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勾起唇角,就觉着自己也被人狠狠一个推攘。
下一瞬,就听皮鞭划过撕过空气的狠抽声。硬牛皮的鞭子,劈头盖脸的就向自己抽过来。
陈敏被打愣了,直到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触感,才急怒抬眼。
入目的是一张更急怒的脸,方才那个柔柳似的女子,脸色阴沉,眉目凌厉。柳叶眉利得像扁平的利刃,透着令人胆寒的凶悍。
她此时正一手扶着杨如意肩膀,另一手紧攥冷鞭,眼也不眨的往下落。
陈敏慌忙要躲,急声喊道:“你敢拿鞭子抽我,你知不知道本公主是谁?!”
“我管你是谁?”林之俏眼见着这女人推了如意一把,一时间怒火中烧,江湖儿女的义气蓬勃而起,根本没心思跟她废话,一根鞭子甩的天响。
劈劈啪啪往陈敏身上抽,陈敏本就为了惹宇文成都注意,穿的衣薄如纸,此时被鞭子一抽便是一道恣意狰狞的红痕。
“本公主...”陈敏嚎叫着,破碎出声。
“打得就是你。”
“啊!”眼前鞭影飞快,身上是火辣辣的疼。陈敏被晃的心烦意乱,急恼的要躲避。可是小桥才窄,她慌乱之下本就站不稳,又正赶着耳边呼呼鞭声传来——
陈敏心一乱,脚下一崴便向湖里栽去。
“扑通。”
陈敏会水,可一时间慌忙跌落也让她乱了手脚。她上下扑腾着,喉咙里灌了好几口湖水,四下呼救却没人上前,她折腾了好久才挨到岸边。
初秋的湖水彻凉,刚被抽打出的鞭痕挨了水,冷意和痛感直往骨子里钻。
心底因为挨打而燃起的熊熊怒火,此时被凉水悉数浇灭,只剩下滴着水的委屈。
铺天盖地的委屈。
自己两年前还是大陈的公主,兄长仁爱,宠她跟宠眼珠子似的。她冬天里想吃阳山的脆桃,兄长叫人快马加鞭,张贴布告的找。她扮做男装上偷上朝堂,众人皆跪,她偏偏站着。被兄长发现之后,也只是纵容一笑。
她陈敏,自小锦衣玉食,身边头颅皆低垂,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让人拿鞭子一顿乱抽,还被赶得一头栽进湖里!
陈敏指节攥紧,酸涩的委屈憋在胸腔,一股股的往上涌,直涌得她眼前晶莹模糊。
她刚一抬眸,就见一个明艳婀娜的身影,长了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陈敏心跳如鼓,一边转动眼珠去
看她身边人,一边眼中泪珠狂涌。
隔着泪雾,她看见一道淡黄身影,龙靴向前,步履稳健。
陈敏呼吸凌乱,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的觉着
——嫂子和兄长正像往常一样,正携手漫步花园。似乎下一秒,张丽华就要将手放在自己额头,转身对着兄长惊呼:
“皇上,你快来看,敏敏怎么这么冷?”
陈敏抽噎着,湿发上滴落的凉水流进眼睛,让她看不清前面。只能踉跄着向两人跑去,一边对着张丽华委屈大喊:
“嫂嫂。”
“嫂嫂,有人欺负我。”
杨勇一路面上带笑的跟着宇文成都走,甚至搭上了身后美人儿的手,拿捏稳了看戏的姿态。
行至湖边,果真见着里面扑腾着一个身影。
手脚并用的往前游,正攀着到了岸边。
杨勇眼底攀上一丝玩味的笑意,这男女私会府中本就不对。看矮桥上一道身影,想来是宇文成都的哪个通房小妾,竟让堂堂郡主挨了欺负,落了水。
这一趟可没白跑,他本来想的就是,和这宇文小将军,不结仇就好。若能谈上结交,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谁成想今日如此大一个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不结交也得逼着他结交。
杨勇心情煞好,刚想假意出声,替自己侄女说话,就听对面两句清晰的——嫂嫂。
杨勇面下一凉。
宇文成都也顿了脚步,沉默不语。
杨勇这才看清,这女子并非自己侄女。反而是个紫衣浸透,透不蔽体的陌生女子。
此处除去他和宇文成都二人,能被认作是女子的,便只有扮作自己侍女的张丽华。
杨勇循着女子婆娑的视线,转动了眼珠,果不其然的看见张丽华脸色微妙。
杨勇的目光沉了沉。
半晌,才阴沉问道:“这女子可是你府上的?”
宇文成都视线越过陈敏,向桥上眺了一眼——只有林之俏一人。
顿时安了心,拱手朗声道:“回太子殿下,是的。此女子是前几日末将去宫宴,皇上赏赐的。”
“可知道其他来历?”
