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俞九如并未解释自己要做些什么,反倒跨步下台,径直朝观众席走去。
“你好,可以借一朵花吗?”
台下观众作为氛围组,道具准备得很充分,荧光棒鲜花一应俱全。
少年与自己不过一臂之隔,女观众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捧着束玫瑰花半天没吭声。
“什、什么?”
俞九如低声笑了笑,抬手轻轻抚过暗红色的玫瑰,“请问你的花,可以借我一朵吗?”
“啊,可以。”
女观众红着脸,有些手忙脚乱地抽了一朵出来,忙不迭地递给他。
“谢谢。”
他转身回到台上,将夹在指间的玫瑰递给了俞海。
就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不知道为什么台下突然有人尖叫出声,惹得俞九如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阿海,帮我举着。”
正对着的评委席上,李苛阴阳怪气道:“你该不会是要把这朵玫瑰也捅进台子里吧。”
俞九如没有回话,扬起脖颈把纽扣解开了两颗。摄像师凭借自己从业多年来养成的职业嗅觉,第一时间把镜头拉近聚焦。
少年下颚的线条干净利落,骨形方而不刚,在脖颈上打下一层阴影。凸起的喉结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扯开的衣领下,形状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荷尔蒙的气息几乎要爆炸开来。
直播间里安静到让技术组怀疑服务器崩溃了。凝滞过后,评论像山洪爆发般喷涌而出,看都看不过来。
【众筹给摄像师加鸡腿。】
【加!一百个够不够?!】
俞九如把袖口卷到肘弯,露出一截线条好看的小臂,随后伸手从俞海手中接过话筒。
正当李苛不死心地想要再挑拨几句时,话筒里传出的声音让他顿时愣在了座位上。
事实上愣住的远不止他,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鸦雀无声,偌大的场地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
心急如火行似箭,
不由素珍泪不干。
悔当初不听青儿语,
为解许郎疑心把杯贪!
俞九如嗓音清冽中不失圆润,腔调忽高忽低,时而像迸裂的锦帛,时而又像丝连的断藕。明明立秋已过,大家却恍惚间闻到了潇潇春雨的味道。
白素贞的悔与痛、爱与怕,都融进了那扣人心弦的唱腔中。台上的少年清眸流盼,眼底那浓浓的悔意让人想要轻声叱他两句,话到嘴边却又舍不得。
官人托在青儿手,
盗不到灵芝誓不还!
乘风踩云,
把路赶!
白素贞凝眸生辉,眼底那层水润的雾气尽数散去,蹙起的眉心带上了一丝誓不罢休的决绝。
台下的人都着了急,恨不能高声呼喊让他别去。前方的路又远又险,仙家之物哪是那么容易采撷的,更别说你这妖魔之身怎敢擅闯仙山。
俞九如旋身一转,绕至俞海身后,被遮住了身形。观众们傻了似的歪着脖子去瞧去看,恨不能伸长手扒拉开那个碍事的大个子。
嫣红的玫瑰被俞海高举在空中,就在大家抓耳挠腮、如坐针毡时,只见穿着一袭白衣的素贞高高跃过了俞海,足尖落地、悄无声息。他缓缓转过身,朱红的唇不偏不倚地衔着那朵玫瑰。
不,那不是玫瑰。
那分明是他为身染重病的夫君,千辛万苦采来的灵芝仙草。
少年微微喘着气,呼吸声透过话筒轻飘飘地落进了众人的耳蜗里,勾起一股难耐的痒意。
他口里还含着仙草,抬手理了理并不凌乱的上衣,像前世那样,静静地等着入了戏的观众回神。
明明没有华贵的戏服加身,也没有精致的扮相为他添彩,台下众人却像是被击中了。仿佛有一把带着倒钩的刀捅进了心底,在刀抽出的一瞬,身体里有什么被带走了,再也回不来。
俞九如跨步下台,径直走向借花的那名女观众。他弯下腰,亲手把娇嫩欲滴的玫瑰原封不动地插回花束里。
见她呆呆看着自己,神情懵懂,俞九如起了玩心,轻笑着往前凑了几寸。
“官人,妾身把仙草盗来了。”
少年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朗,含笑的嗓音听得人耳根发麻。
就在俞九如转身要回台上时,那名女观众突然快跑两步拉住了他,即便脸红得就快要烧起来,却还是吭吭哧哧地把话说完。
“花。”
俞九如转过身,“嗯?”
“花,都、都给你。”
“谢谢。”
俞九如伸手接过花束,低下头嗅了嗅。玫瑰的香味并不似它的颜色那般浓烈,却意外的让人心情愉悦。
“不客气,娘、娘子。”
女观众前半辈子攒下来的胆量可能都在今日被一次性用尽。见少年神色有些错愕,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赶忙小跑着回到座位。
她的这句玩笑也终于唤醒了在场如同被摄了魂般的众人。评委中,乔展宇率先回过了神。
他动作略显匆忙地拿起话筒,举了半天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哑着声音问:“这是白蛇传中的盗仙草?”
俞九如捧着花束回到台上,拿起话筒点头回道:“对。”
“好像和我以前看过的盗仙草不太一样。”话音刚落,乔展宇又赶忙补上了一句,“我的意思不是说不好,就是不大一样。”
俞九如笑了笑,“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哈……”
他突然顿了一下,转过头凑到俞海旁边说悄悄话,声音是压低了,话筒却忘了放下。
“哈什么来着?”
