头,抿唇又问道:“陆公子出的手?”
不得不说,沈顷绾实在是聪明绝顶,仿佛未卜先知一般,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林思慎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回来之时,沈顷绾听墨竹提起过林思慎和林思韬去了墓园祭拜。而半刻钟前,墨竹被人匆匆唤走,临走时背着药箱。
现下林思慎回来,身上有血却不见伤口,神色又现悲痛自责,可见伤者乃是她担忧之人,自然就是与她同行的林思韬。
能当着林思慎的面伤林思韬,又能让林思慎隐忍不甘,可见这出手之人,身份也极为特殊。
沈顷绾只是稍稍一想,便推断出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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