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樾公馆的房子,孔临川也有一套,和姜沅同一时期买下,离得还很近,姜沅的是13号,他14号。
装修和姜沅的也是同一系列,都是她设计的,一个是白色为底、原木色点缀;一个相反。
那时候她还小,喜欢这种干干净净到极致的风格。
当初闹成那样也是很难看,姜沅后来离家出走虽说不是他的缘故,但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他也有分寸,没再往她眼前晃过,姜沅在南樾公馆住了这么久,他应该是没来过。
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姜沅并不是很在意。
“不太方便啊,我家有人。”姜沅说,“有什么事你跟我哥说吧,景家的事儿不归我管。”
“不是关于你家,”孔临川道,“关于你。”
“哦,”姜沅不甚走心的调子,“关于我的事儿,和你有没什么关系吗?”
她没有讽刺,语气拿捏得刚好,像是一句诚恳的提问,但这提问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
这次孔临川沉默了更久。
他看着面前的门,当初姜沅很喜欢这套房子,装修都要亲力亲为,天天跑过来盯进度,没有一次他不陪着的——这门还是他挑的。
他捏了捏眉心,最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我没别的事,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跟凌霍走得太近。”
他不确定姜沅和凌霍“熟悉”到什么程度,哪怕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凌霍出现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就让他不安。
“冒昧问一下,孔少现在兼职做娱乐圈的纪律监察员了吗?”这句话倒是货真价实的嘲讽,孔临川甚至能形象到她微挑着眉的表情。
“不是……”
“不是就好,吓我一跳,还以为现在娱乐圈这么严格了呢。”姜沅煞有介事地说,“既然纪律问题不归你管,那这个提醒我就不收了,建议你留给你管得到的人。”
翻译a:你家住在海边吗,管这么宽。
翻译b:你管得着本公主和本公主的男宠?
太久没被她怼过,孔临川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甜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边停了有一秒,姜沅才说:“你知道我现在改名字了吧。”
孔临川心沉了一沉。
姜沅和父母闹翻离家出走,一系列的变故,他是那个开端。这一直是他心里的刺,拔不掉也没办法可拔。
他正要说知道,便听姜沅冷淡道:“我现在不叫甜甜了,我变质了,我叫酸酸。”
“……”
孔临川在门外等了片刻,派去调查的人回复,昨晚凌霍出现在红毯的那辆车,十点半左右从会场离开后径直开到了城北一处住宅,南樾公馆反方向,直到早晨七点出发去机场。
和凌霍从大赏离开的时间、以及查到的行程吻合。
孔临川这才放下心。
也许是他多想。
变质的姜酸酸本人是真的下不了床,去浴室泡澡都是让欣欣搀扶着去的。
欣欣脸红得不行,姜沅叹息:“你脸皮怎么这么薄?我脸皮可厚了,将来在老色鬼的培养下可能会更厚,你跟着我会见识到更多社会黄色面,这么容易害羞可不行呀。”
“老色鬼是谁?”欣欣困惑。
姜沅小心迈进放好水的按摩浴缸里,舒舒服服地躺着:“凌霍啊。”
“……”
欣欣现在简直听到凌霍的名字就本能脸红,跑出去把她泡澡需要的笔记本电脑、红酒、小零食、香薰蜡烛都准备上。
