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按耐了几日想杀人的心,今日一早像顿悟了似的,捏着螺子黛的手都激动的微抖。
杨广和他的宝贝女儿该死,宇文成都可不该。
陈敏忆起陈国还未亡的时候,听闻大隋有率兵而来的意思,兄长特意让人在御书房里挂了隋朝猛将的图,以熟悉战术,明白兵路。
她当时看见有一幅,男子面目桀骜俊俏,眉宇端得很平,瞳色被点的似一滩深水。手握一柄凤翅鎏金镗,柄身均匀,镗带银光。
她当时嗔怪兄长:“还没打仗呢,就将对面的军将都画的这么好看。真是长他人威风。”
陈敏手下一勾,黛笔曳出一条窄窄的眉。
她今日画了精致的妆,一路快步进了宇文成都的院子。垂了眉眼,柔了嗓子,声音才刚出嗓子,就被人打断。
语调微抬,甚是倨傲。
陈敏蹙着眉回头,正对上如意打量的目光。陈敏垂在柔纱里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看见如意一身水芙色的烟笼罗裙,两襟上的金纹绣成几只蝴蝶,让日头一照,像是有波光淌动。垂在袖子里的手更是柔嫩细润,像娇护着的白脂玉。
“怎么,见了本郡主,不知道行礼?”
陈敏的指甲陷入肉里,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宇文成都房门的方向,动作极慢的俯身行礼。
“陈敏见过如意郡主。”
裙纱薄透,一俯一起之间像是有什么要汹涌而出。
如意蹙着眉:“陈小娘子这么不怕冷的?这个时节还穿纱裙,可真省衣裳,一套够穿一年四季了。”
陈敏细声道:“郡主有所不知,那日将军在皇上的宴上收奴家的时候,奴家就是穿是紫色。想来将军喜欢,就一直没敢换。”
如意眉毛一挑,视线轻蔑的拂了她一眼:“皇爷爷宴会上的事,本郡主最近没腾出空来跟你算账,有些东西,是不是该还我了?”
陈敏捏了袖角,看上去甚是柔弱:“奴家是皇上亲自赐给将军的,将军也是应允的,何来奴家欠郡主一说?”
“玉佩。”
如意目光凛栗:“还我。”
“什么玉佩,奴家这里并无郡主的玉佩。”陈敏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门口,继续柔弱道。
“陈敏,我数三个数,你若是拿不出来玉佩,我只能叫官府来将你带走,收押拷打了。”
“三。”如意眸子冰凉,声音幽冷。
陈敏偷攥住袖下的冰凉滑润,又望向宇文成都的门口。
“二。”如意见陈敏扭头,微微眯了眼。
“将军,你在吗?郡主质疑奴家,奴家好歹也是皇上赏的,如何就...”
“一。”
话音刚落,陈敏就“哎呦”一声向下倒去,暗地里手轻轻一松,润泽的玉佩刚要顺着手尖滑落,
就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她还来不及扭头,就觉得自己手臂被人擒住,堪堪稳住了身子。
“将...将军。”陈敏转了眼珠,见是宇文成都,眸里迸出惊喜的光。
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的看向对面,手臂就被人轻推开,手上一轻,玉石的冰凉触感瞬间消失。
“将军?”陈敏心下一震,抬眸望向男人。
宇文成都肩宽腿长,只留给陈敏一个结实的背影,顺带将如意也遮了个彻底。
“陈彪,送陈小娘子回房。”
陈彪的眼珠看戏似的扫过这三人,听叫他忙不迭道:“是。”
宇文成都垂眸,如意一双圆滚滚的杏眼携夹着愠怒,正猫儿一样的瞪着他。
他喉头微动,大手一扣就将人带到屋里。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宇文成都长指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玉佩,和如意迎面而站着,脑子里飞快转着,是先抱她好还是先被训话好。
迎着小姑娘怒气冲冲的目光,宇文成都刚向前一步,就被逼退回来。
“宇文将军。”
“喜欢紫色?”
如意软靴向前,咬着贝齿,声音一字一句从唇舌间溢出。
“不是,意儿...”宇文成都后退两步。
“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是只喜欢穿纱裙的紫色?”
“莫要听她胡说,我都不记得她是什么颜色。”退的太多,后背猛然挨到了书架,鸡爪木的笔架
“砰”的一声倒下。
“那宇文将军给我看看,我是什么颜色?”如意眼中横波暗流,俏丽的小脸一丝丝的逼近。
宇文成都来不及哄,就看见映着桃粉的唇瓣几乎快贴上了自己。登时双手背后,稳住书架。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垂,视线向下,心怀期冀的等着。
如意在一毫之间顿住。
宇文成都喉结滚动,薄唇微抿。
半晌不见动静,宇文成都这才意识回笼,抽回了扶着书架的手,有些懊恼的抬眼。
果不其然的看见小姑娘的唇瓣,从一点嗔怒的弧度,变成绽出笑来。
“宇文成都,想什么呢?”如意心情变好,语调也跟着上扬。
“......”他被小姑娘耍了。
“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过来吗?”如意看了成都一眼,幽幽道。
成都愣一愣,几日前小姑娘骄蛮又认真的声音就在耳畔:宇文成都我告诉你,你那府上金屋藏娇的小妾舞姬之流,若是想常住,将军府我都给你掀了去。
“来掀我的府邸?”
