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停歇后的街道只余下单调的寂静。
艾尔芙从横七竖八倒在街道上的机器人身边绕过,时不时驻足,向着袅袅升起的浓烟张望。
她走走停停,似乎在有目的地寻找什么东西。
不久后,她在一条小巷前停下。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像是盘踞黑暗中的蛇,曲折蜿蜒,游进昏暗的小巷,落到长靴边。
越来越多的余晖投落进小巷,照得靴面上细小的绒毛微微发亮,似乎感觉到夕阳的温度,长靴的主人猛地缩回脚,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黑暗。
艾尔芙站在巷口,远远看着抱膝蜷缩在小巷深处的女人,过了会,抬腿向她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女人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神迷茫。
“艾尔芙?”
她轻声呢喃,睫羽蝶翼般颤了颤,又落下去,低语声微不可闻:“还是我又出现了幻觉。”
瑞切尔把脸埋进臂弯:“为什么我会那么做?”
艾尔芙看了她一会,慢慢蹲下来。
“我回来了。”她说。
瑞切尔没有对她的话语做出回应。
许久,她对艾尔芙张开双臂,像是在索求一个拥抱。
她们的相识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久远。
拥抱瑞切尔时,艾尔芙想。
她选择瑞切尔寄宿时,小女巫刚刚出现魔力暴动。她魔力暴动的时间不凑巧,捉弄她的孩子们被她的魔力甩出去,有好几个摔断了腿。
当愤怒的家长找上门时,小女巫躲在房间里,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窗外似乎响起吵闹声,她爬起来,小心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透过缝隙向下张望。
一块石头就在这时横空飞来,砸碎了窗户玻璃。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女孩捂着眼睛蹲下去,沾着血的玻璃躺在地毯上,边缘折射的光在尖叫声中颤动。
楼下,她的父亲被家长打破了头。
两个月后,左眼蒙着绷带的女孩被送进了泽维尔学校。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嗯。”
她握着钢笔,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下整齐的字母。
埃尔弗里达。
因为灵魂承载了无限宝石的力量,普通人无法记住瑞切尔的名字,所以艾尔芙自称埃尔弗里达,以遮掩瑞切尔的异常。很长一段时间里,泽维尔学院的孩子都知道,那个被当做变种人送来的小女巫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她随心所欲地面对这个世界,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只有瑞切尔,只有瑞切尔对她是特别的。
十一岁时瑞切尔去了伊法魔尼,毕业后艾尔芙出现在意大利,随后是尼泊尔,新加坡,巴西,墨西哥,她们的足迹遍布大陆与海洋。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在深渊的最底层,故事的开始与终结,她代替瑞切尔的左眼,与她一同认识这个世界。
当年轻的女巫返回美国,她已经有了足以匹配她的野心的魔力。
曾经艾尔芙以为她们会一直在一起。她不关心这个宇宙,也没有那么迫切的渴望想要吞噬灵魂填满自己,她想她应该会一直沉睡下去,陪伴瑞切尔,直到她化作骨灰瓮里的灰烬,长眠于地下。
所以当瑞切尔第一次出离愤怒时,艾尔芙并不理解。
她并不真的在意她做的事会造成的后果,只要能做,她就会去做。瑞切尔想要权力的果实,于是她为她去攫取,可当她告诉瑞切尔她清除了她的阻碍时,女巫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面前的尸体。
“你会成为最年轻的魔法国会主席,这样不好吗?”
瑞切尔只是看着她。
“别让我再看到你。”她的声音在颤抖。
于是艾尔芙离开。
尽管如此,艾尔芙也不想离开瑞切尔太远。她选择了瑞切尔身边一个人类寄宿,平时看着她的小女巫是如何领导巫师界的发展。她唯一不满的是,瑞切尔以为“埃尔弗里达”只是她在孤独之下创造出的幻觉,一度试图向傲罗自首,她只能想方设法修改法官的想法,免得瑞切尔莫名其妙在监狱里消磨掉后半生。
然而即使被宣判无罪,每年,瑞切尔都会去墓园,在那个死者坟前留下一束花。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和她说那能让她幸运。”瑞切尔抱着她喃喃。
她收紧手臂,“为什么我会想要伤害珀瑟?”