昨晚上的披衣服果然在凌霍的粉丝里掀起了一波风浪,不过到底只是一个可以用“绅士风度”解释的小举动,两人最近又有剧,炒绯闻“宣传”是娱乐圈惯例,在凌霍反黑组的镇压下很快就平息了。
姜沅的粉丝涨得很快。她虽然没有像其他当红艺人那样庞大有组织的站子、和精于拍图修图的站姐,但昨天那个造型惊艳了许多人,有摄影师和前线代拍拍了照片发上微博,传播度很广。
加上凌影帝身体力行地给她创造“劲爆话题”,一晚上又圈了一波粉。
越来越红的姜酸酸却没抓紧机会搞事业,而是放假,放的还很舒坦。
大杨就不舒坦了,《南歌传》至少要等到年后才能上,他担心再拖下去热度降了,这大半年又得“进冷宫”。
现在的热度,说到底是蹭着凌霍边带来的虚假热度,最佳新演员奖已经是四年前的事,如今姜沅转入电视圈,唯一的作品还没播,能不能红是未知数。
这时候找来的本子都是冲着这波暂时性的热度来的,质量上自然不如人意。
大杨的职业理念和姜沅有点出入,一个是宁缺毋滥,一个是多多益善。
姜沅不肯接那几个本子,他劝不动,只好转战其他方向。
“这个杂志我觉得还行,你昨天的造型很美,他们也是看中这个才来的。”
一个叫《荷尔蒙》的男性杂志递来橄榄枝,想找姜沅拍下一期的封面女郎。
《荷尔蒙》的知名度还行,姜沅泡澡时翻了翻往期的封面和内插,都是卖弄性感的风格。尺度有点大,在违法的边缘试探,性感是真的性感,大概也是如此,销量一直不错。
姜沅不排斥男性杂志,也不排斥性感,她觉得自己可性感了呢。
不过22的年纪在娱乐圈算年轻的,她虽然出道有四年,至今顶着个“新”字,刚刚进入观众视野,未来的可能性还有很多,这时候卖性感显然早了些。
况且,性感路线并不是她的计划。
性感这个标签,是众多标签中最容易给演员定性的,一贴上就很难撕下来,也是在当前国情下最容易被人看轻的。
要走也可以走,姜沅相信自己的可塑性,但,没必要。
“pass。”姜沅叉掉页面。
大杨快被气死了:“我的亲奶奶,你眼光也太高了,非要《南歌传》这种程度你才看得上吗?别忘了这个女一号当时可是狗屎运掉到我们头上的,你还以为你能天天走狗屎运啊?不赶紧趁着凌霍的热度巩固一下,你想什么呢?”
大概自觉语气太重,他声音降了点,“要不你告诉我你想接什么,我有的放矢给你找行吗?”
“签约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职业规划我自己做主。”姜沅提醒他一遍,然后道,“确实有点为难你,这样吧,你暂时不用管我,公司不是派给你两个新人带,你先忙你的,工作我自己看着接。”
姜沅是一个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的人,既然我们理念不合,不用硬合。
但这个解决方案在大杨听来,像是要炒掉他这个经纪人似的,当时就有点生气:“那你自己来吧。”
他觉得姜沅的挑剔和她现在的名气根本不匹配,怎么可能接到好通告,狗屎还会天天就往她一个人头上掉?
但他总是忘了,姜沅开挂的欧气。
没几天,大杨带着两个新人到公司准备上课,听人说姜沅来了,正跟会议室跟人谈事呢。
大杨嘀咕着突然谈什么事儿,跑到会议室正想去看看,刚好见姜沅和天元视频的梁总监一块走出来,梁总监笑眯眯地跟她握了握手。
“姜小姐是个爽快人,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团队那边还没敲定方案,等定了咱们就可以落实合同了。”
“成。”姜沅说,“等您的好消息。”
梁总监从大杨身边走过去,大杨忙笑着点头,然后逮着姜沅问:“你跟梁总监怎么认识的?刚才谈什么了?签什么合同?”
“他们在筹备的一档综艺,算是明星恋爱真人秀,但模式跟其他的不太一样。具体的要保密,我还挺有兴趣的。”姜沅说。
大杨既兴奋又心情复杂:“天元视频的综艺收视率都不低,还能劳动梁总监出面请你,你还真能走狗屎运……”
“都跟你说了我锦鲤体质。”姜沅食指夹着梁总监的名片,递给他,“我已经谈好了,到时候你让法务留意一下合同细节。我约了我哥吃饭,先走了。”
“你还有哥啊?”
