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心这次话音刚出口,祁漾就已经大步向她走来,夏春心说完后,祁漾已经走到她身边扶住她腰。
夏春心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被祁漾这行为给气笑了。
这人怎么这么会见缝插针?
祁漾搂着她腰,目光坚定地望着夏嘉木,肩膀端得平直,好像两肩扛着压力也不退缩,直望过去承认他就是孩子父亲。
夏春心没心思去管夏嘉木怎么看待这事儿,她现在就特想让祁漾离这儿远远的,关他什么事儿啊,低头甩着放在她腰上的手。
但祁漾右手臂十分有力气,胶在她身上一样,她没能甩开。
夏嘉木深深望着站在夏春心身侧从气质到目光都充满保护感的男人,认出就是曾经在老爷子寿宴上扶夏春心的人,这个年轻人戴着眼镜,脸颊瘦削,身上明明应该是一种斯文有礼貌的气质,而此时却极具力量与城府,眼镜下的那双黑眸和他对视着,不移开半分。
这是个和杭笑白截然不同的年轻人,杭笑白温润儒雅,这个人盛气凌人。
连向来在他面前都冷眼相对的女儿,此时在这个男人身旁,兀自地掰着男人的手,显得像在撒娇的小女人。
夏嘉木看向夏春心的肚子,脸色仍沉着,眼睑缩出寒光,沉声问:“夏春心,这个人是谁?”
祁漾已知道这人是夏春心的父亲,正要开口说一声夏叔叔,这时夏春心截住他的话头,她抬起头看向夏嘉木,“关你什么事?”
“还是需要我提醒你,夏总,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夏春心说完这句话转身又看向立在她身边如座山的祁漾,“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同一句话吗?祁总,我们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夏嘉木的小儿子大抵上是被此时的场面吓到了,突然开始大哭,哭着迭声叫“爸爸”,夏春心听得心烦,她肚子里的宝宝也开始乱动,深吸着气回去坐着。
这事儿对夏春心来说真的太讽刺了,这两个男人都是将承诺当放屁的人,曾经对她不关心,之后又打着关心的名义多管闲事。
不再理会夏嘉木与祁漾,夏春心回去坐着等待看乔灿灿的演出,还好乔灿灿是在姜念柔之前出场,她不用忍着恶心再继续看姜念柔的表演。
乔灿灿是和一位男歌手合唱,现场真唱,耳返都没问题,发挥得很好,之后乔灿灿要等最后的大合唱再走,夏春心给乔灿灿发了恭喜信息打了声招呼,她就提前退场了。
杭笑白和金燕妮两人陪她离开电视台,杭笑白提前去热车,正月十五的低气温,车里会很冷。
金燕妮陪夏春心在旋转门里等杭笑白,这时祁漾和高促也向她们俩走来,祁漾看了眼高促,高促会意,走到夏春心面前问:“夫人去哪,我开车送您。”
夏春心看了眼金燕妮,金燕妮替夏春心回答,“我们有车,不麻烦了,谢谢。”
高促点点头,回祁漾身边站着,明显感到祁总胸口有一团憋气的黑雾。
夏春心当那俩人不存在,若无其事地和姚婧发微信,姚婧在问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一点灵感,夏春心发了个大脑袋摇头的表情,早知道今天会遇到夏嘉木一家三口,她宁可在家憋着不出门。
姑姑也发来了微信,是七个特别有力量的字——【有我在,不用担心】
夏从霜之前没料到夏春灵使坏,这次她准备充分,用了两个月时间给老爷子打提前量,哪怕老爷子再从姜念柔那里听到闲话也没事,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夏老爷子,已有心理准备。
夏从霜又对夏春心说,如果姜念柔敢在这事儿上乱来,她就收拾姜念柔,让夏春心安心养胎什么都不要想。
夏春心心说还好她有万能的女王姑姑,她就不再担心爷爷了。
金燕妮无法忽视旁边站着的那俩门神,小声问夏春心,“心心,要去和他聊聊吗?”