“你没有想伤害她。”艾尔芙拍拍她的背。
你甚至还很喜欢她。
“那时候是我。”
瑞切尔对她的安慰置若罔闻,低低地笑了两声。
“艾尔芙……人不应该自欺欺人,逃避自己的恶毒和卑劣。你只是我的幻觉,你总会消失的。的确,我可以说所有罪行都是你做的,说我只是被你控制……但是这不是事实。”
“想伤害她的是我,欺骗她的是我,杀人的也是我。所有人都被我骗了,就连我也有时会妄想自己无罪……我的确是个女巫,对不对?”她眼角泪光闪烁,手指紧紧攀在艾尔芙的衣袖上。
“……但是别消失。至少现在别。”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艾尔芙,我想回家。”
艾尔芙垂眸看着她。
她跪坐在地上,让瑞切尔枕着她的大腿,手指慢慢梳理她凌乱的金发。
她无法理解瑞切尔此刻的想法,就像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总是那么重视那些毫无意义的事。
那些,应该与不应该,是谁最先树立了那条准绳?分明是无意义的事。
但她不想修改瑞切尔的灵魂。
既然瑞切尔想回家,那她们回家好了。
从一开始,艾尔芙就知道里瑟的计划不可能成功。只有疯子才会孤注一掷,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但艾尔芙并不在意帮他继续做些什么,哪怕稍微会有些麻烦,比如让这个城市更乱一点。
不过既然他已经失败,那么她也不会去解救他。
“我们离开这里。”她低头凑到瑞切尔耳边,轻声道,“我们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就像以前一样。”
“我不会再离开了。”
……
里瑟的身体化作细碎的光,手中的光剑失去支持,钟梓星踉跄了下,双手按住地面撑住身体。
她吸气,呼气,想等心跳不那么急遽的时候再站起来,然而十几秒过去,她只觉得手脚发软,力气像被身体里的黑洞吞噬了一样。
她的手在颤抖,牙齿在打架,呼出的气息冰冷得像是一月。
西斯的手递到她身边。
钟梓星摇摇头,勉强笑了下:“不用,给我点时间就好。”
“……”
几秒后,钟梓星听见西斯起身的窸窣声,他走到商店门边,默默望向街道。
钟梓星这才抬起手,胡乱擦了把眼泪,手背上全是水滴,她不得不把袖子拉上去一点继续抹脸。
等呼吸平复,钟梓星深呼吸几次,捡起暗淡的金色宝石,对西斯晃了晃它:“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服恐惧插下那一剑,那一瞬间仿佛梦中流云,她只依稀记得自己不是出于愤怒,她只是难过,但回头想想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西斯瞥了她一眼,冷静道:“你知道怎么做。”
钟梓星点点头。
心灵宝石盖戳没用太久,钟梓星刚把它放进衣袋,就听见商店外隐约响起人声。
不知何时起,扫射的枪声戛然而止,机器人纷纷失去能源,重新变回无生命的机械,静静停在街道上。
躲在建筑物里的人们等了许久,才三三两两尝试从建筑物里走上街道,确认混乱已经平息,他们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钟梓星紧绷的肩慢慢放下来,视线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移,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她把围巾拉上去遮住脸,转头刚想问西斯小蜘蛛在哪,忽然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
“我先去回收一下手机,”她的手机可是枚炸弹,要是被善后人员捡走就不好玩了,“你要一起吗?”
西斯点点头。
两个人避开人群,沿着街道搜寻手机。
尽管最后解决了里瑟,钟梓星对于局势依旧是雾里看花,不清楚事态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对她来说,仿佛只是一瞬间,世界在她眼前无声坍塌,她站在废墟里,只是凭借直觉破开局面。
沉默地走了一条街,她开口:“史蒂芬妮……”
西斯不会说谎,可钟梓星还是希望他此刻能告诉她这只是一个误会,或者,哪怕告诉她是电影里有复活可能的那种死法。
只要有人气哪怕被爆头都能复活,还能一会说肯定能复活一会说复活不了钓鱼,史蒂芬妮还是无限宝石,剧情杀硬撑撑都能挺过去吧。
西斯摇摇头。
钟梓星看了他一会,慢慢收回视线。
“……我知道了。”
她听西斯讲述他们的训练,史蒂芬妮的野心,她的困惑和努力,思绪越飘越远。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呢?
钟梓星想不到说什么,她只想发会呆,放任自己脑海一片空白。
等西斯停下叙述,她才回过神。
“……等这次善后结束后,我大概会继续满世界翻修,”钟梓星数着步子,慢慢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在她的想法里,她比较倾向于撮合撮合看看西斯能不能加入复联,和主角在一次总要安全点……大概。
然而漫威隔三差五发便当也是传统……
西斯考虑了一会。
“应该会先去英国。”他淡淡道,“巴恩斯会想知道史蒂芬妮的去向的。”
他顿了顿,目光可疑地游离起来:“之后……我想申请大学。”
钟梓星:“……哈?”
“我需要学习的还很多。”西斯看起来没有半点尴尬,“如果想要成为导演,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等等,导演?”
钟梓星迟钝了一秒,才处理完这句话所含的信息。
虽然她知道西斯一直沉迷电影无法自拔……但是导演?他的脸去当演员都没问题吧?日后她会不会刷推日常就是对着西斯官方账号下的迷妹尖叫无言以对?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钟梓星有点纠结。
倒不是对西斯的理想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们现在还站在机器人残骸间,刚刚齐心协力把心灵宝石捅了个对穿,转眼西斯就和她说他想去上大学……画风总觉得不太对。
西斯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他偏头看着钟梓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们不是真的活在电影里,现实没有那么多高.潮。”他莞尔道。
“谁说……”钟梓星一心护着头发,脱口而出。
她刚说出两个单词就截住话头,抿住唇,目光斜斜盯着地面。
钟梓星忽然叹了口气,恹恹道:“你说得没错。”
生活还在继续,故事也没有结束,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他们想要的命运,无论平淡如水还是万众瞩目。
想通了之后钟梓星心态就好了很多:“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加州。”西斯答得飞快。
谈到电影,西斯眼睛都是亮的,钟梓星听得满头雾水,根本插不上话,听到他计划表都排到了七年后,只能一个劲点头。
最后她只整理出了两条信息。
一,西斯要去加州。二,他大概几年内都不会回纽约。
钟梓星一边听,一边反思自己听到第二条信息时的微妙心情。
如果告诉半年前的她,未来她会和那个试图掐死自己的神经病一起散步闲聊,她肯定会冷笑一声当没听见。
这半年发生了什么?
