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飞身向前,纵身便伸手去拽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姑娘。
拽住了,如意触到了成都半张手掌,却也发现成都自己也不在地面上了。
登时脑中铭声大作,飞快的想到:
她死可以,她已经活了一辈子了。成都不行!
他这辈子还有许多事情未做,他才刚刚开始啊!
登时手上的动作,从握住他的手掌变成了往外推,不是松开,而是固执的往上用力。
可是怎么可能能行?
已经从崖上掉落的人岂是她伸手就能推回去的?
她好像也意识到了回天乏力,于是双臂张开。
她想:若是她先他掉落,估计会缓冲很多,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危险了吧。
如意没成想,掉落的瞬间居然可以那么短,短到她一瞬间就没了知觉;
可又长到她能看成都好多眼,看他蹙起来的眉宇,这人的眉毛真好看啊。
看他满脸的焦急,听闻宇文小将军征狄戎的时候,大漠中发现了敌军驻扎,率几十亲兵就敢直闯敌营,杀得一群人军心溃散,宇文小将军硬是眉毛都没皱一下。
这人这么看起来,好像是生气了啊。
再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只觉得疼痛袭来,一下便没了知觉。
崖上的晋王夫妇和宇文将军亲兵都急疯了。
不过是一伙盗匪,就算人多,也只是胶着片刻。
哪曾想这么一个拐口,竟搭了将军和小郡主进去。晋王一边紧抱住哭泣的萧氏,一边赶紧派人去崖底寻找。
众人都责怪自己,若是刚才挥刀的时候能快几分,若再多留个神,便能冲过去帮一把将军,若是再多一把力,也不至于刚好让两人坠崖。
这个档口的唐国公李家,为晋王的到来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是李渊素来严谨,做了这么大官大小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华阴官员都上下打点了一遍,家中各子也都挨个嘱咐过了。
晋王归封地,两地又挨得如此近,难免多有走动。李家再不济,也算是根基深厚。
不管东宫和晋王哪方登基,大小都动不得李家。
“投机之事过早动作未免是好事。圣上仍在,如今晋王势大,这两碗水想端平已难,再攀上关系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且不说对我李家不好,晋王那边也不免被皇上剪了羽翼。”
“父亲今日说了这些,建成,世民,你们可懂了?”
李家是在远在此处的闲散国公,一无兵力,二无过多钱财,是政治斗争里的“远水”。
不管哪方在这旋涡里获胜,都将最后平定宇内之时收附即可。李家也只需在万般平定之后为胜利一方喝彩,再攀上几门亲戚,用不着拿全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做政治投机。
就像现在这样,与太子府晋王府都走动走动,即便是皇上看在眼里,也只能称李国公心系朝廷,不做结党营私之事。
看着两个儿子恭敬答是的模样,李渊不禁顿感欣慰。
他的这两个孩子实属良才,年纪虽未长,政治嗅觉还未成,但恭顺懂事,文武皆是卓然,成材巍巍而立也。但李渊不知,把两个碗端平这档子事,十几年之后也够他烦心的。
李渊做了唐国公十几年,该懂的道理绝不比别人少懂半分。
晋王之心明眼人一看便知,太子也确不像明君的料,只怕圣上百年之后,大乱不可免啊。
李渊抬首看了看已经连下好几日雨的天空,似是,又要变天了。
黄土石松,接连下了几天的雨,下面的情形并没有众人想的那么严重。
枝条碎石虽是必不可少,但是掉下去没粉身碎骨已是万幸。
更幸运的是,如意张开臂膀,竟是被下头的一丛松木给接住了。
这松木终是没禁得住两人的重量,弯曲的树干折了,可这到底起了不少缓冲作用。
连着松木的枝叶,都给这两个人当了垫背。
如意再醒来时,天是黑的,很浓很浓得黑,黑到如意以为自己这次真的到阴曹地府了。
幸好一身酸痛唤回了她的意识,登下心惊,开始四处摸索着找成都。
触碰到几乎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温热身体,如意吓了一跳,摇着他的肩膀,一声声焦急唤道:
“成都,成都...”