夏春心头没抬一下,“没什么聊的。”
到酒店时已经晚上十点,夏春心饿了,晚上的饥饿很难忍受,她尤其想吃牛排,就去酒店里的西餐厅点餐,这时间大厨都已经休息,但钱是万能的,不怕没东西吃。
西餐厨师到这个时间也没有敷衍,仍是秉承着西餐至少要吃两个小时的习惯从头盘开胃菜开始慢慢上。
祁漾那二位仍然跟着夏春心一起来餐厅,完美诠释“我跟着你但与你无关”这个理论,杭笑白瞥着那二人,再观察夏春心的神情,夏春心专注吃着饭,脸蛋儿一鼓一鼓的,细嚼慢咽着,专注力都在面前的牛排上,大有架势要吃到十二点,没把旁的无关紧要的事和人放在心上。
杭笑白推给她一杯牛奶,笑说:“吃太多,等你生了以后,就不容易减肥了,别到时候节食。”
夏春心鼓着腮抬头,双眸里没有难过情绪,亮盈盈的,“不是我饿,是我宝宝饿,我是为了宝宝。”
金燕妮失笑,“看见了没,自打过年以来,心心就是这么极速胖起来的,她不馋,是宝宝馋。”
夏春心吃的嘴巴一圈都是酱汁儿,杭笑白递给她纸巾,“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三人在那边有说有笑地吃着西餐,祁漾和高促桌上空空,祁漾长期没胃口,高促跟在祁漾身边培养得自控力超强、也没吃夜宵的习惯,虽然俩人都是不想吃,但这么对比下来,空气里却飘出几分惨意。
这位大厨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主厨,味道很正宗,夏春心吃得愈发兴起,正巧因为时差关系,美国那边此时是工作时间,夏春心邮箱里收到一个片段,她就打开看。
这个片段是《平行世界》里飞机出事的那一段,夏春心对这段的特效一直不满意,和之前破产那家特效公司就反复磨了半年,她就放下刀叉,转为用金燕妮包里背着的平板电脑放大播放,聚精会神地研究着特效细节,她工作时一直都是这样,哪怕在闹市也能立即进入心无旁骛的工作状态。
她安静下来,杭笑白和金燕妮就也各自低头按着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夏春心忽然听到祁漾的声音,“心心!”
夏春心被他喊得从专注中回神,诧异地向他看过去,同时她手里的平板电脑被人抢走,“啪”的一声飞出去,被狠狠摔到地上,屏幕瞬间全碎。
身后响起的是夏嘉木震怒的声音,“你忙的项目就是这件事?不准再做了!”
杭笑白和金燕妮都被这个暴怒的声音给震住,夏春心怔怔看着那个被摔出去的平板,她长睫颤着,呼吸起伏也陡然变重,眼底分不清是气的或是伤心的,逐渐蓄出水雾来。
站在窗边的祁漾大步走来,携着阴冷的低气压,身侧握拳的手看着像马上就要对夏嘉木动手,高大身体护着身后夏春心,冷冷逼视着夏嘉木。
夏嘉木双眼通红地要拨开祁漾,继续冲夏春心发怒,祁漾按住夏嘉木的手,如盾牌稳稳当当地挡着夏嘉木,不允许夏嘉木碰夏春心一下。
夏嘉木被怒气所惹,嘶哑的声音直冲夏春心,“我不管你怀孕生子,但是这个项目,你必须给我停止!”
夏春心猛地站起来,眼底的泪挂在眼圈,狠声道:“你凭什么管我!夏嘉木,你既然把我妈的死怪在我身上,既然恨透了我,就不要再插手管我任何事,你没资格再管我做什么项目!”
夏嘉木身后还站着姜念柔和四岁小男孩,夏春心恨道:“你们一家三口去幸福不好吗!”
祁漾听到夏春心声音里哽咽的哭腔,转身就要抱住她,夏春心猛地推开他,她仰头看着他,仿佛因看见他而难过翻倍,隐忍着的眼泪突然汹涌地夺眶而出,夏春心眼泪一滴接一滴砸下来,“你也恨我。”
夏春心在说这四个字时像用了全身力气,字字落地沉重,她强忍数天的眼泪也一起掉下来。
之后她像全身力气突然被抽干,她身体忽的一晃将将摔倒。
杭笑白迅速扶住夏春心,不再多看夏嘉木和祁漾一眼,拦腰将夏春心抱走。
祁漾僵硬地望着夏春心离开的方向,无法动弹,全身血液停在身体里凝固,血流不畅地快要无法呼吸。
他听出夏春心声音里对她父亲的恨,也听出她声音里对他的恨。
她恨他。
杭笑白扶夏春心进客房,夏春心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双眼红通通,全身都没什么力气,靠在床上发呆,金燕妮去拧热毛巾给夏春心擦脸,杭笑白为她拉上窗帘。
杭笑白担心她,但也多了份放心,至少她哭出来了,哪怕很短暂,她哭出来了就好,憋在心里久了不发泄才是问题。
夏春心哭过之后犯困,想要睡觉,杭笑白便没再久留,让金燕妮帮夏春心换睡衣休息。
他走出套房卧室门时,夏春心叫住他,嗓音沙哑,“小白。”
杭笑白转身看她,脸上有着温暖的笑,就像曾经无数次时他陪在她身边时温柔笑着。
夏春心也对他扬起笑,颊边笑盈盈,笑眸中闪烁着泪光。
杭笑白知道她在对他说什么,歪头轻笑,“不用谢,和我客气什么。”
金燕妮关了床边小灯,杭笑白走出客房,反手轻轻关上房门。
间抬头,杭笑白看到客房走廊里站着等待的祁漾。
祁漾倚着对面的墙而站,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地面,向来温和的杭笑白,此时心底也陡然涌出怒火,猛地大步冲过去,重重一拳头揍向祁漾的脸。
祁漾被打得别过脸,他没还手。
杭笑白早就想揍这个一次次伤害夏春心的男人了,抓住祁漾的双肩,又一膝盖击向祁漾的腹部,旁边高促立刻红了眼要上来拉开杭笑白,祁漾狼狈地弯着腰,对高促摆手。
高促满眼通红地退回去。
杭笑白又一拳头揍向祁漾的脸,这一拳擦到祁漾耳朵,眼镜被打飞,祁漾耳朵里嗡一声响,由耳朵里边向嘴角流出血来。