她和彼得在下水道发现以太粒子,辛辛苦苦把以太从小蜘蛛身上分离,结果因为好奇把以太搞到了自己手上扯不下来,只好跑去大都会拜托超人帮她摘戒指,失败后返回纽约,抓住半夜试图掐死她的以太,确认这个混蛋一直想弄死她。
之后她把他带回家,敷衍地丢给他电脑就没再管,等她想起他时,以太已经深宅无药可救,盯着星球大战眼睛闪闪发亮,宣布他叫西斯。
后来他们去重力泉,她忙着怼九头蛇,西斯忙着迷路。等他自己摸回来叫住她向她道歉,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分高估了他的心机,顿时有种“自己在养傻儿子”的使命感,带他吃带他喝带他一起涮火锅,再也不设置门禁,不限制他离开。
而现在,他说他要离开。
他在和自己告别。
事到如今,钟梓星不好意思问“要不假期聚一聚”这种话,西斯没有提这茬,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她干巴巴追问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呼出一口气:“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西斯歪头看着她:“还有一件事。”
“嗯?”
“有件事,在离开之前我想告诉你。”
钟梓星:“……”
等等,这个气氛,似乎有点像告白。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小声道:“如果你要说那个……那个命令,首先它没有生效,其次我已经解除了,就在离开重力泉前。”
“我知道。”出乎意料,西斯点了点头。
就在钟梓星要松口气时,他忽然轻轻笑了笑。
“但它的确生效了。”
“……”
钟梓星心说自己要完,赶紧举手:“我们能不说这个话题吗?”
西斯挑挑眉:“我总要把后患都解决干净才能放心离开。”
他做了个中止的手势:“能让我先说吗?”
“……您请,您请。”
事实证明当年做的蠢事多年后总会掉过头来咬你一口,钟梓星心如死灰,一面安慰自己西斯应该不会无意义地挖墙脚,一面痛斥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她看见西斯抱着手臂,曲起指节抵着下巴,略一思忖,抬起头,在钟梓星祈求的眼神中徐徐开口。
“我想从人类的情感标准来评判,我确实是爱你的。”
钟梓星:“……谢谢。”
紧接着,西斯话锋一转:“但这份感情不是自然而然萌发,是由于你对我下达的命令。我想这个命令应该有改变规则的作用,它强制性地使我诞生出了‘爱’这种情感,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到这里,西斯停下来,看了屏住呼吸的钟梓星一眼,轻声道:“可这对你并不公平。”
“……”钟梓星微微不解,“对我?”
“因为这只是命令。”西斯说,“这意味着无论效果如何,这份感情对你都是一种否定,它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你的唯一性对它也没有意义。下达这个命令的可以是其他任何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去爱。”
他说这话时依旧和钟梓星隔着十几英寸的距离,口吻也是学术讨论的口吻,钟梓星看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怀疑他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是因为这种不自然的感情不符合他的美学标准。
“我想,”钟梓星拘谨地移开视线,小声说,“我应该为此道歉。”
她叹了口气:“你大概也不想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西斯承认,“认错人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他飞快地补充道。
钟梓星:“……闭嘴吧你!”
