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将王彪押至公堂后禀道:“启禀大人,小人们随王彪到了城外,他将我们带到乱葬岗,却始终不说周立埋在何处,后来在小人们的询问下,他才道出实情,原来这周立未死,被他藏到城外,现在小人已经将两人带回,特来交令。”
周立已经知道妻子复告之事,但不知后来发生的事,忙上来喊冤。
陆璟随即命人请来其妻子王氏,又命人将之前的事情告知于他。
王氏一见周立立刻扑上去痛哭不止,周立安抚王氏后,两人忙来道谢。
陆璟止住两人后,问王彪道:“此事有何内情,你可放心道来。”
王彪忙跪地道:“当日太爷逼迫小人先递一病呈,再暗暗将周立害死,小人自充此差以来,从不拷打囚犯,作那伤天害理之事。无奈太爷逼迫,小人本想写一辞差事帖,一辞差事,远走高飞,只是妻儿尚在此地,只得假命听从,暗中将周立养在城外,着小人的表弟去照看。”
陆璟点头赞道:“不错,识进退,只大义,你若真做了此事,你家太爷也只会将此事推到你身上,至于你的功劳等本官查清此案,再行嘉奖。”
“小人叩谢大人。”王彪忙谢道,心中更是大喜,当初县太爷听说巡查御史不久到任,便要害死周立,却将此事交由自己来做,自己如何能做,一旦事发,这杀人的罪名岂不要自己来担。
陆璟摆手让其退下,见无人再呈状子,便带着张荻舟、常兴等人前往曹籍家中。
及至曹家,陆璟命人将其宅中诸人分开审讯,未过多久便审出曹国珍的死因,乃是曹籍与曹国珍第五房小妾有染,被曹国珍发现,曹籍便一不做二休将其父打死,嫁祸给周立。
陆璟审问此案后,即刻回衙签发通缉令,全城搜捕曹籍。
至晚间在一个赌坊抓获曹籍,曹籍自知罪责难逃,便将如何收买何稽、张景、仵作三人和盘托出,又将收买蒋润农之事供出,他前后两次一共给蒋润农送去现银一千两,又送了一房小妾。
陆璟让其画押后,便命人将曹籍押下去。
第二日,陆璟便命人摘掉蒋润农的乌纱帽,剥去其官服,将其羁押狱中。又杖刑曹籍六十,判处秋后问斩,抄没其家财。赐银五百两弥补周立夫妇,提拔了狱卒王彪,奖赏其银百两。作伪证的何稽、张景、仵作等人也各有处罚。
其后几日陆璟日日坐堂,审清了蒋润农以往所办的冤假错案。
期间程玉莲略微养好伤后,便嫁于沈征完婚,沈征亲自来请陆璟喝喜酒。
陆璟当日只是去略坐了片刻,送上一副对联:“向阳红莲并蒂开,对月彩凤双翼飞”,又喝了一杯水酒便告辞离去。
常兴亦奉陆璟之命将衙门中那些作奸犯科之徒全部绳之以法,又提拔一些奉公守法有能力的人上位。
陆璟见常兴虽有打击异己之嫌,但素日品性尚可,且总体做的还不错,便让他继续暂代此位,等待圣上任命,又将赣榆之事整理成奏折传送京城,便启程前往下一站。
陆璟走时,赣榆全城百姓感念其恩其德,尽皆出城相送,不少人家中更是供奉其禄位像,焚香礼拜,以报恩官德政。
陆璟到海州后待了几天,见海州早有准备,且许绍甫官声不错,便复核了刑名,查访了民生,就启程前往下一站,不过只向南走了数里便折道向西去了邳州,而且让卫队随后,自己只带了吴泽、陈绩、郭勇三人先行沿途私访。
这一日,四人来到邳州一处僻静郊外,依稀听到有女子的凄惨哭声,几人便顺着哭声往前行走,越走离哭声越近,又听到夹杂有鞭打之声,远远的看到一个男子正抡圆了皮鞭,唰唰唰地往一女子身上乱抽,旁边还有个老妇人在说着什么。
陆璟忙带着三人快步前往查看,依稀听到他们的对话。
只听那被打的女子不住地啼哭道:“你卖我为娼,我必到官府告你去!”
那老妇人咒骂道:“小刁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身告诉你,凡是卖到水内的妇女,经不起折磨,你就是撒泼、放刁、磨牙,也由不得你。老身早就料到你不肯从,才用车把你拉到这僻路行人稀少的地方来,别说你要伸冤告状,就是盼个人来瞧瞧也难。”
那男子一边抡鞭子,一边骂道:“你休生妄想,老爷既买了你,就不怕王法,你既然撒泼放刁,爷就先管教管教你!”说着抽的更狠。
陆璟离有数十步时就大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在荒郊苦打此妇。”
郭勇立刻上前夺了那男子的皮鞭,将他按倒在地。
那男子怒道:“你们是谁,竟敢管大爷的闲事,老子买来的人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郭勇冷笑一声,立刻连抽那男子几记耳光,他才老实下来。
陆璟打量几人一眼,问那男子道:“你是何人,为何苦打此妇?”
