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现代观念来看,白化物种只是遗传病的一种表征,可放在古代,这却是实打实的祥瑞之兆。
昌平面露喜色,“二哥真是好运气,这下父皇一定会大大高兴一场。”
傅瑶默不作声。
她可从不相信运气,猎苑里也从未听说过豢养白鹿。这突如其来的祥瑞,想来不是天意,就是人为。
但不论如何,二皇子会受重赏是可以预见的了,只不知——太子的心情会如何。
她下意识地看向场内的元祯,人群拥堵着,男子的面容瞧不分明——虽然元祈分走了一部分马屁精,可他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奉承者是不会少的。
狩猎结束了,女眷们先行告退——虽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男人,基本的矜持还是得有。等会儿人流熙攘,冲撞起来就不妙了。
傅瑶也跟着她们散去。她是太子的良娣,有夫之妇,更得避嫌。
昌平回去找李昭仪去了,秋竹则扶着傅瑶的手,在园中慢慢走着。
也是无巧不成书,迎头一个女子垂着头,行色匆匆过来——正是穆怀英。
傅瑶笑吟吟地叫住她,“穆小姐。”
穆怀英本想装作没瞧见,好擦身而过,这会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行礼,“傅良娣。”接着便想告退。
傅瑶偏不让她走,“穆小姐这是去哪儿呀?”
穆怀英暗暗叫苦,怎么偏就撞上了这个魔星?早知如此,那会儿她就该听郭丛珊的话,回家才好——都怪自己贪婪,想着吸引不了太子,能迷惑一两个高门望族的公子哥儿也是好的,这才返身回来。
她战战兢兢答道:“臣女……臣女有些不适,打算向皇后娘娘请辞,回家静养。”
这样说,傅瑶应该会饶过她吧——反正也不用在她跟前碍眼了。
不料傅瑶仍是盈盈一笑,“穆小姐得罪了我,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这女人果然记仇!
穆怀英一惊,抬头看时,见她笑容妩媚,眼里却半分暖意也无,便知她玩真的。
想清楚这一层,穆怀英反倒镇定下来,鼓起勇气道:“臣女不知哪里得罪了傅良娣,还请良娣明示。”
她倒不信傅瑶敢把话挑明——事涉外男,说出来也是自己没脸。
傅瑶看向身侧秋竹。
秋竹和她有一种天然的默契,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旁边小丫头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里头各色碗盏里装的俱是清茶,原是给各位女眷们解渴用的。秋竹就手取过一杯,眼也不眨的泼到自己身上,前襟淋淋漓漓尽皆湿透。
傅瑶抚掌说道:“瞧,你故意往我婢女身上泼水,岂不是存心冒犯于我?”
还有这种操作?
众贵女们都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穆怀英结结巴巴说道:“良……良娣你怎能这样颠倒黑白?那、那水明明是她自己泼的……”
“胡说八道!”傅瑶竖眉叱道,“秋竹为何要这么做?你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竟敢侮蔑到我头上,看来不教训一顿是不行了!”
穆怀英连忙叫屈,“傅良娣你怎能这样一手遮天?”
一壁眼巴巴地看着周遭友伴,“你们都说句话呀,方才明明看在眼里的,我根本没有做错,是她冤枉的我!”
贵女们都三缄其口。
她们当然瞧见了,可瞧见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不管她们此番能否入选,谁也不敢冒险得罪傅良娣。毕竟良娣仅在太子妃之下,来日就算共处一室,她们也得乖乖伏低做小。
其中有一个与穆怀英素来不对盘的,甚至大着胆子站出来,“傅良娣,穆氏如此目无尊上,您可得好好规诫她才是。”
傅瑶满意地看着这般景象,向穆怀英笑道:“瞧瞧,别人可比你老实,事已至此,你还不认错么?”