“她自称旧陈国的公主。”
杨勇眸色狠戾,扫过低垂着头的张丽华,慢声道:“公主?她倒是会编。”
“叫冷水浸过一回就会口不择言了,这种人,将军还是莫要留在后院的好。”
宇文成都颔首不语。
“若是宇文将军狠不下这个心,找个日子扭送孤府上,孤可以代劳。”
杨勇又沉沉向院中看了一眼,并无自己侄女的踪迹。
顿时方才鼓胀的兴致都灭了,扫兴的“啧”了一声。他转过身,幽幽道:
“还是算了,别人用过的,孤可不稀罕要。”
张丽华闻言,僵着的身子轻微一颤。
“让太子见笑,末将日后一定严于律己,断不可能再让这种萧墙之事扰了太子清净。”
太子回过头,深深扫了一眼宇文成都。但男人站的笔直,眉宇间端的是认真和淡然。
只能暗暗咬紧了后槽牙,留下为了洗脱猎场嫌疑而备下的薄礼,就拂袖而去。
张丽华紧跟其后,脚步有些凌乱。
待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宇文成都回过头来,唤道:
“来人,将陈敏收押看管,晚上叫陈彪亲自审。”
宇文成都长眉紧拧,望向地上人时,眼中风雪欺天。
他从来不屑与女人计较。可从她偷藏玉佩还想当着如意的面摔碎的时候,就已经侵犯到他的底线了。
近日忙着安置金参子,没腾出空来收拾此人。她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推如意进湖。
宇文成都眸子里闪着凌厉的寒光。
陈敏身子狠狠一抖。
一股战栗从心底陡然而起。
凉风将她吹的清醒,她对上宇文成都的目光,喉咙像被这道目光掐紧锁死。
宇文成都面对杨如意的时候太过和善,以至于陈敏都快忘了这人是屠了戎狄边城的武将。倨傲的气场和血腥的杀意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张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拐过长廊,宇文成都终于抑制不住,一只手狠支在廊柱上,感受胸腹间血气翻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回事?”陈彪刚安置好如意郡主,出来就见宇文成都呕血,忙上前支住他身子。
宇文成都抬指拭唇边鲜血,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
“太子那个狗东西打你了?”
“......”
宇文成都忙着平复胸中血气,没做声。
“你没还手??”
“......”宇文成都拧着眉,抬头看他。
“他.妈的,这狗东西没事来你府上干什么,来了就往后院走,当是他家呢啊?还带着宠妾一起来的,真够不要脸的。我今天半夜到他房顶上敲瓦,老子吓得他不举。”陈彪气的咬牙,脑中念头攒动。
“陈彪。”宇文成都声线沉稳,带着一丝哑。“没人打我,先扶我回房里,叫金参子过来,不要让如意知道。”
“什么不让我知道?”
如意的声音突兀的在空气中响起。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焦急的凌乱。
“怎么回事?怎么就呕血了。”如意见到地上的血色,心中不好的预感腾然而起,声线紧绷。
“无事。如意,别怕,我没有事情的。”
“你先别说话。”如意将人从陈彪肩膀上接过来,向陈彪急道:“快去叫人。”
金参子和林之俏匆匆赶来时,如意正望着宇文成都打坐的脸出神。
宇文成都面色冷白,眉宇漆黑,嘴唇因为方才吐血而鲜红。一眼望去,不见病态,反而露出另一番脆弱、苍白的妖致。
如意心头酸涩的鼓动着。她心疼死了。
待到金参子诊完脉,她忙不迭道:“可有异样?”
金参子脸色严肃,轻轻晃头:“和往常一样。像是受了刺激,才突发呕血之症。”
“可是方才太子突然到访,我又在后院出了麻烦,才气急攻心。”如意屏息。
“要是那样,我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宇文成都睁开眼,语气磁沉,用眼神安抚如意。
“没错,这小子上阵杀敌那么多次,刀枪剑戟的也没见乱过阵脚,这点承受力要是没有,做什么将军。”金参子蹙着眉,向陈彪道。
“去前厅,检查方才成都和太子喝的茶水,用的糕点。”
“往日这小子说自己回京之后,血气上涌,我离得远,都是事后诊脉。这还是头一次离刺激他的东西这么近。”金参子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
陈彪刚进前厅,就觉着空气中溢着若有若无的香,一浪一浪的向自己铺过来。
迈进门槛,前厅无人。
陈彪边整理茶点边在心里骂太子,日后要这种饭饱思□□的狗东西治国。百姓家的收成还不及他女人熏的香贵。
将东西装作一盘,陈彪心中惦记宇文成都,并未多想。端着东西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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