“亲哥。”姜沅头也不回。
大杨纳闷:“是亲哥吗,四年了我都没听说过……”
傍晚七点,不是亲哥的景詹开车到桐木里。
圣诞节,外面的餐厅很难订,已经快成半个老板娘的姜沅干脆和景詹约在了这儿。
今天没点菜,大厨说试了几道新菜,让她尝尝,姜沅干脆就让他自己发挥了。
景詹被旗袍美女引进来,姜沅非常狗腿地起身,替他拉开椅子,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景总请坐。景总想喝点什么?试试这儿的安徽猴魁怎么样,品茶会上拍的,极品好茶。”
景詹瞥她一眼,施施然落座。
她亲手给景詹洗茶泡茶,菜一上来便给景詹夹了一块:“这家大厨做菜超好吃的,乌龙熏鲳鱼,你尝尝。”
景詹气定神闲地享受她的狗腿服务,一顿饭吃饭,拿餐巾抿了抿唇角,才道:“过几天回家一趟。”
姜沅立刻苦瓜脸:“我都这么努力讨好你了,不能不提这个吗?”
每年年底都要来一次,她真不想回,在景詹面前又没胆子违逆,每回都得耍心机逃过去。
不是趁他不备突然出国,就是让郭青假装住院强行照顾。
郭青也怕景詹,被他警告一句“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就瑟瑟发抖了,今年说啥也不帮她。
景詹漫不经心地放下餐巾:“你都多久没回去了。”
姜沅闷闷低着头:“我走的时候都放了狠话,现在又没‘站上娱乐圈的巅峰’,回去不是自打脸么。”
“除了你,没人记得这句狠话。”景詹不为所动。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姜沅继续找借口。
“你还有六天的时间可以慢慢做心里准备。”景詹语气的并不强硬,但没有商量的余地,“31号晚上我让人去接你。”
姜沅瞄他一眼。
“别打鬼主意。”景詹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九九,“你想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试试看。”
要论这个世界上姜沅不敢惹的人,她哥绝对能排第一个。
凌霍她都敢惹,但不敢惹景詹。
打小爷爷宠她,宠得她无法无天,连老爸都不怕。景詹一没欺负过她二没虐待过她,反而是个很合格的哥哥,但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姜沅就越怕他。
尤其是在爷爷过世,她没了这个大靠山之后。
不能提这个,一提姜沅就想爷爷了。
死线一天天地逼近,她去墓地看过爷爷;跟郭青在一块一起战战兢兢地赖了几天;还和sofe于总手下负责公关这块的工作人员——真的,不是假扮的——见面聊了聊,一起吃了饭。
中间试探着订了一次机票,刚订好五分钟就莫名被取消,她就老实了。
31号这天,终于还是在她的不盼望中到来了。
每天过得垂头丧气,她都忘记了还有凌霍这么个人。
临近景詹定下的时间,姜沅试想了一下回家之后的景象——
其实也没什么,有什么过不去的?
爸妈并没对不住她,为人父母他们并不失职,相反,一直做得很好,这是她从小一直引以为傲的。
但姜沅自己都意外,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依然如此抗拒见到他们。
“还有两个小时你哥就来了,你真要走啊?”郭青担忧地说,“算了吧宝贝儿,你能跑到哪儿?”
“先跑了再说。”姜沅收拾逃命的行囊,“不行就偷渡,去找我的姘头。”
她问郭青:“你要不要一起走?”
郭青立刻摇头:“我怕你哥打死我。”
“你留在这儿他也不会放过你的。”姜沅笑得幸灾乐祸。
郭青大叫:“你还有脸说!”
“对了,你姘头……呸,凌霍还没回来啊?”
凌霍那边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问题,比原计划迟了几天还没回来。
姜沅刚答了个“没呢”,巧了,姘头的消息这就来了。
是小胖发的,大概是赶上了回国庆祝新年,喜气洋洋的:
【姜老师,我们回来了,飞机刚落地】
【下机了】
【出机场了】
能让景詹找不到的地方……
姜沅灵机一动,飞快给凌霍发了一条短信:
【凌老师,有兴趣做个跨年爱吗?】
凌霍派来接她的车,比景詹早一步到。
姜沅走时,郭青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我不看我不听!我真的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姐妹。”姜沅感动道,“你睁开眼睛吧,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家哪里。”
“……”郭青给她一个中指,“去找你的姘头吧!”
