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告诉毅虹,白宁主动报名上山下乡,已经插队到千里之外。按照政策,她是可以留城安排工作的,不知何故她多次申请要求到农村去锻炼。
白宁是毅虹与金锁之间的唯一联系人,尚未为双方接上头,就中断了联系,毅虹感到十分沮丧,唯一希望只有等待金锁探亲了。
毅虹的肚子一天天地鼓起来,连路人都知道她怀孕了。这成了十里坊人茶余饭后和出工休息时谈论的话题,“破鞋”、“讨汉”、“游草狗”的骂声不绝于耳。这些是十里坊人谩骂淫乱女子最恶毒的语言,毅虹心一横,你骂你的我活我的,保住腹中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她父母和兄弟姐妹受不了社会上的嘲讽和唾骂,回家都拿毅虹出气。破口大骂自不用说,拳打脚踢成了家常便饭。
因沈氏家训的佳话广为流传,十里坊的沈姓人家在当地尚有一些地位。自从知道毅虹怀上私生子后,什么沈氏家训?被十里坊人视为粪土。沈家女人不守妇道,乱淫男人的舆论,压得沈家人抬不起头来。
一天,沈姓的另外几户人家的老老少少,有的扛着钉耙锄头,有的拿着扁担铁锹,气鼓鼓地直奔毅虹家而来。
弟弟毅里和妹妹毅花正在打猪草,见此情状吓得立即溜回了家,指着门外边说:“虹姐,不得了,你看。”
毅虹怀孕后受尽了精神和肉体的折磨,她的神经变得特别敏感,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认为是针对自己的。当父母尚未发现其他沈氏人家前来执行家法时,她已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她想悄悄地从厨房后门溜走,然而父母交不出人来,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让家人为自己背黑锅,毅虹心一横,豁出去了。她不紧不慢地走向大门,准备迎接暴风雨。
弟弟毅里拽住毅虹的胳膊往后门拉,妹妹毅花在她身后推搡并小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虹姐,先到屋后躲一躲。”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啊,毅虹含着热泪躲进了屋后的竹园里。
毅虹家的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要求交出毅虹的声音震天撼地。万固夫妇急得团团转,若是交不出毅虹,这个家还不被砸得稀巴烂?老老小小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万固一边应付着沈氏其他各户的围攻,一边命令妻子儿女找出毅虹。毅里和毅花相互对视并眨巴着眼睛,意思是不能说出虹姐的下落。
万固跪求放毅虹一条生路,无奈地把两次查仙方的实情告诉了大家。
乖乖,那是阎王爷的意思啊!谁还敢与阎王过不去,这不是找死吗?于是,人们只得纷纷离开。
一时间毅虹是美女蛇投胎,肚子中怀的是蛇精的谣言传遍十里坊的每个角落。十个里坊大小的地方,她走到哪里,人们都视她为祸水鬼怪,纷纷驱赶,她简直没有立足之地。
外乡的仙人出事了,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十里坊。仙人的一位邻居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就去查仙方,仙人收了人家二十块钱,给了一包香灰了事。
邻居服用香灰时间不长就断了气,于是人家就向公安局报了案。经尸检病人患急性阑尾炎,本来到医院手术就可以保住性命的,却被仙人耽误。
仙人到阴曹地府查仙方的谎言被彻底揭穿,锒铛入狱。其实,仙人是用一些常识性的知识加以神化,让前来求仙的人笃信不疑。
万固就是一个例子,仙人用捉蛇人捕蛇技巧编造神话骗了他。
蛇没有胸骨,它的这一部分只有皮肉裹着。蛇脊椎骨的关节极为灵活,所以在睡眠时才能盘起来。然而,如果抓住尾巴,将它倒提着抖一抖,它的脊椎骨便容易脱离开。而胸部没有肋骨支撑,这更容易促使脊椎骨关节脱臼。依附在脊椎骨中的骨髓由于脊椎脱臼而会受到损害,一旦严重破坏,蛇当然就没命了。
因此,捉蛇人捕蛇时,先抓住蛇的尾部,倒提后将蛇驯服,此法称为“拖尾法”。这种捉蛇方法农村人是熟知的。
仙人捏造毅虹遇上公蛇精而交配怀孕幼蛇,遂以治蛇的方法,编造了“拖尾一复时”的所谓仙方。仙人打如意算盘,孕妇被悬梁倒挂二十四小时,岂能不小产?