赶在钟梓星恼羞成怒找地缝钻进去之前,西斯识趣地改口:“……无论如何,应该道歉的是我。以及除此之外……我想我更应该感谢你。”
说着,他停下来,转过身,目光温柔地看向钟梓星。
楼宇间的阴云散去,阴影退过燃烧的残骸,数以千计的光线从天而降,青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眼眸澄澈如晴空,笑容像是洒满阳光般明朗。
钟梓星见过西斯笑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他半讥讽地扯着嘴角,恶劣都写在眼底的幽暗里,但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不可思议得像是黑暗生物突然走进了阳光。
“你们把那么多复杂的感情都用简单的‘爱’概括,如果我慢慢学习,恐怕穷尽百年也无法理解透彻,但幸好你给了我一条捷径,让我可以慢慢以自己的理解去爱……对我来说,这是一段很美的旅程。”
他轻轻说:“谢谢你,导师。”
……她可能看到了一个假西斯。
当傻傻看着西斯后退一步消失,钟梓星表情木然,心里反复徘徊着这个想法。
钟梓星觉得自己根本没教过西斯什么。大部分时间她和西斯的关系就是被害者和凶手,到后来大概是合租的室友,最和谐的那段时间是被小蜘蛛拉着吃火锅……这么想就觉得自己和西斯仿佛彼得·帕克先生的后宫之二,要不是他对他们笑得那么好看他们能当场打起来。
自己何德何能……钟梓星有点想叹气。
但几秒后,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故事接近尾声,同伴也终将分道扬镳,既然她说了命运就是套路,她就只能遵循套路。不过票房好的话总会拍续集的,那时分散四海的友人都会重新聚首,他们的旅程直到世界尽头,永远没有终点。
接下来的任务是战后损害控制。
和以往需要组织人员回收清扫战场时不同,建筑师加固过的城市几乎没有需要重建的地方,最多的损失是交通工具和软装修,不过对于这点,钟梓星也无能为力。
当小蜘蛛飞荡过半个曼哈顿过来时,钟梓星正坐在帝国大厦的顶层,一边意念修缮曼哈顿,一边欣赏绚烂如花海的夕阳。
找到手机后钟梓星就联系上彼得,简单报了声平安,之后两个人就各自投入战后救助工作,尽可能为市民提供帮助,现在彼得跑过来找她,大概是他那边工作告一段落。
小蜘蛛落地时晃了下,差点没从大厦边缘踩空摔下去,钟梓星被吓了一跳,眼睛一下瞪圆。
他们的位置可不是观景台,而是平时飞鸟停歇的地方,摔下去……反正她有点被吓到。
“不我没事!我很好,别担心,我没打算让自己以被打满马赛克的形象上号角日报。”
险些一脚踏空,彼得自己也惊出一身汗,不过看到珀瑟惊吓更甚,他立刻摆手比了个手势,表示这只是意外。
钟梓星无语:“你当然能保证你不会把自己摔成马赛克,不过我不保证我会不会操作失误把你打散成马赛克……你先休息一会?”这明显是累到站不稳吧。
彼得把面罩扯下来:“等结束了再说。我马上还要回上东区,那边还没忙完,jeez,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问题。”钟梓星忍不住叹气,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二十分钟,我帮你看一看那边,你睡一会,拜托?”
彼得看出钟梓星这次不会退让,看看四周,只好吐出一口气:“好吧,我先躺一会,你能二十分钟后叫我吗?一定要叫我,一定。”
“好好好,乖。”
确认彼得真的闭上眼后,钟梓星收回视线,指尖点了点脸侧,百无聊赖地数高楼的影子。
今天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她想着,慢慢合上眼。
……钟梓星睁开眼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嗨。”算得上是朋友的学长,艾伯特站在她对面,轻声说。
钟梓星眨了眨眼。
顷刻间,她理解了此前无法想通的疑点。
只言片语的线索编缀成串,清晰地浮现在她心中,如果说面对里瑟时她只是嘲讽地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么现在,她终于确认了真相。
“嗨。”钟梓星说。
艾伯特对她点点头,便陷入沉默。
他看起来和过去不太一样,不是相貌衣着上,而是微妙的气质区别,就像邻家宅男和英伦绅士的区别,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为过。
钟梓星撑着下巴打量他,冷不丁问:“我还叫你艾伯特吗?”
“这的确是我的名字。”艾伯特说。
他的语气舒缓从容:“我来这里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你想要回你的东西吗?如果你改变想法,现在还有机会。”
“不用。”钟梓星摇摇头。
艾伯特沉默片刻,“能否让我再度确认一遍……这的确是你自身的意愿吗?”
“是。”
“珀瑟,很多人都希望能确保你的决定不会改变,”艾伯特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谨慎地斟酌着字眼,“无论使用何等手段。所以我必须要确认……”
钟梓星忽然噗嗤一笑。
艾伯特停下来,略显困惑地看着她。
“我不记得你,”钟梓星认真说,“不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母亲。”
沉默。
“你曾经提到过。”
“那我应该也说过我从她身上学到了两件事?”
艾伯特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钟梓星耐心等着他做出决定,许久,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我想我应该感谢你,”见他终于做了决定,钟梓星顿时觉得浑身轻松,声音也轻快起来,“你是为了确认我是自己做出选择才出现的,三番五次插手大概也很难吧?”
“……没什么。”
“世界底层,我是说,‘命运’,也是你操控的,你希望我能发现真相,是吗?”
彼得抽中旅游大概背后就有艾伯特的推动,确保自己必然会前往旧京山,会发现世界底层,至于千户之屋,如果‘命运’能够被编写,他自然也能让千户之屋出现在皇后区。
只是艾伯特没料到就算知道了真实,她也不想离开。
“对。”
“那颗流浪行星也是你制造的?”