“你还知道。”如意看着男人神色,心里陡然升出一股醋意,拂了水袖,转身就要走。
软靴才刚一转方向,就被人横腰拦住,身子被抵在方才的书架上,男人又潮又湿的呼吸就落在耳畔。
又麻又痒,烫得如意连心尖儿都微颤。
“你...”如意张口,声音像被是揉碎了。
“意儿为什么来看我?”宇文成都垂眸,瞳色漆黑,底下晕染了一层激进又粗砺的渴望。
“为什么方才想亲我,不是喜欢我?”
“谁想亲你了,你...”如意眼看着男人呼吸愈发热切,手臂毫不客气的将她圈起扣住,红着脸急道。
话音来不及溢出,就被吞没、揉碎、含化在了唇舌间。
男人喘息急促,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热度惊人,烫的如意眼中都浮起了粼粼波光。
均匀修身的黑袍勾勒出男人劲厉的腰线,衬得如意抵抗的小手又柔又娇,推攘间竟然有点自不量力的可爱。
宇文成都胸膛微震,恋恋不舍的和小姑娘的唇瓣分开了一瞬,低笑着扳过小姑娘的手。
粗砺的手指就压在女子柔嫩的十指上。
然后垂眸去看,如意唇瓣红湿,睫毛像被凉风吹散的桃花瓣,眼皮上还沾着桃粉,连望向他的目光都是黏润的,娇诱的。
“郡主。”宇文成都嗓音暗哑,痴叫着。
痴哑的语调揉着水汽,由远及近的徘徊在如意脸畔,热气源源不断的腾起来,沉醉痴迷的让如意失了神。
再回过神来,便见男人猛然俯首,炙热的唇瓣再次交叠。
温度陡升,空气中只留下急促和破碎的喘息。
过了好久,宇文成都才舍得松开。
如意还没回过神来,有些呆滞得抵着男人胸膛,领口因为方才热切而微微起伏。
直到宇文成都沙哑着叫道:
“如意。”
“意儿。”
她猛的回过神,对上宇文成都的一双眼,幽深的瞳仁里闪跃着光亮。
如意霎时间连脖子都红透了,男人眼里漆了光,像野外草甸里匍匐弓腰的狼,舔舐着森森牙齿,目光火把似的,一动不动。
如意太清楚这意思是什么了。
她猛的后退,撞上了男人环着的臂膀。下巴一个劲儿的后缩,眼里水光横流,咬着嘴唇出声:
“不,不亲了...”
宇文成都唇边轧着笑,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刚要贴到小姑娘脸边,就听见外面陈彪的声音响起:
“咳咳,将军,晋王府那边来传话,说晋王妃吩咐,让您下午派人送如意郡主回府,天黑了,郡主自己走王妃不放心。”
如意的脸红的要滴血。
宇文成都垂眸看着如意,轻声哄道:“又是偷跑出来的?”
“......”
宇文成都低笑,半晌才回头朗声道:“告诉王妃不用担心,我亲自送郡主回去。郡主也不是偷跑出来的,是上街买纸砚,碰巧叫我给碰上了。”
“......”
如意瞪他:“你这就叫做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都轻笑:“那也比自己跑出来,让人抓包好。”
如意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来:“母亲怎么知道我来你这了?”
成都挑了眉毛,牵着人到案前坐下,温声道:“日后若是想我了,叫人传个信儿来,我自己就去看你了。哪用得着你偷跑,回去又要挨训。”
“你少来了,你伤都没好,我再因为自己那点心思,让你来回跑,也太不是人了。”如意嘟囔,一边小心的看男人受伤的肩膀。
被衣襟一裹,宇文成都体态匀直,没有半点病态。
“这如何能是小事,你若唤我,我肯定立马就飞去。”宇文成都点了小姑娘眉心,哄道。
“那你现在飞着将府里的舞姬弄走。”如意霍然想起,醋意陡然而生。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这两日太忙,将这事忘到脑后了。”宇文成都沉吟了一下,又道“意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
成都神色严肃:“关于金参子和他师妹的事。”
“上次我与晋王妃交代了你我是到我一个朋友处落脚,而且我的朋友行医,才为我包扎换衣。虽未提及这两人姓名,但是金参子身世复杂,常年遭人追杀,若是因为我暴露了行踪,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如意不解:“那为何与我商量?”
宇文成都认真道:“因为我是将事情告诉了晋王妃,我怕你觉着,我是对晋王妃心中存疑。”
“但是并非如此,金参子身份特殊,当年因为被人发现,就被屠了他师傅满门。整个学药庐,只剩下幼年的金参子和他师傅的女儿。”
如意心下一惊,猛然想起金参子一声一声的“师妹”,犹豫着问:
“这女孩就是...他师妹对吗?”
“没错,那次屠杀太甚,林之俏甚至都不知道金参子还活着,她二人是近年才相见的。”
“竟然是这样。”如意心中情绪翻滚而来,前世两人因为一根箭羽便阴阳相隔,谁知晓中间还积攒着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伤痛血泪。
如意心脏收紧,纤指轻攥成都的衣袖,道:“我当然不会怀疑你。无论是我父王,母亲,他们...都有自己的盘算,但是我始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如意扑闪着眼:“那能不能让金参子和他师妹,来京城小居啊?”
“估计不行,京城不比江湖,规矩和闲话都甚多。若是他们两个住一个院子,就得装扮成夫妻,林之俏怕是不会愿意的。”
如意兴高采烈道:“那便分开住嘛,金参子住你府里,林姐姐住我府里,我正愁每日太闷。正好金前辈也能替你诊脉调养。”
如意举起两根指头,坚定道:“我发誓,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一定能把人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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