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菜啊盘子掉了傅承晋一身,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居然是服务员。
都是刚出锅的东西烫就不说了,餐具还沉那么砸在一个残疾人身上,属实有些不落忍,他一边道歉一边伸手去清理。
他慌里慌张的去解开傅承晋被热菜浸透的衣襟,否则很容易烫伤的更严重,而事实上那衣服布料已经很迅速与肌肤黏连,他动手的时候,已经扯下了一点皮肉……
傅承晋皱了皱眉,汤水顺着他的发丝掉下来流在脸上,要多难堪有多难堪,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索宁几步跨到门口,下意识先看他一眼,这一眼就照见了他被解开的衣领下,胸颈中间部位的那一块红色胎记。
“傅承晋你居然有胎记?”
“对啊,以后丢了你就好找了。”
“我,我不会找人。”
“那你乖乖呆在原地,我来找你。”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姿像被电击了一下,她怔怔的看着傅承晋,勉强的发出了一点声音。
“你……”
傅齐齐看到她,方才的失控的样子反倒平静下来,她朝她走了一步,“索宁姐姐。”
索宁还在怔愣中,未来得及反应,她的巴掌就直接落了下来。
差一点打到的时候,被轮椅上的人一把抓住。
傅齐齐横向他的目光充满嫌恶,低斥:“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用力一推,此时在气头上的蛮力过大竟然把人连带轮椅掀了个趔趄出去,手也没有收回直接又朝着索宁打了过去。
“住手!”盛放大步过来,显然是来不及的。
不过没等打到索宁的脸上,就被她中途抓住,她抬眸看向了傅齐齐,眸光清冷,“你爹妈没教你怎么做人?”
她鲜少说出这种拖家带口都骂了的话,脸色语气均是很不好的样子,然后一抬手就将人推了出去。
盛放到了她身前,神色警告,“傅齐齐你作什么!”
傅齐齐让他一吼眼泪就跟着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我要给你过生日你说不过,就是要跟她?”她说完看向索宁:“看不出来啊,闷不吭声勾引男人确实有一手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傅齐齐你……”
盛放话未说完,索宁伸手拽过他来,直接亲上了他的唇,足有数秒时间才放开。然后继续看着傅齐齐,眼神挑衅。
“你要怎么样?”
傅齐齐想发作,却又顾及着在盛放面前不敢太难看。
没等再做反应,被赶出来的郑荀生拉硬拽的抱走了,陈淮跟在后面交代一句,“我去看看。”
金小哨在里边儿看蒙圈了,抬腿就要出来,让容盛一把拉住,低声道,“别去添乱。”
盛放烦躁的低咒了声,转向索宁,“小索……”
索宁抬脚走到了傅承晋的面前,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来,伸手去擦他脸上滴滴答答的菜汤。
傅承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索宁就往他那儿又近一步,一下一下擦的仔细,他抬手要拿纸巾自己处理,被她轻巧躲开。
盛放站在后面,整个场面顿时诡异的不得了。
谁他妈解释一下现在这个状况??
索宁把脏了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又重新拿出来一张,神色表情格外的平和,“你不该管闲事。”
傅承晋怔了怔,抿唇不语。
索宁其实一开始就看到了他们在这个门口,他小声警告傅齐齐别惹麻烦,她推门而入,他先扫视了包间一圈儿。
不知道为什么,索宁就是觉得他在确认她在不在场,而在确认不在之后又恐怕她会忽然回来,所以才去拉扯傅齐齐赶快离开。
因为傅齐齐并不是要找盛放麻烦,而是要找她索宁的。
索宁擦了擦他的鬓角,淡淡开口:“为什么要帮我出头?”
傅承晋挪动了一下轮椅,强行避开了她的动作,表情冷淡,“你想多了。”
他又往后撤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伸手随便弄了一下胸前的脏东西。虽然姿态狼狈,神色却非常从容,丝毫没有半点别的情绪,甚至连不悦都没有。
他只是一点一点清理好了自己衣服,扣好了刚才被服务员情急之下解开的两粒扣子。
最后朝着索宁这个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感谢,然后转动轮椅往走廊外去。
索宁胸腔里的情绪溃败,“傅承晋!”