“不是,那是你的能力设定阈值,”艾伯特说,“它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你们之间通过辐射信号相沟通,当它离你越近,你的能力越强大,我借助它强化你的能力。”
所以这就是她身上的灯塔效应的真相,是她在呼唤那颗流浪行星,呼唤它的到来。
钟梓星忍不住苦笑:“可我不打算等它撞上地球。”
“我会停止它。”
钟梓星点点头:“谢谢。今后我还能去世界底层吗?”她还是想试试能否修改艾瑞丝和史蒂芬妮的命运。
“你口中的世界底层是我开出的后门,我离开后它会被关闭。”
“这样。”
一时无言。
“不过如果你真的需要……”艾伯特忽然说。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凝视舞台上纵情歌舞的奥菲利亚,眼睫颤了颤,蓦地避开她的眼神。
“你可以留下后门?那不会破坏规则吗?”钟梓星好奇地扬了扬眉。
“这个世界都是你的。”艾伯特说。
“那么,”他不等钟梓星理解这句话的深意,右手按在胸前,“愿您的旅程直到宇宙尽头。”
钟梓星不知道这是来自哪里的礼节,还是只是艾伯特临时发挥,不过她还是右手按胸,学着他的姿势回礼。
“愿您的旅程直到宇宙尽头。”
幻梦渐渐消散,夕阳的光辉重新洒落肩头,钟梓星睁开眼,硝烟散去,初春的傍晚微风清凉,被它拂过的城市华灯初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和过去告别。
钟梓星撑着腮,面对晚霞发呆。
不久后,在她身边小憩的少年慢慢清醒,揉着眼睛坐起身,嘴里念叨着:“到二十分钟了吗?god,肯定超过了。”
“超了两分钟……这种细节就别在意了!”钟梓星心虚地咳了声。
她顿了顿,忽然转过脸,微微歪着头:“愿意听我讲一个无聊的故事吗?”
虽然钟梓星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彼得瞬间敏感地察觉到了某些细微的变化。
他看着钟梓星,点点头:“嗯。”
从哪里说起好呢。钟梓星想。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世界上不存在性格完全相同的人,阅历,过往,心情……所以无论怎样阐述,感受永远是一种私人化的东西,那些对你来说刻骨铭心的怨念,对他人来说只是无法理解的神经过敏,所以她从来,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她的心情。
但……偶尔,她也想她能够说给谁听。
“我高中的时候……班级里的男生背后对我的称呼是女神。不过感觉上不是那种仰慕意味的称呼,不是称赞。”
“大概因为我不和他们说话。”
“我的记忆力应该算不错,花名册一眼扫过去能模糊记住大半,但我……很难把名字和人对号,基本要一两年才能准确地认出同学。但这不是记忆力的问题。”
她顿了顿,“我只是不想记住。”
无论朋友还是泛泛之交,无论是母校还是故乡,一旦她确认自己离开,她就会自然地把他们都从自己脑海里删除,如果本身印象就不深,删除工作就能完成得更快点。
就算偶尔回忆起细节会忍不住会心一笑……但她依旧不想记住。
“当时……他们喜欢玩一个游戏,把一个人推到我面前,问我他是谁,如果我认出来他们就会大笑,嘻嘻哈哈地把对方推走……不过不会和我多说什么,”钟梓星边想边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可能是觉得我不会和他们说话?”
“所以……你生气吗?”彼得问。
钟梓星沉默良久,弯了弯眼睛:“不。”
彼得问了一句就不说话了,钟梓星等了会,耸耸肩,继续说:“我小时候家在北京,妈妈是……唔,你可以把她想象成州长的孙女,爸爸大概算是个……来纽约闯荡的穷小子?所以你能想象的到,他们相爱这件事对于……来说有多荒唐。总之,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他们私奔了,结婚后一起跑遍大江南北。直到怀上了我,祖父祖母终于接受了她的婚事,同意他们回家,享受他们的胜利。”
钟梓星闭上眼睛,强忍发笑的冲动。
她无法不发笑,每每想起她父母的青春岁月……她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们没有一个对她说起过这段经历,一切都是她自己一点点拼凑推测出来的,所以她不清楚,当他们志得意满地挺着肚子当做他们的旌旗回去时,想法到底是如释重负多点还是如愿以偿多点。
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受到家人阻止的恋人会建立更深厚的感情联系,甚至结成夫妻。但这样的婚姻,一般会以失败告终。
“小时候我们住的房子很大,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很乖的孩子,只要他们关上门我就会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玩积木,一直到他们回家。”
既然决定了开口,她就该把故事说完,更何况她还拥有这个世界上她唯一承认的听众,让一切结束这是讲故事的基本道德。
但钟梓星忽然不想说下去。
“你是一个人吗?”
“嗯,一个人。”
她的目光不再固定某个焦点,而是漫无目的地涣散开。
“那时候我很喜欢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小小的,只够装下我,躲进去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找到我……”
“所以……看到了很多事。”
“其实并没有明目张胆,你知道,以妈妈的家庭,爸爸当然会学会……要谨慎一点,甚至也没有真正的……只是一些聊天记录,他只是透露出一种意象,或者更多的只是无聊?但是对妈妈来说,事实就是,他出轨了。”
她还记得那段时候,他们心照不宣地漠视对方的存在。妈妈是最典型的大小姐性格,固守着常人看来过分傲慢的骄傲,而爸爸总是自信自己拥有掌控局势的能力,醉心于在众人环绕下谈笑风生的风流倜傥……怎么看两个人都格格不入。
矛盾暴露獠牙的瞬间,他们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这些发生的时候她还没有到足以理解其中缘由的年龄,但孩子是种奇怪的存在,他们会长大,会学会藏起心思,会慢慢知道自己曾经目睹的细节在倾向结局的天平中占据了多大的重量,在心底无声地烧起能点燃世界的火苗。
“后来我一直想到底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变成后来那样。一般来说,他们一定是非常相爱才会哪怕亲友阻拦也要在一起对吧?不过我其实不关心这些,我只是想要个理由……否则怎么对得起我那么那么多个夜晚的困惑。”
“但事实是,他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钟梓星托着腮,心想好像什么事都能用不适合来解释。
不适合当子女,不适合当爱人,不适合当父母。
“其实他们之间的事对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你看,生活没有变化,我还是一直在家里,他们还是一样忙,我本来不该意识到变化的,只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就好。”
“你那时候一直待在家里?你不上学吗?”