那男子见陆璟头戴儒巾,身穿儒服,一身正气,便知是一位秀士,又见他那两个手下牢牢将他护住,抓住自己的此人更加凶煞,心中惧怕,连忙恭声道:“这位老爷,小人名叫柳青,此事小人难以详细言之,你问她便可知详情。”
陆璟遂问那妇人道:“你这妇人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又为何被他鞭打?你可从实说来,我与你作主。”
那妇人含泪叩头道:“民妇杨氏秀姑,丈夫姓姚,家住姚家庄,家中除了民妇还有婆婆与幼子,民妇的丈夫外出贸易一年未归,前几日我大伯姚仁说我丈夫来信,信中说他如今病在旅店,银钱用完无法回家,让大伯接他回家。”
“大伯假意哄骗小妇人,说一同去接丈夫回家,却暗中将我卖与这扬州乐户柳青,强逼民妇上路,我不从他就苦苦鞭打。这王婆与我大伯二人合谋勾串,先将我骗出,又做保人,从中联络,陷民妇入火坑。”
“幸蒙老爷到此,救下民妇,若老爷能救小妇人一命,恩同再造,小妇人必为老爷立个长生牌位,我天天焚香礼拜,保佑老爷一生福寿双全。”
陆璟闻言不禁大怒,若非出任巡查御史亲自下来走一趟,恐怕还想不到民间竟有如此多的不平事,心态不觉发生变化,想要清扫这世间不平事,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思忖一番便让郭勇放开柳青,对其言道:“无论贵贱,人之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自小至大,士农工商,皆可谋生,你为何作这等伤风败俗、买良为娼、离人骨肉、有损阴德之事?”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若一朝败露,按律定罪,生死就在眼前。且近报自身,远报儿女,依我看,你不如改邪归正,大小做一正经买卖,强如娼门,被人轻贱,你好好想想我这良言。”
柳青听陆璟说的句句在理,又惧其威势,不由得叹道:“老爷说的话甚是有理,只是若非没有办法,谁愿意做这营生,小人也是借的本钱,从扬州来到此地,花了三百两买下这妇人,若是送她回家,小人回去也要饿死。”
陆璟心中早已计定,单送这妇人回去难以解决问题,能被卖第一次就能被卖第二次,需从源头解决才行,于是说道:“你若真心悔过,我倒有个主意。”
柳青犹豫片刻后道:“若能要回本钱,小人以后必当改过,做一正经买卖营生。”
陆璟点头道:“这杨氏的大伯姚仁私卖弟媳,按律定罪,难逃法网,我替你们写一张呈状,保管你能追回本钱。如此一来你既替杨氏伸了冤,弥补前过,又能显出大义,积累阴德,你意下如何?”
柳青犹豫一下便点头道:“小人愿听老爷之言。”
王婆在旁边早就察觉陆璟一行人身份非凡,又见他们要去状告,若真判了姚仁之罪,自己也难逃干系,忙出声道:“柳大爷,若你肯替这杨氏鸣冤叫屈,老身就与你同去,做个硬干证。”
陆璟瞥了一眼便窥破王婆心思,不过眼下还需要她作证,便暂时不予理会。
杨秀姑拜谢道:“三位恩人若救了我,莫说三百银,就是五百两,小妇人也必将加倍奉上,小女子起誓决不食言,奴家给三位恩人叩头了。”
陆璟命陈绩从行礼中取出文房四宝,盘膝坐在地上。
郭勇见此忙来阻止道:“老爷怎可如此,小人弓腰,老爷将纸铺在小人背上写吧。”
陆璟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
随即将纸铺在膝上,提笔如插花扶柳,不多时便将状写毕,只见上面写道:
具状民妇姚杨氏,祖居邳州姚家庄,为伯兄势恶盗卖弟媳事,恳恩传究,以儆刁顽。丈夫姚义,伯兄姚仁,亲胞兄弟,遵父命分居各炊。夫主出外贸易,不料夫兄姚仁暗生不良之心,写假信一封,内言家夫病在旅店,令姚仁同往接家夫回家。
民妇婆媳信以为实,遂同夫兄前去,孰料夫兄姚仁暗起不良之心,行同禽兽,将民妇卖与扬州柳青之手。民妇不从,被鞭毒打,民妇苦苦哀告,柳青方回心转意,遂领民妇并王婆前来控告夫兄姚仁。
传究科其罪名,宜追还民妇之身价银三百两,民妇含冤负屈,不得不叩乞正堂太爷恩准传究,实为德便,上呈。
陆璟将状纸交由杨氏,担心柳青、王婆路上变卦,便道:“你们速往州衙去告,我与你们同去。”
于是杨氏、王婆一同上了车,柳青驾车,陆璟等人步行,一同前往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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