傅承晋没有回头,沉沉地说了句,“你认错人了。”
然后按了加速按钮,迅速离去。
索宁怔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真希望自己是认错了啊,不会是傅承晋的,他是多傲气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这样狼狈不堪。
盛放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想去抱她,结果再次扑空。
索宁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她出来的时候,傅承晋正在路边打车,他不断的挥手,出租车一辆接一辆的从他面前呼啸而过,显然谁都不愿意接这样一个一身污秽的残废。
她没有多言,直接扶上轮椅后面的把手把人带到了几米之外的空地。
“傅承晋,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她说完指了指他胎记的位置,“脸可以变,这里总没有办法吧。”
傅承晋抿了抿唇,神色漠然的坐在那儿。
索宁点了点头,并不妥协:“那就这样耗着,谁也别走。”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看着一个目光别开。
街边路灯骤然亮起,傅承晋抬头看了一眼将黑的天,他知道这次恐怕没办法敷衍过去了。
他转过头看向了索宁,沉默数秒之后,“回去吧,他们在等你。”
索宁动也未动。
他叹了口气,“我过的很好,你看到了,别再找我。”
他虽然没有正面承认自己的身份,但索宁也从这个隐晦的回答中找到了答案。
他就是傅承晋。
“看到了,挺惨。”
“只是意外。”傅承晋喉结滑动了下,扯出一点笑来:“我身后是傅家,会过的很好,你不必担心。”
索宁抬手抹过了眼角的湿润,“我没担心你,就是想问一句话。”
“好,你说。”
“傅承晋也好傅鸿也罢我不想知道。”她走近他,声音变得有些委屈,“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瞒着我,音信全无。”
傅承晋轻咳了下,不疾不徐,甚至都没什么情感。
“没什么,就想让你死心而已。当时也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怕你纠缠起来我还得应付解释。说我死了的话,你应该也会比较容易放弃,大家都不用麻烦了,不是很好?”
“比较容易放弃?你知道我这七年……”
“如果给你造成伤害,我很抱歉。”她话未说完,被傅承晋打断,“本来也都是无聊消遣,执念太深就不好了。”傅承晋笑笑,“我但凡有那么点儿心意,也不至于把你扔你了七年,是吧?”
“……”
“以后别来烦我了。”
“傅承晋……”
“我是傅鸿。”他看向她,神色冷淡,“世界上没有傅承晋这个人。”
他说完看了她身后的盛放一眼,转动轮椅,冷漠的离去。
索宁就那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远,与从前得知了他突然的死讯不同,现在似乎才是真正的离别。
傅承晋……
那个温润如玉,像一束光的的男人,是真的已经消失了。
更准确的说法是,世界上根本从来都没有傅承晋这个人。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否定了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成了一片空白。
索宁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她脑海里原本还很清晰的那张脸渐渐化成了一抹金色的沙,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
她忽然有些错乱,究竟有没有过那么一个人那样的疼过她?
她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缓缓跌坐,她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是假的呢,不应该啊……”
盛放伸手老抱住她,慌乱的喊着:“小索,小索……”
—
傅承晋一直到了马路边,刚巧一辆黑车经过,问他上不上车,他说上,一番折腾之后绝尘而去。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跳车出去,不管多么狼狈都要爬到她的面前,将她拥入怀中,一字一吻的诉说整整七年的朝思暮想。
“我还爱你,我很爱你。”
傅承晋的手紧紧攥着,指尖抠在掌心不敢留一丝缝隙。
他必须特别坚硬才能保证不在她面前土崩瓦解,痛不欲生。他的身姿因为某处的疼痛变得有些佝偻,他最大程度的弯下腰去,意图减轻这种疼痛,却生出了另一种沉闷窒息感。
这是他的女孩。
可他必须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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