姜沅愉快地说:“来,今天姜小沅带大家揭秘凌老师的老巢。”
来的司机姜沅没见过,没平时常见的那位憨厚可亲,今天这位颇得凌霍真传,冷着张脸不像司机,更像黑社会打手。
车一路开到井和湖畔,沿着兴柘大道往上,抵达位于兴柘山麓的雎水山庄。
这是十年前建成的顶级豪宅区,依山傍湖,绝版地段,风水极佳,据说每一栋建筑都是世界顶级建筑大师因地制宜所设计,独一无二,住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群。
原来凌霍的老巢在这儿。
凌霍的别墅是9号,极具现代感与设计感的房子,与古色古香的桐木里是不同的两种风格。
姜沅对有设计感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在院子里下车,兴致勃勃地参观起来。
外观宏伟极度简单,灰白色墙体与大片的落地窗,由黑色钢架连接起来,进门后是整体灰调的设计,从米灰、浅灰,到花灰、棕灰,颜色的递进与层次感,生硬过渡都很协调。
设计很不错,就是透着一股子性冷淡的距离感。
没有温度。
是凌霍的feel。
姜沅一点不拘束,到处参观欣赏。
整栋房子唯一一点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是冰箱里的酒与水,要不是知道是凌霍让人把她接过来,这里简直像个用来展示的样板间。
姜沅在二楼转了一圈,从窗户看到院子有车子开进来,脚步轻快地下楼。
她迈下最后一层台阶跳下来时,门刚好打开,手臂上搭着大衣的凌霍抬腿走进来。
总有些人呐,每一次见面,仿佛都更帅了一点。
姜沅不由自主就染上笑意,笑起来自己才反应过来,怎么像个热恋中的小女生似的。
她正要朝凌霍跑过去,一个黑影从凌霍腿边冲进来,非常迅猛且猝不及防。
姜沅吓了一跳,反射性扭头就往回跑,速度都没减人直直打了个弯,冲上台阶的背影充满了求生欲。
疤哥似乎回到家很开心,不复前几次作为一只成年甚至是老年狗狗的稳重和慵懒,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从门口冲进客厅,又冲回凌霍腿边,一阵兴奋地乱蹿。
姜沅躲在楼梯转角平台不敢下来。
早知道凌霍把疤哥接回来,她就不来了!
狗比回家可怕多了。
凌霍放下大衣,低沉的声线叫了一声:“dante。”
疤哥对主人言听计从,立刻从亢奋状态恢复冷静,停止跑酷,哒哒走到他腿边,训练有素地坐下,尾巴意犹未尽地甩了甩。
凌霍抬起头,看向躲在转角,勾着头偷偷往下看的人。
“下来。”
这个调子,姜沅感受了一下,和刚才叫狗好像没太大分别。
“我不敢。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她有点崩溃,像一个要丈夫在自己和小三之间做选择的弃妇口吻,指着疤哥说,“你选一个吧,有我没……”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疤哥扭头向她看了过来,狗视眈眈。
姜沅把“它”吞了回去。
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要和凶狗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设定。
毕竟理论上来讲,这是疤哥的家,她才是那个“小三”。
不说理论说事实,疤哥既没追过她更没咬过她,人家挺乖的,全是她自己恐惧心理。
凌霍朝她走过来,疤哥颠颠跟上,姜沅立刻往后一缩。
凌霍便朝疤哥看了一眼,后者默默地、带着一丝委屈地、原地坐下了。
凌霍走到楼梯前,姜沅还是没有下来的意思,他拾阶而上,沉稳的脚步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姜沅捏着他的袖子,从他手臂边露出一只眼睛,防备地盯着疤哥。
凌霍垂眸看她,片刻,贴近她耳畔,一种像极了电影中变态反派的口吻,低沉地说:“你害怕的样子,很可爱。”
姜沅都快被他气笑了:“你是变态吗,喜欢看别人害怕的样子。”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凌霍拨开她唇边那捋头发,俯首吻下来。
姜沅被他抱住,接吻也不专心,时刻提防着疤哥会突然靠近。
“你能让它别靠近我吗?”她问。
“嗯。”凌霍也不知道是不是敷衍她,一个简短的音节就算是回答,抱起她上楼做跨年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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