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脸色变了又变,“果然是她!”
事情总算水落石出,高贵妃命人暗中模拟元祯的笔迹,那人特意避开漪澜殿常用的贡墨,因手头一时没有替代,才选用了药墨,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
傅瑶提醒道:“娘娘,何才人的心思埋得深,照说无人知晓,究竟是如何被高贵妃利用的?母后也该好好查查,新进宫的宫人里头,哪几个与高贵妃过从亲密。”
这桩案子对付的不止是元祯,还有何才人,这躲在暗处的豺狼,也得一并揪出来才行。
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赵皇后召集满宫的嫔妃集会,将适才墨迹有异之事徐徐道出。
众妃听了俱瞠目结舌,李昭仪急忙起身跪下,“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与太子无冤无仇,何必作此招数陷害太子?何况臣妾与何才人并无结识,怎晓得她会上当?”
高贵妃倒是一脸如常,轻轻笑着:“皇后娘娘行事未免太过草率,光凭一份药墨就嚷嚷着定罪,未免说不过去吧?”
赵皇后懒得与她废话,“高氏,你素日的心思本宫都知晓,只是懒得拆穿你,可你也别一而再再而三触犯本宫的底线,否则本宫断不会轻饶你!”
她轻轻抚掌,便有宫人押着一个形容怯怯的丫头进来跪下,赵皇后冷冷说道:“这是你宫中的碧珠,你不会不认识吧?”
碧珠垂着头瑟瑟抖,不敢作声。
赵皇后轻嗤一声,“方才你们来的功夫,本宫已命人查验过漪澜殿与柔仪殿诸宫人的笔迹,只有这丫头的笔迹与太子最为相符——想必你早已令她习练多时,却不知学一个人的字学久了,一时便改不过来,本宫一试便试出来了。”
高贵妃哑然无声。
赵皇后这会儿拿出大杀四方的架势,乘胜追击,“你若是不服,本宫这里还有人证。”
她一声令下,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将披头散的田妙姝带入。田妙姝脚步踉跄,面色惨白,早已没了初入宫时的鲜活气息。
赵皇后瞥了她一眼,“贵妃妹妹可还记得这位田良人?据闻这些日子,她往你漪澜殿去得不少啊!”
高贵妃愣了片刻,忽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她大声向着赵皇后叫屈,“娘娘明鉴,臣妾始终被蒙在鼓中,根本不知道此事!”
她狠狠地瞪着碧珠,“田氏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要你出卖本宫、陷害本宫!枉本宫一直谦和体下,什么好的都不忘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
傅瑶在屏风后望见,不得不为这位贵妃娘娘精湛的演技叫好,瞧瞧高贵妃这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模样,当真是比窦娥还冤!
赵皇后瞧见她惺惺作态只觉得恶心,看着田妙姝道:“田良人,事已至此,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真相吧。”
田妙姝憔悴的像一个死人,脸上亦是漠然,“臣妾有罪,嫉妒何才人有宠,才串通漪澜殿的碧珠姑娘陷害何才人,臣妾甘愿领罚。”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机械。
赵皇后不悦的皱眉,“此话不通,纵使为了对付何才人,你又如何有胆量将太子牵涉其中?”
那叫碧珠的宫娥膝行上前,匍匐说道:“是奴婢一时脂油蒙了心,想着如能扳倒太子,便能对安王殿下有所助益。奴婢……奴婢只是想回报娘娘昔年救命之恩,可娘娘……她对此事懵然不知啊!”
二女都将此话咬死,赵皇后费尽气力也无法令她们转口。
高贵妃仍在嘤嘤啜泣,果真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
傅瑶躲在屏风后,心下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看来高家的势力的确盘根错节,这侍女是否忠心姑且不论,就连田妙姝,哪怕她的确与高贵妃狼狈为奸,临死也不敢将高氏供出来。
赵皇后无法,只能就此结果向皇帝做了汇报,皇帝的惩治十分简单明了:碧珠杖毙,何伊人与田妙姝两人各赐了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至于高贵妃,她则是被降为昭容,同时施以禁足。
赵皇后对这个结果勉强满意,高氏不再是贵妃,比之九嫔之的李昭仪还矮了一肩,已是元气大伤,从此再也不能与她争锋。
傅瑶听了却不禁冷笑,“陛下还真是心软,高昭容摆明了设计与你,居然只是降了一阶,未免太宽大为怀。”
元祯揽着她的肩膀,声音细碎如落在耳畔的吻,“没法子,谁让高家在朝中颇有势力,高昭容的兄长更担当左相一职。再说了,父皇膝下只有三子,若因此处死高昭容,却叫安王如何自处?父皇他渐渐年老,自然方方面面都得顾全。”
傅瑶当然知晓这些道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她嗔着元祯道:“亏我生这么大的气,你倒像没事人般,白叫人为你担忧。”
元祯作势摸了摸她的肚子,“好了好了,别气坏了身子,我都不急,你着急什么?往后日子长着呢,你且安心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是正经。”
他叹了一声,“再说,这罪名到底也没落到高氏身上,一个认了妒忌,一个认了忠心,倒把高昭容撇得远远的。”
傅瑶嗤道:“什么忠心,我倒不信她没跟她家主子商议过,不过是说黑道白罢了。”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怅然,谁也不会认为高氏真正无辜,可只要成德帝没话,众人便不敢表露在明面上,宫里可不就是一个说黑道白的地方吗?
