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少年做出回应的萨莎眉梢飞扬,眼中透出轻蔑来。
只需要一句好，他就能完成神明的任务，多么简单又轻松，看来是他高估了少年。
魔子也不过如此。
在萨莎期待的目光中,陶小玄张了张嘴,吐出的字却是——
“不行……”
“不行？”萨莎忽的愣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努力保持着微笑，直望进少年的眼底，“我想，我是听错了吧，为什么不行?”
“不……知道。”陶小玄微张了下嘴,眼神依旧迷茫。
萨莎用亲切而蛊惑的声线,诱导少年回忆起原本的世界，“天堂难道不美妙？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只是虚幻的地狱,不是吗？”
他眼瞳放大,化成两扇能倒映出人最渴望的事物的“魔镜”。
在萨莎的眸中,陶小玄看到了一轮月亮。
它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泛着朦胧虚幻的银色辉光。
这轮月亮看似没什么特别，但陶小玄的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个想法——
它不是在真实世界见过的任何一晚的月亮。
而是初见修尔时,天上的那轮银月。
月色映海，修尔的湿发披上银辉，融散在墨蓝的海水中，尾巴若隐若现。
人鱼半露的背影是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邪美。
当这条独一无二的alpha人鱼回头看过来时，掩映在发丝下的那双金眼瞳，冷冽而明亮，像困于黑暗的太阳。
和天上那轮安静的月亮一样孤独。
所以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修尔,这就是主角，绝不会错。
陶小玄恍惚地想着，要是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他和修尔看到的还会是同一轮月亮吗？
在现实里，他年幼失去双亲，不曾期待过与他人建立难以割舍的情感连结。
不曾经历美好，也就不对世界抱有太大希望。
他只是得过且过的活着，做着一切看起来正常人应该有的努力。
但是现在，他期待着明天。
因为在这个世界，每个明天都会有修尔的陪伴。
需要伙伴的人不只是修尔，他也依赖着着与修尔之间的羁绊。
陶小玄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操控感，他第一时间闭上眼，用轻而坚定的声音说：
“我还不能离开。”
因为有想要陪伴的人。
萨莎附到陶小玄耳边，“你明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陶小玄默然。
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本虚幻小说的世界，但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修尔鲜活地存在着，从他喜欢的书中主角变成了他身边有血有肉的同伴。
原来的世界固然才是他的世界，但是……这里有修尔。
陶小玄攥紧心中那点微小的贪心，默默地想道：
既然之前他答应了修尔，那他就要实现诺言留下来，遵从承诺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吧。
萨莎见魔子不为所动，他扶住少年肩膀的手骤然用力扣紧，微蹙的眉心透出一股不遂愿的烦躁。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还差一点，就能骗到魔子的回应。
他不甘心！
在这场宴会的观客眼里，“幸运观众”和蛇妖王后的共舞即将结束。
伴随着最后的曲音消散，两人站在场地中央，无声亦无动作。
然而，在他们的身形顿住片刻后……
自斗兽场中央，再次飘出一阵似有若无的歌声，薄雾般笼罩了整个舞会的场地。
这次竟是由萨莎亲自开嗓，蛇妖王后的声音，比他的身姿更加魅惑。
两人于此歌声中再起一舞。
萨莎的手从舞伴的肩膀逐渐滑到腰间，像是为了支撑孱弱的少年，又仿佛在做引诱。
他的鼻尖暧昧蹭过陶小玄的脸颊，引得少年的眼睫微微颤动。
男人微哑而妖媚的声音清晰地钻入耳中，陶小玄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耳膜而震动，原本清醒的神思再次陷入混沌中。
萨莎不死心地准备进行第二次蛊惑，这次，势在必得!