“还没到年龄。那时候我四岁。”
“他们……你没有保姆吗?”
“我想他们大概不知道不能让孩子自己待在家里。”
“o……k,说真的,他们……有点不负责。”
“噗,你这样说让我怎么接话?”
“呃,抱歉?那接下来我不说话,不对,我会注意的。”
“没关系,你敞开了吐槽就行!多愁善感的女主角会被观众打死的,说不定还会拿去糊墙,这么一想朕有点担心自己的未来……”
钟梓星说到最后切了中文,她心想教授诚不我欺,本来不是多大点事,就该找个人好好聊聊,她就是憋太久才……
才什么?
她微笑着按住自己不住颤抖的手。
“后来有天……我在家里发现了新的角落,是楼梯下的储藏间,门接缝很隐蔽,里面空间足够藏下一个人,所以你知道,我又一次藏了进去。那天他们离家之前都没有和对方说话,大概以为我被对方带去了祖父家……总之那天我在储藏间里睡着了。”
钟梓星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已经是午夜,意识到这点我全身僵硬,害怕得不敢动——我想我闯祸了,没人发现我,他们会以为我失踪……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一定会指责对方弄丢了我。也许他们会很高兴能找到理由好好争吵一番。”
等钟梓星发现时,她已经不自觉用了嘲讽的语气。
那时候她满心自己惹祸的惶然和恐惧,她一直不怎么哭闹,因为她能感觉到妈妈不擅长应付那样的她……然后她会选择躲开自己的女儿。但那一刻,她害怕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连滚带爬地扑出储藏间,她想她是最糟糕的孩子——
月光洒落客厅地面,她看到两双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里。
尽管她已经很久不再缩在角落里寻求安全感,也不会畏惧那个庞大的世界,可每每回想起那个夜晚……钟梓星仍然克制不住地想要大笑出声。
月光投落在钟面上,指针的阴影分割出一格格时间,她站在客厅里,茫然许久,终于理解了那个明显的事实。
“他们没有找我,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不见了。”
她明明是不知道她看到的场景意味着什么的,这些推断都是她很久后在回忆中慢慢补完,可当她看到那两双鞋时,她像是看到鬼怪一样忍不住后退,尔后抑制不住地,感到难过。
“其实想想看也可以理解,他们那时候正忙着离婚,忙着推卸责任,忙着处理丑闻,而我一直都很乖,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是他们都想争夺的乖孩子……”
钟梓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他们辩解,或许是因为她习惯了。她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告诉自己父母都有他们的苦衷,告诉自己他们也只是第一次当父母,甚至没有经过考核呢,犯什么错都可以理解……这样告诉自己,好像就可以重新信任他们,相信自己是和所有人一样幸福的。
她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这只是她的感受,在他人看来无法理解而且莫名其妙的感受,有什么值得为此怨愤的呢?她已经够幸福了。
“离婚后妈妈就带我去了南方,因为继续待在那座城市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但她没有太多精力陪我,所以我上学后就开始住校……我认识了很多同龄人。”
上学前一天,妈妈带着她从家走到学校,告诉她回家的路,需要注意的危险,红灯停绿灯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她一条条记牢,保证自己是个乖孩子,第二天踩着时间一路走到学校,兴奋又骄傲,想着回家后能得到妈妈的夸奖。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钟梓星其实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放学,她和同学排列成方队走出校门,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等在校门外,她新认识的朋友们一个个欢呼着跑过去,融入那片杂乱的海洋。
她站在人流里,愣愣地,像是基岩海岸边的礁石。
为什么呢?
