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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怀见他醒了,于是和他拉开了距离,努力笑得亲切和蔼。

“你可知是朕救了你。”

重苍依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殷怀顿了顿,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朕无意折磨你,让你住在这里也并非朕的本意。”

重苍扯了扯嘴角,冷声道:“那我还得多谢皇上了。”

见他这样,殷怀放弃得干净利索,“算了,你爱信不信。”

重苍:“.......”

殷怀见他这样便知任重道远,于是掀袍坐下,敲了敲桌面,还是决定和他讲道理。

“你为何对朕有敌意?”他不解,“明明朕救了你。”

重苍沉默。

殷怀眉头紧皱,随即又恍然大悟,明白他不是对自己有敌意,是对大殷有敌意。

“行了,你先待在这里养伤,这几日你伤未好,我会让几个奴才照顾你。”

重苍面上没什么血色,微微阖上眼。

“别死了,我还留你有用。”

殷怀负手于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的人。

等重苍再睁开眼,艰难扭头望向一侧门外,一群宫人众星捧月似的拥着那道尊贵身影缓缓离开,直至那抹明黄完全消失不见。

他才收回视线,脑海里一直回响起他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眉头紧锁,面色复杂。

当了皇帝才知道,事情有多少,每天还得早起上朝,谁都能告假,只有他不能。

翌日一早,殷怀早早的就去上了朝。

宣武殿朝臣早已站满,正在各自说着各自的话。

他甫一进去,就听到立在最前面的王太尉正和同僚涎笑着谈起自己新得了个美妾。

王太尉正说的兴致高昂,众人正听的津津有味,忽然余光瞥到一角明黄色的衣袍,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下一秒表情突变,努力的崩起面皮,端正肃穆,目视前方,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殷怀袖袍一挥,坐上龙椅,望着下方跪着的一群人。

“都起来吧。”

下面的朝臣起了后,还不忘给一旁垂帘听政的太后行礼,一帮老骨头是跪了又跪。

殷怀一上朝就头疼,他宁愿在御书房批三天三夜的折子,也不愿意来上朝。

比如现在。

他坐在上位一脸麻木的看着下面群臣吵的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那位刚才还在谈起美妾的王太尉,此时正慷慨激昂的打起了小报告,说起了某位同僚受贿一事。

然后那位同僚不服,又开始揭他的老底,说他某年某月又做了何事,还嘴里嚷着要让皇上评理。

殷怀认真道:“要不你俩打一架吧。”

每次上朝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鸡飞狗跳,而且还说不得重话,你这边刚撂下一句狠话,那边立马就要来个撞柱以死明志。

七天一大撞三天一小撞,他现在都摸清规律了。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柳泽缓步上前,拱了拱手。

殷怀坐直了身子,“爱卿但说无妨。”

这可是朝上为数不多的清流,他知道他一开口就是正经事。

也许是他的语气过于急迫,眼神过于期待,柳泽微怔,随即展颜一笑。

“是为西南旱情一事,当地官员虽已开仓赈灾,可到底是杯水车薪。”

殷太后抢先发话,朗声道:“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柳相全权处理。”

她语罢,侧目凝视着殷怀,微微一笑:“皇上觉得如何?”

殷怀故作沉吟,而后颔首:“便依太后的意思。”

除此之外他也不能有别的答案,毕竟殷太后只需自己下达命令,

柳泽微微垂眼:“微臣领命。”

下朝前殷怀似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将要下朝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誉王怎么又没来?”

这还没当摄政王呢,谱就摆的这么大,要是真当了摄政王,不得骑在自己头顶。

此话一出,殿内是静了又静,

最后一脸板正的赵将军站了出来,拱手答道:“回皇上,誉王殿下这几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上,在府里将养着,等身子痊愈了才来想皇上告罪。”

殷怀眨了眨眼,心想这赵将军看着莽夫一个,没想到说话竟如此滴水不漏,自己倒是以貌取人了。

而此时京城里一宅邸内,门风捂的严严实实,绿柳在四周垂下,门口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

经过此处的百姓都目不斜视,即使大门紧闭,也不敢往这个誉王府投去半分视线。

府邸内的荷花池旁,池畔立着的玄衣少年身姿颀长,五官轮廓线条冷冽,眉宇之间是挥之不去的阴翳,一只手懒洋洋的搭在池畔木栏上,余下的手漫不经心的扔着鱼食,看着池面泛起一阵阵的波澜。

正是据说卧病在床的誉王殿下。

“说。”

跪伏在他脚边的黑衣男人立刻低声道:“禀王爷,京城里发现了不少北戎人。”

殷誉北抬了抬眼皮:“抓住了吗?”