歌谣的曲调极尽缠绵，几乎让所有观众都瞬间飘然，眼中只剩痴迷。
除了修尔。
他站在透明窗前，因遭受反噬而精神恍惚，但他仍死命地咬着牙不肯昏倒。
在他旁边的苏塞克眼神呆滞地看着场中的共舞的二人，笑得像个傻子。
被连着两次精神控制，一时半会儿，估计这位富商之子是缓不过来了。
修尔也没空管苏塞克，他看到无数根细长的青灰色精神丝，从萨莎身上延展出来，将陶小玄几乎缠裹成了一个茧。
他的月亮，只属于他的月亮，正在被贪婪的乌云吞没。
而他无能为力。
虽然不知道萨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感到难以自控的恐慌，有种即将失去陶小玄的预感。
做点什么能改变？距离太远，他现在状况不佳，没法直接斩断这些精神丝。
除非，除非……
舞蹈还在继续，修尔脑中最后的弦崩断。
他动了动唇，无声“唱”出了回旋在脑海中的曲调，只有陶小玄才能听见的，人鱼间的精神之歌。
……
这是修尔第一次尝试“唱歌”。
歌唱是刻在人鱼基因里的本能，但他天然厌恶这个软绵绵的技能。
歌声恢弘大气，听上去有种难以言表的悲凉感，让人联想到曾经灿烂的古文明，在时间的长河中逐渐湮灭。
唱到中途，声调渐高，原本哀伤的曲子风格陡转，给人一种涅槃之感。
从日暮西山，到旭日再起。
修尔的歌声似无形烈火，飞卷而去，烧毁了原本缠绕在陶小玄身上萨莎的精神丝。
陶小玄恍惚地抬头，遥遥望去，恰好看到了703号观景室中正在唱歌的修尔。
在迷离的幻彩里，修尔整个人都笼罩一层强烈金色辉光。
天光乍泄而下，穿透了乌云，驱散阴霾。
修尔也在看他，在目光对上的刹那，陶小玄彻底清醒。
他强烈地想要挣脱萨莎的束缚，奔向修尔身边。
在萨沙看来魔子已是掌中傀儡，在少年突然的挣扎下，他脚步一乱，差点摔了个踉跄。
靠着丰富的舞蹈经验和极其柔软的身段，他才勉强没有失衡。
萨莎察觉到了事态变化，他眸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少年，在心里暗骂这个麻烦的异端。
反反复复都不成功，看来这事不能着急，现在可能还没有到送魔子回去的正确时机。
面对失败，萨莎虽然恼怒，但他相信一切都是神的指引。
他眼尾扫过魔子，反正也送不回去，既然圣子这么在意魔子，那他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萨莎优雅地停下了舞步，朝着观众行了个完美的结束礼。
他抬头朝着703号观景室露出软媚的笑脸，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舞会结束后，萨莎以归还舞伴为由来到了苏塞克的休息室。
他用撩人的眼神望着修尔，放柔声音说：“你应该是我身边这位的同伴吧，他的舞跳得不错，我很喜欢，想要他当我下一场舞会的伙伴。你要一起来吗？”
修尔冷淡垂眸，并没有回应他。
萨莎压下心里的不愉快，默默告诉自己，圣子这样肯定是受到了魔子的影响。
今后圣子会知道，他萨莎才是留在圣子身边的最好人选。
“啊，我不该问你的，你也没有决定权。”萨莎捂嘴媚笑，问旁边眼神痴迷的苏塞克道：“想必，苏塞克先生不会不答应，对不对？”
“怎么会不答应？能和您跳舞是他们的荣幸！”苏塞克高声回答。
修尔消耗最后的精神力唱完歌，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操控苏塞克。
他只能听着还没从迷魂状态清醒过来的苏塞克，连声应了好。
萨莎眯了下眼，鲜红的舌不经意地舔唇。
他故意贴近少年的脸道：“能再和这么漂亮的小家伙在舞会上共舞，我真是太高兴了。”
陶小玄知道萨莎是可怕的毒蛇，蛇吻极度致命。
但萨莎实在长得过于美貌，在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敢正视面前的男人。
从修尔的角度看去，毒蛇几乎吻上了少年的唇。
一股反胃感油然而生。
渴望得到的东西不捏在掌心的话，就不能真正放心，只有死掉的宝物才不会遭人觊觎。
曾在心里数度升腾起又被压制下去的毁灭欲，如烈焰一般烧灼修尔的心脏。
可是……他想要陶小玄活着。
修尔藏住眸中的阴冷，强迫性地将攥入掌心的手指张开，鲜红的血顺着苍白细长的手指滴落，在尖锐的指甲顶端汇聚。
与修尔互换心脏后，陶小玄的身体素质变得好了许多。
以至于他能在不算明亮的室内，清楚地注意到修尔的脸色，以及，指尖滴落的血。
“你也很开心，对不对？”萨莎的嗓音冲击着陶小玄的耳朵，但这次少年的心跳不再为此惊慌。
陶小玄忧心忡忡地抿嘴，满心都是修尔受伤的手，和阴翳的神情。
他不想看到修尔因为萨莎而不高兴。
“和我跳舞不开心？”萨莎的指尖拂过少年的颈侧，撩起一缕发丝于唇畔亲吻，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假如美丽的天使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送你回家。”
闻言，陶小玄想到萨莎跳舞时的举止。
他不能确定这个人是敌是友，是否真的知道他来自异世。但直觉告诉他，要是答应了萨莎，真的会离开这个世界。
但就在刚才，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为了修尔，他想继续呆在这里。
陶小玄不着痕迹地避开过于靠近的萨莎，朝着蛇妖王后这张蛊惑人心的脸摇头。
在萨莎的注目下，他朝着修尔了走过去，牵起那只垂在身侧苍白滴血的手。
修尔一怔，任由自己的手被裹在少年温热柔软的掌心，心头那股因嫉妒而起的灼烧刺痛感被温暖代替。
陶小玄朝着修尔扬起一个软乎乎的笑，“谢谢你唱歌给我听。”
或许总有一天会离开，但他现在想尽力履行自己的诺言，守在修尔身边。
修尔呼吸一窒，总觉得眼前少年就要消失了一样。
可以相信的，对吧？
即便不主动抓紧，少年也不会离开他。
放松下来后，修尔有种强烈的脱力感，眼前冒出许多雪花似的星点。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手指蜷缩着想抓紧陶小玄的手，又怕伤到少年。
最终……也没敢用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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