“你爸爸妈妈呢?”有人注意到她,大声问。
“他们……让我等一会。”她说。
在下一波混乱里,她挤开人群钻出去,机械地回忆回家的路,她想她……她……她并不特殊。
她只是和别人不一样。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有多特殊,她只是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在她生活的国家里,每年离婚的家庭超过百万,总会有人和她有相似的处境,有共同的不解和恐惧,但这有什么用?哪怕知道有一千一万人与自己同病相怜,孤独也只会传染,不可能抵消。
“然后是跳级,按部就班上学,不过没什么朋友。初三时妈妈忽然开始咳嗽,检查之后她被接回祖父家,我因为要中考留了下来……一年后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说到这里,钟梓星机关枪一样的语速终于放缓。如果彼得想的话,这时候他完全能插上一句,但他只是看着钟梓星,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岑寂而静默,像是落在遥远的地方,声音听起来也那么遥远,仿佛雾中的河流。
“我听他们说,妈妈最后的那段时间会提到他,”她没有说那个称谓,“不过不是眷恋或者思念……想来也不可能,不是那种感情。但她一遍遍地说起他,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爱,如何相厌,我想她应该是后悔了。”
“但她后悔的不是他们的分开,而是她为什么要遇到他。”
他们告诉她这些时是咬着牙的,仿佛恨不得能回到多年前,把那个穷小子淹死在北海里。可那时钟梓星只是想,为什么要后悔呢?他们相遇的时候那么美,开着跑车冲向翻涌白沫的海水,劈开海浪追逐夕阳,他们跳下车翻找海螺,笑声和贝壳在沙滩上闪光。
在选择的那一刻,人们一定是完全相信自己在做出正确的决定才会那么选择,如果多年后他们选择后悔,那么当初做出选择的自己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妈妈死的时候一定是既难看又可怜的。
钟梓星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在发抖。
为什么呢。她一边发抖一边想。
明明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可她并不为她难过,她甚至不想哭,只是觉得很累,好像一件应该发生的事终于提早到来。
她想起小学语文课上布置的第一篇作文,主题是我爱爸爸我爱妈妈,后来她每次作文都会被老师夸奖,可唯独那次她对着方格本发了那么久的呆,最后什么也没交。
所有孩子都应该无条件爱父母,不管他们是怎么样的……她一直如此相信。
可她不确定自己爱不爱他们。
为什么呢?
“那之后我回了一趟家乡,不是北京,是妈妈长大的乡村,在那之前我们每年暑假都会回去……你绝对没见过那种地方。”
茶场在丘陵的脊梁上起伏,森林环绕着湖泊,稻田像是青翠的海洋,芦苇,还有白鸟,栈道的木梁上涂了桐油,在阳光下晶莹透亮,它向着森林深处蜿蜒,停在古钟的脚下。她坐在长椅上看书,落叶打着旋从她头顶飘落,落在深色的栈道上。
最热的时候栈道上依旧是清凉的,连虫鸣声都少有,阳光被树荫筛过,朦朦胧胧,落在叶子上像是金色的雪,她坐在金色的雪里,想了又想,终于想通了答案。
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问题。没有谁做得不对,只是她有问题而已。
“换个角度,其实妈妈已经做得很棒了,她有努力照顾我,尝试每天关心我,给我留下了足够多的遗产……你不能想象一个人会为陌生人无偿洗衣做饭对不对?哪怕叫外卖还要费心选择呢。对她来说,她的人生轨迹里本来只应该有她自己,父亲或者我都只是多余的……对吧?”
钟梓星停了下来。
她说得太多了,她想。
她深吸一口气,“好了,我的故事结束了,现在你……”
“后来呢?”彼得忽然问。
钟梓星有些困惑。
“后来,按中国的年级制度你那时应该是高中,从年龄算你那时十四,后来发生了什么?”彼得一字一句认真问。
钟梓星想了想:“也没什么,那段时间妈妈那边的亲戚一直希望我能回去,由他们继续抚养我。我拒绝之后回去继续上学,他们只能用连绵不断的快递表达他们的关怀。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怨恨,我只是觉得自己……办不到去爱他们。”
既然如此,不要再见对谁都好。
于是她办理了休学手续。理由也很好找,心理问题之类的。她收拾了一晚上行李,最后只能承认她没有这个天赋。好像妈妈就不是这样,她虽然不会做饭不会洗碗不会清洁,但是收纳整理水平是大师级的,这点她不像她。
最后她离开家时只带了一只背包。
钟梓星觉得自己大概是最任性的那种旅行者。对她来说,旅行的意义不是去多少名胜古迹,而是远离熟悉环境的疏离陌生。无论遇到什么突发事件她都不觉得窝火,只会觉得有趣。
飞机晚点十八小时不得不在机场通宵游戏,移动电源丢失不得不狂奔着寻找充电插座,台风来袭不得不被困在洪涝的市中心,钱包被偷不得不奔赴在各个机构补办.证明……
她会因为喜欢上酒店附近咖啡馆的猫于是租房子给咖啡馆打工一个月,也会提前半年申请名校旁听跟着化工专业的教授以及研究生一起去化工厂实习。在旁人看来随心所欲到不可理喻的事,对钟梓星来说只是旅途的一部分,就算天灾**,她也不觉得值得她生气。
等休学结束,她已经收集了足够的申请材料,开始着手准备英语成绩,只等明年拿到心仪学校的offer出国,离开那些陌生的亲人的视线。
她想要的只是当下,天时地利人和也不愿意把目光放得长远,就算她知道她可以拥有光辉灿烂的未来,她也不想要。
“……之后我就来了纽约,租好的房子没多久水管爆炸,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还遇到了你。”钟梓星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下肩背,“好啦,故事听完了接着干活,你不急着去上东区了?”
彼得没说话。
他心事重重地思考着什么,好半响冷不丁说:“我和你……说过我的父母吧。”
“呃……我不遵循‘故事交换故事’原则的。”钟梓星眨着眼,“不需要安慰,我只是想说给你听而已,开心点好不好?汪汪汪!”
她做了个鬼脸,学小狗汪汪几声,想逗他开心。
彼得看着她,没忍住笑起来。
“你觉得开心吗?”他反问。
“一点也不。”钟梓星一脸肃穆。
“哈?”