万固知道上当后,悔恨不已。他是不是为毅虹被悬梁倒挂遭罪难过,不得而知。但是,为白白损失了五十块钱而痛心疾首这是肯定的。
查仙方是谎言的消息漫过了十里坊,这倒也好,人们议论的焦点基本集中到了仙人谋财害命上。
然而万固哪里会理会这些,他想的是毅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哪家的种?谁惹的祸谁负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把大肚子娶回家,总比在娘家生孩子强。
那天,万固向队长请了一天假。上午去镇上买回了不少菜,家里人都不知要办什么大事。下午在厨房里洗这洗那,太阳还没有落山,他就安排家人吃晚饭。大家还以为会改善伙食的,可还是那照得见人的稀粥,一个个闻到肉鱼香味直流口水,也不敢多问一句。
万固向大家交待,吃完饭后各忙各的,不准来厨房间。然后,他亲自掌勺做菜,有肉有鱼有鸡有鸭,摆了一桌子的好菜,堪比过大年啊。这是干什么?
他手捧水烟袋,吸上两三袋后,就出门看看。如此反反复复,家人都以为他在等候什么重要客人。其实,他是在等待毅虹回来。
毅虹看见父亲站在家门外望着她,先是一阵兴奋,接着就是纳闷,太阳怎么打西天出了?自从知道她怀孕后,父亲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不能这么想,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岂能无礼?她亲切地说:“爹,我回来晚了。”
万固说:“回来就好,吃饭吧。”
毅虹说:“噢,好的,爹。”
毅虹随父亲进了厨房,万固挤了把热毛巾给她说:“擦把脸,吃饭。”毅虹对父亲的热情感到很不适应,她接过毛巾说:“谢谢爹。”
“老三,”这是万固对毅虹最亲切的称呼,他既慈祥又亲切地说,“来,爹陪你吃饭。”
面对热情温柔的父亲,面对一桌子的好菜,毅虹不知所措,怯生生地问:“爹,还有客人吗?”
万固回答:“没有。”
毅虹说:“那,那我去叫娘和兄弟姐妹。”
万固说:“不用叫,他们都吃过了,就咱爷儿俩。”
毅虹紧张地坐下来,不知道父亲这是唱的哪一出。是赔礼道歉吗?哪有父亲打了孩子还这样隆重赔不是的?是鸿门宴吗?岂有父亲这样款待女儿的?
万固一边为毅虹夹菜一边说:“老三,多吃点,啊。孩子,爹向你道歉,让你受苦了,你一定恨爹吧?但是,沈氏家族的情况你也清楚,是不允许女儿在娘家生孩子的,更不允许有私生子。就是我答应,祖宗也不会答应,沈氏族人更不会答应。我想着,你既然这样保护孩子的父亲,那与他一定有很深的感情,你能嫁给他我也放心。今天,就是与你商量这件事的。”
毅虹说:“爹,您的苦衷我知道,但我还是要把孩子生下来。”
万固说:“我不是不同意你把孩子生下来,是想让你到婆家生,你那个男人也该尽丈夫的责任不是吗?”
毅虹说:“爹,我求求你,我暂时还不能嫁到婆家去,他的情况特殊。”
万固说:“你好好想想,三天后给我个准信。爹丑话说在前面,你想在沈家生孩子,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逼我,爹求你了,到时候不要怪爹心狠,啊。不早了,洗洗睡吧。”
毅虹不知如何是好,万固却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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