祁漾始终没还手,硬生生承受杭笑白的一拳又一拳。
高促咬着牙,几次想要上来,都被祁漾摆手制止。
走廊里仍是无声的,没有低吼,没有怒骂,两个男人像是默契地知道不能吵到房间里面的人,一切都很安静。
杭笑白终于停手,灯光暗下来,祁漾渐渐坐到地上,手背擦着嘴角的血,怔怔看着摔碎在地上的眼镜。
杭笑白站在祁漾面前,在祁漾没还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祁漾对夏春心的浓烈感情,知道祁漾不会放手。
杭笑白动手过后呼吸重重喘着,俯视面前的男人,呼吸还没能平静,声音竭力压得很轻,“祁漾,你还记得三年前你们初次见面是你救了她吗,她不是落水,她当时是自杀。”
“是你救了她的命。”
祁漾听得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杭笑白说:“之后你们谈恋爱,你治愈了她的病。”
“但是祁漾,你现在又伤了她,你伤害了曾用全部生命爱你的夏春心。”
夏春心睡得不安稳,几度睡睡醒醒,感觉床边也有人在来回走动,像鬼压床梦魇一样,听到有人在她床边低声说着话,想睁眼又睁不开。
梦里梦到那个下雨天,那是她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她突然接到电话说夏嘉木的儿子出生了,在那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夏嘉木的小老婆已经怀孕,夏嘉木瞒了她十个月。
夏嘉木有了儿子,那么她就成了彻底多余的,所有轻生的念头在脑袋里疯速生长,突然间没有了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她闭着眼像孤魂野鬼一样到处乱走,最后脑子一片空白,不计所有后果,过去和未来都消失,就那样失去所有想法,释然地跳入水中选择结束一切痛苦,选择去见妈妈。
她从小怕水,不会游泳,跳入水后就沉了下去,本来失去了求生念头,但鼻腔嗓子里都呛进水后,身体做了求生反应,在痛苦地与死亡挣扎着。
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被人给捞起,她全程没失去意识,痛苦难受间清楚记得这个男人对她的每个动作。
他把她俯按着不断让她往外吐水,他用力拍着她背,他还掐她的脸,挖她鼻子挖她喉咙,那是她经历的最想死的两分钟,明明她是在被救,她却好像在被折磨。
最后她再吐不出水,空气也清了以后,他终于放开她瘫倒在地。
她脑袋向下倒空着两分钟,终于被他放开,她也瘫得像跳狗似的四肢朝地趴下了。
好一会儿,她睁开眼,歪头看向那个不断救他的人。
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高大男人仰躺在她身边,他看着头顶路灯大喘着气,忽而笑开说:“我救了你啊。”
她还忍不住地咳,嗓子和呼吸道还难受着,也还没看清楚他的脸,又听他含着某种好像她也救了他似的情绪笑说:“小姑娘,有钱么,也救救身无分文的我?”
和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从救命和借钱开始的。
梦里面男人的脸却始终很模糊,夏春心即将要看清楚这男人的脸的时候,她忽然醒来,感觉到她正被人从背后抱着。
天亮了,有阳光从窗帘底下透出光亮来,她刚要挣扎,身后的男人就抱紧了她。
夏春心决定下次睡觉前一定要在床头放把水果刀。
“对不起,”身后男人嗓音哑得像患了重感冒,迭声说着,“老婆,对不起,我没有恨过你,我说的又爱又恨不是对你。”
他听到她说他恨她,就知道她那天听到他电话里和冷谭说的话了,他对她从来没有恨,也不可能有恨,他说的不是她。
那是对谁?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夏春心面无表情,“前夫,你能放开我吗。”
祁漾收紧手臂,不放开,再也不放开她。
他后悔了,听杭笑白说了关于夏春心的那些话,他全身被撕碎一样的疼。
她失去了那么多,失去了母亲,经历过恐怖的空难,两次踩进死亡,最后她却再一次被他抛弃。
她心底被他划开的是怎样难以愈合的伤口,是怎样挖心挫骨的痛,是他伤害了她,是他给了她这些伤和痛。
她怀孕,她骨折,她未曾哭过,直至今日。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冷落她,后悔伤害她,后悔签字离婚,后悔做过的一切。
他曾是她的一切。
她也曾是他的一切。
他把他最珍爱的心宝贝弄丢了。
他应该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放在心尖上宠,不再允许自己、也不容许有其他任何人再伤害她。
祁漾声音哑得说话艰难,平时里总是从容淡定,说话不紧不慢的人,此时声音在不可抑制地颤抖,含着浓郁的卑微的乞求,“心心,求求你,让我陪着你,让我照顾你。我答应你,我……”
“祁漾。”夏春心冷冷打断他。
她声音像浸过冷水的冷,冷到极致,“你认为我还会再相信你说的承诺吗?”
“相信你以后,让你再来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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