“不过你心情好就行啦,我不是一直……”
“但这对我很重要。”她话没说完,少年打断了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说:“你的开心对我很重要,我是说,你不觉得我会理解你说的那些,你其实没有说那些时候你都在想什么,你只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别介意,但是你错了。”
“因为是你,你说的故事才有意义,那些森林,栈道,雪……储藏间,你感到难过,那么它们对我就很重要。因为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
“你说你的父母做出了选择,好,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你,而我不会后悔。”
“我也不会。”钟梓星说。
她的眼睛那么亮,亮得能灼伤他的眼眸。夕阳的余晖流进她的眼底,像是倒影着昏黄的星海。
“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会跟着你的。你想去哪里旅游?没问题,我和你一起去……呃,大概先要多打几份零工。”他快速算了算,有一瞬间眼神格外绝望,钟梓星看得几乎要笑出声,“总之,今后我会和你一起。如果你之前一直在走一条孤独的路,那么现在这条路你已经走完了。”
他的笑容那么好看,像是一瞬间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从我选择时起,你就拥有我的全部人生,你需要做的只是再勇敢点,相信你值得这个世界。”
“你就是我的世界。”
她已经很勇敢了啊。钟梓星想。
明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意味着和她接近都极其危险,爱上她就等于要有勇气把生命交给她,明明知道她没有那个勇气去接受这份重量,无论谁她都应该拒绝……但那天晚上,疯狂的念头像是野草一样在脑海里滋长,她忽然想要选择把一切告诉他,而且不想后悔。
“你有带礼物卡吗?”她问。
“嗯?放在衣服口袋,但是……我现在去拿?”
钟梓星弯起眼睛:“不,不用。”
她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彼得对面,略略坐直了身体。
世界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他们下方的城市像是被潮水席卷,整齐划一地翻转成马赛克块,异变的潮水从地面向远方延伸,泛着银光的边缘蔓延向天空。彼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城市在他眼前天翻地覆,事物的定义在这场异变中变得模糊,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个玩具王国。
“这是我眼中的世界。”不知何时,钟梓星双手按在他的肩上,轻声说。
“那颗行星……忒伊亚不会再接近地球了,她在太阳系边缘找到了自己的轨道,今后太阳系将会再次拥有九大行星吧……所以,我的能力现在已经稳定了。”
她并不隐瞒她话语里巨大的信息量,只是认认真真地开口。
“我想……和你分享我拥有的世界。”
她微微俯身,柔软的唇碰了碰他的眉心。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的过去,也拥有我的现在,那么第四十二份礼物——我把我的未来送给你。”
“你说你请求我来到你的身边,所以我来了,我也再不会离开。”
灿烂的日轮终于彻底没入地平线,与黑暗相拥。世界陷入昏暗的前一刻,最后的光辉中,如同所有好莱坞大片的结局,帝国大厦顶端,两道剪影终于融合在一起。
天空忽然间开满了绚丽的花,焰火的光芒照亮了纽约的暮色,暮色下的城市星光如海。
世界为他们的吻献上盛大的欢呼。
-end-
作者有话要说:【花絮】
bgm-beyondthememory
到此为止,大概可以说是完结了。
在这里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每天看评论的时候心情都会很愉快,因为你们我才能坚持到完结,虽然后期磕磕绊绊……但也坚持下来了,谢谢你们。
之前有小天使说感觉本文在轻松表面之下本质是偏正剧的,还有星星感觉是外热内冷的类型……都没错。
刚开文有人问过星妹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傻白甜,后来有评价说看这篇文要自降百分之六十智商,女主性格不出彩看不出值得被宠爱的特别之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xd
星星不算个轻松向的主角,不过的确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个性,有点封闭,轻度冷感,十分自欺欺人,除此之外非常非常普通。无论哪一处,她被看重被期待被爱只是因为能力,和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
要说哪里真正开挂,大概是小蜘蛛喜欢她这个设定?
总之,这个世界是星妹创造的,而她希望看到一个更温柔的世界。
所以她把这个世界送给你们。
前期我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在这里再次向受害者道歉,对不起,以及谢谢你。
接下来说说今后计划,下篇文不出意外七月中旬开,二选一。
a所有人的过去与未来对路维亚来说都是可以改写的电影。
b温巽的每句谎言都会成真。
……总之希望大家能收藏啦,可以的话顺便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吧?最近天天在构思,觉得会是很有趣的故事!
虽然总觉得会有小天使恶狠狠地记住在下笔名然后绕道xd
不过别怕,路维亚大概是最后一篇同人,之后不打算再写啦,所以被坑也是最后一次诸位觉得怎么样!bushi
好啦好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啾。
【彩蛋】
本来写了十几个彩蛋的,但是文档丢了……过几天补上,就放在这个位置,就不信这样还能盗:)
大概是关于西斯还有一些想写但是篇幅有限写不了的梗,还有吧唧和妮妮,之后发生的一些故事。
【参考文献】
有小天使问这篇文到底都综了啥,嗯,综的比较多,有的地方可能只是提到名字或者梗,或者是场景的灵感来源,或者我也不记得玩没玩梗……找不到也不要在意。
只整理到51章,没整理完,以后再整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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