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当众人讨论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一名胆子较小为人谨慎的老者脸上却禁不住流露出几分忧色,泼冷水道:“诸位,灭钱谦益满门易尔,可钱谦益背后的崇祯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倘若灭钱谦益满门却招来崇祯的疯狂报复,那我等又该如何招架?”
此言一出,场上热闹气氛顿时为之一窒,众人不由纷纷色变,虽然他们离京城有千里之遥,但随着《大明旬报》第一期也流传到了江南,江南士绅皆已尽知,崇祯因为京营两次叛乱诛杀了武勋权贵上万人,凶威之盛,直追朱元璋、朱棣,可令小儿夜间止啼。
而更可怕的是,崇祯借着京营接连发生叛乱的机会,从武勋手中夺取了京营的控制权,成为自朱元璋、朱棣两任天子之后,大明第三任直接掌握军权的皇帝。
可以说,掌握了京营军权的崇祯,已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实权皇帝,在朝中一言九鼎,无人以制。
若非是慑于崇祯掌握兵权、凶焰滔天的话,像他们这些嚣张跋扈的士绅,家族杰出子弟尽皆被崇祯屠戮一空,可不会仅仅只是找钱谦益算账,而是直接针对崇祯,资助和怂恿藩王叛乱,即使不能把崇祯拉下马来,也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王金荣皱着眉头环视众人道:“诸位,崇祯凶威滔天,我等行事务必要万无一失,万万不能留下把柄落到厂卫手中,否则我等必定会被崇祯诛杀满门,九族一体灭绝。”
那名生性谨慎的老者不无担忧的道:“既要买凶诛杀钱谦益满门,又要不落把柄,这很难做到吧。毕竟买凶必会留下痕迹,以厂卫的能耐,先设定此事是我等做下的,然后再顺藤摸瓜查到我们,此绝非难事尔。”
虽然实话难听,可却是不能不令大家感到担忧,毕竟这十多位士绅全都是家财万贯的巨富,自然惜命的很,并不想仅仅只是为了家族子弟报仇雪恨,便填上身家性命。
穷人们常常安慰自己或朋友说,有钱人再有钱也买不到快乐。
可这话大错特错,现实是穷人永远想象不到有钱人到底有多么快乐!
在座的十多位士绅入则豪宅园林,出则车马代步,穿的吃的用的都是当世最为奢侈的享受,一顿饭便等于穷人家一年的口粮。
相比有些穷人一生都在打光棍,或是以娶丑妻为荣,士绅们家中往往妻妾成群,且无一不是美色,身边还有大批娇俏可人的丫鬟服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甚至连大小便都由丫鬟来解裤带、擦屁股,他只要坐在便桶上用力拉就行了。
如此美妙人生,他们恨不得能享受一万年,又岂会为了家族子弟而将自己置于险地呢?
只是他们称心如意惯了,钱谦益屠戮他们家族子弟如同如鲠在喉一般,憋得他们分外难受。
十几个人坐在这里面面相觑,实在商量不出什么好主意,可就在这时,王金荣拍案而起,大叫一声道:“有了,我有主意了!”
众人连忙追问:“计将安出?”
王金荣兴奋笑道:“我等皆魔障了,一直以为要灭钱谦益满门需得买通太湖水贼才行,可太湖水贼一直世居太湖水域,很容易便被厂卫顺藤摸瓜找上门来。那为何我等不跳出太湖水贼之外,请其他贼寇来完成这一灭门重任呢?!”
“然也!”生性谨慎的老者笑道:“老夫听闻苏州唐家向来与倭寇联系紧密,若是我等出面请唐家代为联系,收买倭寇上岸诛杀钱谦益满门,得手之后便逃到茫茫大海之上,任由崇祯凶威滔天,又如何奈何得了我等?”
听到两人提出的建议,众人仿佛一下活过来了,纷纷七嘴八舌地完善着联系唐家买通倭寇诛杀钱谦益满门的计划。
“哈哈哈哈……”
一炷香后,众人尽皆感觉计划已经万无一失,不约而同发出猖狂的大笑声。
……
数日后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太湖水域中,突然十几道亮光由远及近,缓缓飘来。
随后,十几道亮光突然蔓延开来,变成了数十道亮光,原来是有人点燃了大量火把,一下把太湖岸边照的彷如白昼。
不多时,十几艘河海皆可通行的福船已经靠岸,随后便见到一道道矮小的身影从福船跳上岸来。
隐隐约约火把照耀下,这些矮小的身影面目极为可憎,身材矮小却非常壮实,脸上布满狰狞之色。
这些人,衣着打扮与明人大相径庭,脚下踏着的木屐发出响亮的“嗒哒”声,脑袋周围留着头发,头顶反倒是一片中空,就像月牙一般。
嘴唇上边,留着两撇梳理得极为对称的八字胡,腰间则斜挎着武士刀,这些人的特征,无一不说明,他们的身份便是祸害大明沿海两百余年的倭寇。
“布谷布谷……”
漆黑的夜里,突然传来两声鸟叫,生性警惕的倭寇纷纷拔出刀来,惊惶以极,以为自己被人打了伏击。
而倭寇首领松下库子则不以为然的道:“不用紧张,是自己人。”
众倭寇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未放松警惕,手里仍然牢牢抓紧了武士刀。
不多时,一名贼眉鼠眼的明人被两名倭寇押了过来,那名明人看到松下库子如遇救星,连忙对松下库子点头哈腰道:“松下太君,别来无恙,我是苏州唐府的唐金贵呀。”
松下库子认出了唐金贵,笑道:“哟西,你滴,是我们滴朋友干活,赶快放了他。”
唐金贵得获自由后,如邀功一般,猥琐的笑道:“太君,唐老爷叫小人通知太君,常熟县城已经向太君敞开,太君自可通行无阻。”
“哟西!”松下库子抚着两撇八字胡,满意的道:“那便由唐君带路滴干活。”
唐金贵学着倭国人的礼仪,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道:“嗨!”
此时的常熟县城,已经完全被夜幕所笼罩,城墙之上,原本应该尽职值守的守卫,不知为何已经失去了踪影。
“呱吱……”
城门下,一位獐头鼠目的士卒拿着一条钥匙,偷偷摸摸地将城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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