元祯正将耳朵贴在她肚皮上,隔着薄薄的寝衣聆听胎儿的动静。
他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他好像在踢你呢!”
傅瑶不禁好笑,“我都没觉得,你倒听见了。”
元祯笑着起身,“大概他从小就知道心疼母亲,不敢踢得太重——是个会成大器的孩子。”
傅瑶对他信口胡说的能力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见怪。
她在元祯怀中靠了一会儿,忽然叹道:“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怜,一来就算计着这个那个,田良人和何才人还自称是闺中密友呢,一见她得宠便生出嫉妒之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真怕自己也会有那么一日。”
倘若应了三夫人的话让傅琳进宫,没准也是这种塑料花一般的姐妹情谊;即便不然,以后她面临三宫六院的嫔妃,还是得费尽心神——瞧瞧,赵皇后不也几番被高氏逼得无路可退吗?
傅瑶唏嘘不已。
元祯摸了摸她的头,忍笑说道:“孤早跟你说不必为此自寻烦恼,只要你活着一日,孤断不会移情他人,也不会纳别的女人为你添堵。”
傅瑶的重点总是抓得很好,“那若是我死了呢?”
“谁许你说这样丧气话?”元祯作势在她额头敲了一下,依依环抱住她,轻轻说道:“你死了,我也不能活。”
这是很感人的告白,他以为傅瑶定能听进去,谁知一抬头,就看到傅瑶举着床头那面菱花小镜细照,显然没留神他在说什么。
元祯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咬牙道:“你在做什么?”
“安王那贼厮说我的脸胖了,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胖了。”傅瑶随口一说。
在傅瑶眼里,那面镜子好像比自己还重要。元祯郁闷的想着。
虽说是一场闹剧,可究竟事关太子的名誉,宫中将此事封锁的极紧,直到两日之后,元祈才收到消息。
他正要收拾东西进宫,就见门下来报,说左相大人来了。
高文波一见他这副打扮,脸上就勃然色变:“安王殿下这是要进宫?”
元祈对这个舅舅一向尊重,却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只道:“舅舅别拦着我,母亲如今身陷困境,我得去向父皇求情,让他饶过母妃。”
“殿下不可!”高文波急忙挡在他身前,一面安抚说道:“你母亲做下这样的事,陛下这般处置已是宽仁之至,怎么还不知足?”
他对这位妹妹的行事其实颇为不满,高昭容一向自诩聪明,每每耍弄些后宅的阴私手段,以为如此就能将太子拉下水,殊不知在皇帝眼中,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若非如此,安能这般轻轻放过?
元祈急道:“舅舅,母亲她已经被父皇贬为昭容了,连德妃娘娘的位分都高过她,从此我的出身连三皇弟都及不上,旁人怎会将我这个安王放在眼里?”
高文波很无语的看着他。
他原以为元祈是为自己的母亲担忧,没想到却是在着急身份是否贵重,他妹妹整日替这个蠢儿子奔走,究竟为的什么?
眼下要紧的却是劝住这个蠢外甥,不能让他进一步惹恼皇帝。
高文波沉声说道:“殿下,你不能去,高昭容做下的事,陛下纵不完全相信,也一定有所怀疑。如今是看在高家和你的面子上才小惩大诫,你去了会适得其反,你去了也没有用。”
“难道就这样任由太子一派耻笑咱们吗?”元祈愤愤说道。
他真是什么都不懂。高文波叹道:“殿下,要对付太子,光靠嘴说是不中用的,咱们还得拿出切实的行动。”
“舅舅莫非已有了主意?”元祈怀疑的看着他。
高文波点点头,“只是此事急不来,殿下你必须听微臣的话,不可轻举妄动,待时机成熟,咱们才能一击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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