寡不敌众,穆怀英只好暂且咽下这份屈辱,她咬牙跪下,双手平伸,“臣女有罪,请傅良娣责罚。”
傅瑶淡淡仰,“那就先掌掴十下吧。”
秋竹正要动手,傅瑶制止住她,“让她自己来。”
又补充道:“她知道轻重。”
她这么一说,穆怀英当然不敢对自己放水——免得傅瑶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她狠一狠心,左右开弓,下手又重又准,众贵女们看着都觉得脸疼。
十个巴掌打完,穆怀英脸上已红肿一片。
傅瑶这才微笑致意,“够了,我这人心软仁慈,所以小惩大诫,点到即止。穆小姐可得记着,以后别再犯了。”
说完施施然离去。
穆怀英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恨恨地瞧了半晌,接着便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有交好的姐妹上前劝慰道:“穆姐姐快别哭了,被人瞧见像什么样?等会儿傅良娣若是知道,又该说你心生怨怼了。”
她这安慰显然不在点子上,穆怀英以手捶地,哭得更加厉害。
贵女们瞧见她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傅良娣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却厉害的紧,往后进了东宫,只怕有得苦头吃呢。
思及此处,众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接近太子的心反而淡了几分:本来嘛,她们这样的出身,什么样的男人嫁不了,何必到东宫来受这种罪呢?
回到太子宫,傅瑶便催着秋竹换衣裳,一面说道:“委屈你了,但不这么做,又没法给她一点教训。”
秋竹将湿衣换下,笑道:“只要是对良娣有益,婢子便不觉得委屈。只是婢子有些奇怪,良娣为何独独针对那穆怀英呢?”
“她要是不来招惹我,我当然也懒得理她。”傅瑶哼了一声,就将凉亭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秋竹。
郭丛珊有皇后贤妃撑腰,她对付不了,当然只有拿穆怀英开刀了——不管傅瑶从前是什么个性,至少她是不会忍气吞声。
秋竹安静听完,“穆氏无礼,良娣教训她是应该的,不过——太子殿下那里,您真的解释清楚了吗?”
傅瑶也在怀疑这个问题。那会儿时间紧迫,她只能简单阐明,信与不信,全在太子一念之间。
现在又出了白鹿一事,恐怕除了她以外,太子的心上还蒙上另一层阴影。
晚上元祯仍旧来她殿中就寝,傅瑶为了弥补白天的过失,有心取悦于他,在床上比平时柔顺得多。
元祯觉得了。这狡猾的男子,仗着她理屈,反而比往常更加卖力,傅瑶勉强忍住了没有呻唤——她不喜欢呻唤,那会让她有一种被吃定的错觉。
元祯缓慢舔舐着她的耳垂,动作轻柔绵密,让人过了电一般麻痒难忍。情到浓时,傅瑶终忍不住出一声浅浅的吟哦。
果然夫妻生活的和谐是很重要的。
一曲终了,元祯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他亲密地搂着傅瑶光裸的脊背,“今天怎么这样老实?”
傅瑶的脸上仍是潮红的,为了避免难堪,她拿被子蒙着头,闷声闷气说道:“还不是为了让殿下高兴。”
“哦,这么说,你果然做了亏心事?”元祯的手指缓缓拂过她唇畔,语调也带有某种威胁性。
傅瑶啪的坐起身来,“殿下说的什么话?您若是不信我,将我赶出宫去得了,何必在这里疑神疑鬼的!”
元祯见她气恼,忙好言抚慰,“好了好了,快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么会不信你?”
傅瑶认真地捧着他的脸,“我知道这种事任谁都很难不猜疑,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我如今身在此处,是将殿下当做家人来看待的,我不奢求殿下这样待我,但至少,希望您看到我作为一个家人的忠诚与本分,好么?”
她真是这么想的。身为太子良娣,她觉得这就是一份工作,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她当然也不会刻意违反职业道德。
元祯沉默片刻,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说道:“好。”
傅瑶放下心来。
她偎在太子怀中,问起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听说二皇子殿下猎得了一头白鹿,为此陛下大为褒奖,有这回事么?”
“确有其事。”元祯面色沉沉说道。
“那么,太子殿下您是怎么想的?那白鹿,真是得天所授?”
傅瑶双目湛湛地看着他。这种事不能明说,可是她相信元祯应该明白——若连这种政治自觉都没有,他也不配做太子。
那头无辜的白鹿,自然是有心人的布局。而有这种动机的,除了二皇子元祈,别无其他——他在觊觎储君之位。
傅瑶担心的,也就是这个。无论是否情愿,她如今的性命身家,跟太子是紧紧维系在一起的,太子如果倒台,她绝对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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