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震惊的眼神,她继续说:“宇文将军你呢,若是带了伤出去,那更好,没人能怀疑到他身上了;若是发起狠来宰了那猛虎呢,也好,还为你自己博了个好名声,本身你就是得力干将,杀了猛虎名头更响了。”
“至于你我二人呢,如今一起身陷危险,你若是为了我受了伤,他们外面会说宇文将军舍命救我这个小女子,以后怕是我和你的名字可再也分不开了;若是没受伤,光天化日和整个朝廷官员的众目睽睽之下,你我二人独自相处这许久,外面又不知道该怎么传呢。”
“你看他这做法,是不是既得了恩宠,又奉承了上意,为自己女儿谋得了一门好亲事?”
晋王放箭,虽在场不可能有人提及太子半个字,可无论如何都会让皇上觉得他身处弱势——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都有人暗杀自己皇子,难免想到太子头上叫他们二人父子离心。再加上自从自己回来京城,无论是正经还是玩笑话,将他和如意凑一对这种话在他耳边都响起了几次有余,也就说明皇上确实有那个心思。
只是——只是他不敢去想,他不是不敢想这整个布盘设局的人是晋王,他是不敢去想这人竟然是如意的父亲!
为了夺嫡的一个未可知的筹码,就能至自己女儿的生死和清誉于不顾!
——倘若这中间有半个差池呢?!倘若自己武功跟众人料想的不一致,未能保护好她全身而退呢?
——若是自己不是众人想象的正人君子,在此时趁人之危呢。
——若是如意没有如此坚韧刚强,这一日种种,对她来说皆是惊吓呢。
宇文成都心疼了。
她那父亲,分明在赌!赌一切顺遂,赌中间不可能有半点差池,生半分异数,用一个险境两条性命,两条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活生生的性命,去赌一个逐鹿场上的有利地位。
他心疼得不得了,想得太多了手都微微颤抖。兀自伸了手臂一圈的环了如意的腰,紧紧地贴着,将这个脸都埋进了她怀里去。
他企图用这种方式,去表达心疼。去告诉她,往后由我来护着你,由我宇文成都来护着你。
他确实震惊——但他震惊得不是如意说出的结果,早在晋王打兔子时射出的那一箭,他便觉得异常了——那是一发响箭,在行军中是发号施令用的。纵然片刻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声骗得过所有人,也不可能骗过他天宝将军的耳朵。
他震惊得是如意能够心思灵惠得将一切稳稳当当得分析道来,将所有的血缘情谊细细挑开去找里面的渣滓碎片,这几乎,超出了他平日里对如意的认知。
他向来觉得,这个小人儿是要被他保护在羽翼下的。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人好似长大了,好像一下就能够自己腾起了,好像不要被他纳在羽翼之下一般。
让他十足惊喜,又有半分酸涩。
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做到位,让她想得清了许多事情,让她就这么成长了。
心下想着,手臂就不自觉箍紧了,几乎要将怀抱着他的小人儿勒进自己骨血里——就融进自己骨血里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从此我替你挨所有疼,再也不敢有人这般明里暗里的欺负你利用你。
“成都,你要勒死我吗?”他听见上方小人儿出声,才反应过来,堪堪松了些手臂,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如今气恼被她一句话压下去,别的邪念就起了。
她好香啊...
埋在怀里几乎萦绕在自己鼻尖身侧的香,不妖致却勾人;不像是浓涂艳抹勾画出来的香,那种香是舞姬的香,做作的香。他的如意,香的像是拿一片丝柔绸缎,就挨着他鼻尖蹭过去,轻轻一下,却勾人得不得了的香!
如意听见他出声道:“你分析得这么通透,就没怀疑过我吗?”
“我故意安排人早早埋伏在野,我还清晰的知道晋王一行人到底走到哪了,我中箭是为了洗脱嫌疑,让箭雨将你我与众人隔开更是另有图谋,如今被猛虎伏兵引至此处,连这山洞都是我早早勘查好了的。”
“如意。”宇文成都目光深的像能溺毙眼前人“你就不怕,这人是我吗?”
他看见小人儿对上自己的目光,眼神里大大的疑惑也恰恰说明了——她对他半分怀疑都没有,澄澈的眼睛像是落入陷阱的小鹿,蒙上一层雾气,把他当做了最熟识的那片草木,自然而然的就从心理上偎了过去。
他忽然觉得——满意极了。
“那你跟我说说,如果是你的话,宇文大将军费这么大周折,是在图什么呢?”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莫名带了些神气进去,甚至连带着眉梢都洒了点金光,嘴角有些骄傲得翘起。
“自然是...”
图你啊。
后半段的话被宇文成都吞进去了,不用说了,这小人儿会读心术的,那像只被惯坏了的小猫的神气,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分明就是在等着他说出什么让她高兴高兴。
这种神气带给成都一种不可置信的欢愉,若是他前一阵子还从军那阵,这种腾空而起,裹挟着他脏腑气血的感觉,他本是避之不及的。
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太爱这种感觉了。光是看着她弯起来的眉眼和带着点傻气的骄傲样,他心里就满足得不得了了。
这感觉像一颗饱满橙黄的大柑橘,圆滚滚的想让人狠狠啃一口。纵然有碰见酸涩的可能,可谁能抵得住那里面汁水盈盈的诱惑。
“自然是什么啊,怎么说话还带只说一半的呢?”如意等啊等啊,这人眼睛都闭了,好像溜她呢,根本就没有说下文的意思。
“哪有你这样的...”
她嘀嘀咕咕了好久,宇文成都也没能回上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困了。听闻身上有重伤口的时候,人都是要发高烧睡一觉的,伤口还疼不疼了,有没有困意?”如意看着怀里不愿意抬头的人,非常有良心的问。
成都没说话,发出一声闷哼,听在如意耳朵里就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那便睡一会罢,他们大概一会儿就能找到咱们啦。我在这里呢,你放心睡就好。”这次,换我来守着你。
“要不要听摇篮谣啊?我可会了呢。”
“我其实会可多东西了成都,我还擅舞呢。有一日在街上看见一个特别好看的舞裙,我买下来了,真的是难得我那么喜欢那衣裳,下次有机会我跳舞给你看。”
“我还会做药膳,还懂一点药理,还会做糕点,我做的马蹄糕跟别处的十分不同的,里面的芯是我自己调的糖芡出来的。上次给你送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尝尝。也不知道说的好吃是真心的还是敷衍我呢...”
“你说你一会儿睡着了,等他们外面人来了,我就跑出去,把你自己扔这。然后谎称宇文将军不见了,反正他们身强体壮的,想搜山找你还不容易?就麻烦你在这多躺一会。你说如此一来,我这清誉是不是就算保住了?那可就辛苦我父王精心设下的这个局了。”
“你敢?!”宇文成都算是回答了她最后这一声嘟囔。
他如今身陷柔软,耳朵边都是小人儿兀自的絮絮叨叨,说是放自己睡觉,结果自己跟自己唠上了。
跟个小话唠一样,巴拉巴拉跟他讲事情,从自己新学的古琴,到控诉他宇文成都没有良心。
真是——可爱得没了边。
其实宇文将军不知道,他心里可爱到极点的这个小人儿,在兀自聊到“舞”的时候,腾就想到了他府里的舞姬,那一股火也腾得就起来了。就是看他受伤了还耷拉个脑袋怪可怜的,要不然她早就不抑制自己超想掐他一把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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