他怎么到自己身下来得,自己身上虽酸痛,除了手腕处一块被树枝刮破流血之外,其余几乎没有明面上的伤,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却没沾多少伤,堪称奇迹。
再看成都,显然是垫在自己下面,一只手还环着自己。
估计是两人一起坠到松枝上时成都换得位,跌落下来的地上有不少碎石,虽天太黑如意看不见,可是她已经能闻到血腥味了。
惊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拼命的摇晃着成都的肩膀,好似摇的越重,他便能快些醒过来。
这个傻子,自己不要他死啊。
成都武功高强,上辈子别说摇他,便是近了他的身他便自然就醒。
如今怎么摇晃都没个回应,如意的眼泪怎么可能还能禁得住,扑簌扑簌得便掉了下来。
一边哭一边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可能是心里太过紧张,竟感受不出身下人出气与否,于是把手指探到自己鼻子下去感受自己的。
“哭什么?”
成都悠悠转醒,还未睁开眼睛,边听见旁边呜呜咽咽的哭声。
睁眼一看便是小姑娘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淌着眼泪。
如意听见声音,登时直接扑了上去。
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道:
“宇文成都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啊,我既然都摔下来了,自然就生死有命。我不用你垫在下面救我啊,多疼啊。”
“这么高的悬崖,你怎么说跳就跳啊?!”
“快看看胳膊腿能不能动了,能动的话翻个身,我闻到血味了,你后背一定摔得疼死了。”
说着伸手就要去探成都背后的情况。
成都脑子刚清亮,觉得这人甚是聒噪,但是这么能说话,肯定是没怎么伤到。
那就行,于是又略略闭上眼。
“成都,成都!你怎么样?”
“不能睡过去,不能睡过去啊!”
成都无奈,他身体四处乏力得很,好在几乎没有伤筋动骨,后背虽疼,但是腑脏未受损,想来都是些皮肉伤。
看小姑娘趴在自己胸前哭,本想再缓一下神这会儿也不得安静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该起来了。
此处为山地,崖下有丛林。树植如此茂密,怕是要有狼。
自己和如意这点皮肉伤,血腥味可能没那么重,可崖上他斩了马首,那鲜血淋漓淌了一地,若是有狼,难免就顺着崖上崖下四处逡巡,如今他手中未有长兵器,有些棘手,只能另想办法。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成都膊肘撑地,就要起来。
无奈胸前还有重量,自己都缓过来了她还没缓过来。
“起来了。”成都无奈出声。
“啊?对,你快起来让我看一下后背伤怎么样了。”
成都能透过浓浓的夜色捕捉到如意的眼睛,像是碧玺珠,这么漂亮的眼睛,就算是变成置于沙土里的小石头,也是要被小鹰叼走筑巢的。
后背的口子和伤痕都已经溢血,如意伸手去碰,沙土,布条,皮肉都粘合在了一起,轻轻一碰便听见前面人的吸冷气声。
怎么办?伤虽不致命可也够受的了。
如意眉头紧锁,她的担心和懊恼后悔跟他背后的伤一样,都粘合在一起。
定下心神,如意便要往外走。
“干嘛去?”刚走了半步手臂便被成都拽住。
“去找点东西。”
“有狼。”成都淡然出声。
“狼?!”如意闻言心尖都颤了一下。
“你认真的吗?”这人说有狼的时候,简单得像是狼是他养的,比谈论自家有条恶犬还轻松。
“走吧,一起去。”成都撑着站起身。
这男人真是,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站起来,就是笔直坚定的。
就是那么简单的一站,仿佛就拢着清风。
他走在她前面,就像是一处黛色的山峦,踏实得让她想在山脚下搭庙建宇,于此久居。
想着眼睛又是蒙上一层雾气,赶紧提着裙角跟上。
成都找的是生火的木材和利石,她找的是干净的水源和草药。
黑夜太浓,深一脚浅一脚的实在看不清草药。
反正也没关系,有水就行。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男人,若是不及时清理,他的伤口免不了发炎,怕是要高烧一场。
“成都,你说我们俩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死是不是已经是上天厚待了。”
“是啊。”
“若是没有你,我掉下来估计没摔死也被狼吃了,你说是不是?”
“大概率是被狼吃吧。”
一句话吓得小姑娘抓紧了他的衣角,宇文将军的唇角,自己都没发觉到得勾了勾。
“你以前坠过崖吗?”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如意才没指望男人能正经回答。
“坠过。”
“坠过?”拽着他衣角的手豁然一僵。
“我在山上学武。”
在山上学武吗?就从那上掉下去了?如意对成都的这段经历知之甚少,拽着袖口就想多问。
道:“还有吗?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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