俞海赶忙补救:“哈利波特。”
“……”
俞九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还是盲目地选择相信自家小保镖,一脸正色地继续道:“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哈利波特。”
众人,“……”
网友:想笑,但又有被可爱到。
“噗嗤——”
乔展宇赶忙捂住话筒,别开头四处张望,试图装作那声笑不是自己这位高冷人设的现象级歌手发出来的。
见老友这幅头可断、血可流,但人设不能倒的模样,黄薇难得好心地帮他打掩护。
她拿起话筒接着道:“白蛇的妖与仙,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妖的一面让人沉迷,仙的一面让人向往。我想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许仙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舍不得离开白素贞。”
【吃瓜的猹】:妈耶,还是黄薇姐会说。我酝酿了半天就能冲电视机喊一句:妖精!往哪里跑?!
【被猹吃的瓜】:黄薇姐!你这么会说还不快再多说点儿!
【霸总】:李秘书,立马去雷峰塔调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个叫俞九如的偷跑出来了。
【李秘书】:好的,霸总。
评委席上,乔展宇也是听得连连点头,“不得不说,你扮的白蛇称得上精彩绝伦四个字,真的很棒!”
在听到他们的评语后,俞九如只是笑笑并未回话。于他而言,纸上的故事若是写得好,那演绎故事的人便更要刻画入微。若是锣鼓喧天、锦衣华服还比不上白纸黑字来得精彩,那这个行当岂不是贻笑大方。
更何况盗仙草这一选段最下功夫的并非唱曲,而是武戏。从拂尘到剑,再到双枪,最后赤手空拳。
白素贞的奋不顾身,被一点点融进了行云流水的动作里。台下观众们的心也一直悬着,在他不敌时为他心焦,恨不能亲自上去踹那仙官两脚,替他夺来灵芝仙草去救奄奄一息的夫君。
前世还因此闹出来不少笑话,后来愿意扮成仙官同他对戏的都不多了,就怕平白无故被看官打两拳踹三脚,还得听着台下众人为之叫好。
等他入了宫穿上一身官服,当起所谓伶官,演什么、不演什么再也由不得他来决定,便更少唱这一曲盗仙草。
俞九如垂着眸,慢慢将前世的记忆从脑袋里剥离开,叠好后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角落里。
场上最清醒的,除去俞九如自己和对自家少爷完全免疫的俞海外,可能就是心存芥蒂的李苛了。
李苛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到站得住脚的论点,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你可以展示与舞台相干的内容,为什么还要选择以军体拳开场,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哗众取宠?”
网友:李老师,你的脸不疼吗?
俞九如倒是对他有些改观,光是这种看准目标不撒手、为黑而黑的精神就挺让人钦佩的。
“我并不认为舞台是被定性了的。它只是一个展示的平台,至于展示什么,由台上站着的人决定。好与不好,由台下的观众品鉴。”
“至于哗众取宠……”
俞九如点点头,“我很同意,为了避免我继续在台上哗众取宠,我建议你赶快让我下去。”
“……”
网友:不,李大编剧挺住,你可以的,再多说几句,怼他啊!
然而李苛辜负了网友们的期望,收起话筒闭上了嘴。无论直播间里出现多少只尔康手,俞九如还是带着俞海头也不回地下到了后台。
让人好笑的是负责直播的摄像师还扛着机器傻乎乎地跟了过去,直到被工作人员叫住才红着脸跑回位置上。
网友:警告,你鸡腿没了。
台下,俞海对自家少爷会唱戏,还唱得极好这件事早就知道,因此并不怎么惊讶。俞家的四个孩子都有各自不同的兴趣爱好,俞父对此也格外支持。
比起其他世家动辄钢琴小提琴,要不就绘画高尔夫,甚至还搞出个乐器鄙视链,俞父的要求只有两个:
一,你喜欢。
二,能坚持。
俞家走得太远也太高,无需去跟风所谓上流社会的品味。在俞家,兴趣爱好只是生活的调味、情绪的释放。它无分高雅低俗,也不存在三六九等,只看你喜欢的程度是深或浅。
俞九如是个懒散的性子,自然挑他本就擅长的学,总结下来就两项:
武和戏。
时不时还把它们有机结合一下,化身成一个词:武戏。
虽谈不上勤学苦练,但好歹也没把前世傍身的饭碗砸了。
在俞九如二人离开后,初试舞台也慢慢回归正轨。
节目从下午六点开始直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因为时间太晚,分宿舍的部分就改成了录播,会放到最新一期的节目里播出。
姜琳刚进到后台,一眼就瞅到歪在俞海身上睡得正熟的俞九如,摄像师尽职尽责地把这一幕也录了下来。
等到俞九如第二天醒过来,哈欠都还没打完,人先愣住了几秒。
“阿海。”
“少爷?”
随叫随到是俞海的天赋技能。
俞九如眨眨眼,“这是哪儿?”
“宿舍。”
俞九如再次眨眨眼,他的康复风二人小宿舍呢,被俞海吃了吗。
他掰着手指头来回数了三四遍,发现不管怎么数屋里都是四张床。其中一张床上挂着的鸭舌帽还有些眼熟。
一段并没尘封太久的记忆悄悄在脑海里绽放,把他带回到了昨夜。
“俞九如,我们一起住啊。”
鸭舌帽男生依旧自来熟。
俞九如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然后好像说了什么。他用大力气回想了一下,随后身体一僵。
“好。”
他说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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