“抓住了不少,但是有些被他们跑了。”

“审得如何?他们来京城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和边关异动有关?”

下属眼神一闪:“那些北戎人嘴巴硬得很,咬舌自尽了。”

殷誉北把玩着手中的鱼食,忽而眯了眯眼,轻笑一声:“所以你就这样来找我?”

下属额上冷汗簌簌而下,连忙道:“属下知罪,马上组织兄弟们去抓其余的北戎人。”

殷誉北收回视线,语气辨不出喜怒:“除了这个以外,皇宫也要盯紧些。”

属下心中疑惑,但也只能照办。

“是。”

殷誉北将手中鱼食丢洒干净,随即看也不看池中鱼儿摆着红尾争先恐后抢食的丑态,转身走开。

皇宫里的人,他要一个不留。

殷怀上完朝后又在御书房批了一天的折子,等回到龙鸾殿中已是深夜,平喜见他已经差不多妥当,立刻就叫人上来服侍他更衣。

屋内地龙烧的正旺,外面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屋子里则温暖如春。

殷怀更衣后,只着雪白薄衫,没骨头似的靠在金丝楠木榻上,闭着眼睛任由宫女替他捏肩捶背。

西南旱灾的事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他心里,不同这里的人,他不信鬼神,不信天也不信地,只信事在人为,可惜他也是有心无力。

他就是吩咐开仓赈灾,兴修水利,国库大把的银子流下去,却极少能够用老百姓手里,一层扣一层,用在灾民身上的只有皮毛。

权贵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即使皇权在前,他们也能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不管是哪朝哪代,向来都是不缺贪官污吏。

殷怀心思一转,吩咐起旁边的平喜:“准备一下,明日朕要出宫。”

平喜身子抖了一抖,“陛下..又要去那清澜阁吗?”

见殷怀一脸高深莫测,于是大着胆子继续劝:“若是陛下喜欢男子,要什么没有,朝里那些王公贵族家里的适龄男子,陛下若是喜欢,召进宫来即可,何苦去那等地儿....”

殷怀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平喜,眼神特意在他圆嘟嘟的娃娃脸上多转了几圈。

“朕平日里倒怎么没发现,平喜你的模样长得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平喜神情惊恐:“陛下....我没....没....没.....”

没了半天也憋不出那几个字,最后只能化为一句颤声:“奴...奴才....不能侍奉陛下....”

殷怀笑得十分和蔼可亲,拍了拍他的手,“谁给你说朕会屈于人下。”

平喜憋着小脸涨红老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可奴才有痔疮....”

殷怀不动声色的撤回手,嫌弃的摇摇头。

“放心吧,朕要去的是誉王府。”

翌日正好休沐,难得的清闲日子,出宫前殷怀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平喜不停捧着衣服走进走出。

“这件不行,太过低调了。”

平喜连忙又去取了一件,给殷怀过目。

“尚可,还有没有龙纹大一点的,威风一点的,让人一见就被勾的心痒痒的。”

“....陛...陛下,这件如何?”平喜抹了把头上的汗,冷的气喘吁吁。

他手里的是一件浅蓝色锦袍,张牙舞爪得颇是威风。

应该能刺激到殷誉北眼红面赤。

殷怀终于满意点头,“就这个吧。”

誉王府前朱红砖墙有几枝红梅压了出来,坠在大门处。

因为有殷怀撑腰,平喜挺直腰板,气势十足的去敲了王府的门。

“开门开门,听见没有。”

过了半晌,大门才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个小童的脑袋。

“二位找谁?”

殷怀又拿出自己的令牌,“我找你家王爷。”

小童本来还想说要去通报片刻,可等他看清令牌上的东西后,立刻神色大变,跪伏在地上行礼。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府邸,走过了抄手游廊,拐了几个弯,殷怀见了不少仆从,都十分安静,见了外人都规规矩矩的低头立在一旁。

他看了眼旁边的平喜,心里越发起了把他送来给殷誉北□□一番的打算。

拐过抄手游廊,经过了几个半月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偌大的花园,园子里花团锦簇,中央有一大片空地。

正中间立着的人,穿了一袭黑色劲装,袖襟处有暗金丝线缠绕,袖口处则紧紧扎上,干净利落,

只见他正手持长弓,微微眯眼,不知瞄准何物,手中弓箭蓄势待发。

下一秒手上缓缓放力,长箭顿时离弦,刺破虚空携着劲风直射出去,登时就响起清脆的穿透声。

殷怀随之望去,不由一愣。

只见一个活人被缚在木板上,双眼被紧紧蒙上,嘴里塞着一大团破布,呼叫不得,离他脸颊不足一寸的木板上就牢牢钉了根羽箭。

“........”

见此情景,殷怀的脚默默的往后挪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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