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同学关系纯粹,就算难免有“羡莫嫉妒恨”,却还有最起码的关心、良知和热血。
上学时大家只知道这个男生是农村的,家住在邵市郊区的三阁司镇头塘村那一带。
他父亲早亡,母亲多病,没念过书的两个姐姐都出嫁到附近的村庄。
同时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常年在疆省打工很少回来。一个腿有残疾,在家里干点农活。
这时候班上同学都年轻,加上大家条件也没宽裕到哪里去,习惯了这个大环境,根本不懂人世之苦。
但在林义看来,这个家绝对是命运多舛,这个叫郝志航的男生绝对值得同情和关心。
一路追着他狂奔。狂奔,从柏油马路到大土路,再到泥泞的乡土路。大家几乎虚脱了,却都没觉得累,只有火急火燎。
而奇怪的是,郝志航并没有往别处跑,而是直奔头塘村自己的家。
也许几近绝望崩溃的内心,只有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能稍有缓解吧。
林义赶到时,男生正耷拉着脑袋坐在院里的一个破凳子上。
同学们赶紧去安慰鼓励,七嘴八舌的。而林义站在外围看了会,就独自在那个破旧的院里,低矮的屋里转了转。
两个木板床上各自薄薄地铺着一层褥子,完全看不出花色的被子卷在一角。
几个样式古老的衣柜、橱柜分放在两间房子里,由于长年受烟熏,柜子基本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灶屋的小炉子里有火,半碗放在炉上的清茶熬成了汤药色。
堂屋神龛上摆放着几个相框,其中一个,显然是男生早亡的父亲的遗像,他脸颊清瘦,目光温和,似乎在另一个世界里还想给亲人温暖。
林义走出屋子的时候。
郝志航的母亲正从外面颤颤巍巍走来,显然已经大致明白眼前发生的事了。
她没有上前询问,而是就势坐到院门槛上,那矮小瘦弱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瞬间,大家突然明白:对男生和他母亲而言,对这个四壁萧条的家而言,生活的苦远大于他们的想象。
男生辍学的兄弟姐妹已然在各自劳苦的人生路上奔波,而完成高中学业且平时成绩较好的他是这个农家唯一的希望。
他的落榜,是对一家人沉重的打击。尤其是操劳过度早已白发苍苍的母亲。
默默看着这个画面,全班师生心里阵阵发酸,好多人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由于发生了这么个事,大家回学校的时候都安静地聚在一起行走,考的好的也没再欢心笑语。
差的也不再那么悲天悯人,他们都想着和郝志航刚才答应老师的那样,重头再来一次。
…
不出意外,米珈填了北大,还是去年刚成立的光华管理学院。
她填完志愿的时候,手心布满着细细密汉,抬头问郑班主任:
“老师,这个分数够吗?”
显然,底气也不是很足。
“够,”老郑说这个够的时候,不怎么犹豫,但林义知道他也在心里打鼓,后面他说的这话无疑证明了这点: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这一栏里,选择服从调剂吧。”
李伊莱填志愿时,盯着林义问:“你打算选哪个学校?”
这话问的…
老郑办公室里的人都看向了林义,大家都感兴趣这两位的前路到底延向哪里。
“我还没想好。”高考之前,林义的目标是深大。
但现在有了这个分数,觉得中大未尝不可以一试,反正他不在乎什么专业。
而到底是选择特区这个城市还是羊城,林义一时也有些犹豫。反正都在自己的战略地盘上,却又各有各的好。
值得好好深思一下。
“咳咳…”看着李伊莱死盯着林义不放,郑班主任假装咳嗽一声,用夹烟的手指点了点她,“跟我出来一趟。”
李伊莱看了眼郑班,又看了眼周边的众人,最后还是犹疑着跟了出去。
也不知道两人在外头聊了什么,十多分钟后,只有郑班一个人进来了。
再后来李伊莱再次进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很有贵气的一人,大家都知道是李母。
李母进到办公室后,态度很亲和,挨个和大家打招呼。
同林义打招呼的时候也没例外,只是说:“原来是你啊。”
什么叫原来是你啊,林义无语。重生前,小集体是在她家吃过一次饭的,只是后来林义忙,就没再去过。
在李母的注视下,李伊莱还是与原时空一样,填了南大。
她填南大的时候,还对邹艳霞说,“我们估分差不多,大学继续身影不离怎么样。”
大长腿也没多想,就回答了,“好。”
武荣填京城一个二本的时候,很多人在劝,包括老郑,还有其他老师和同学。
但唯独林义和大长腿没劝。因为三人曾在书店二楼座谈会的时候,就已经知晓,米珈去哪个城市,估摸着他会跟去哪个城市。
呃,还有米珈也没劝。这个聪慧的女人可能是感觉到什么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在旁边挽着邹艳霞的手,两人时不时耳语。
武荣人虽木讷,不善言辞。但脾气却倔犟的跟驴一样,决定好了的事情,一万匹马也拉不回。
最后没法,郑班主任又动用了对付李伊莱的办法,一个电话打到他老家,武荣老妈亲自接的电话。
挂断电话时老郑还有些气,“你是真不像话,考个大学容易吗?一本和二本的差别,你不知道有多大吗?”
填完这个志愿,在一定程度上,高中这个靠纯友谊在一起的小集体,也宣布着散伙了。
正如选择复读的于海没来办公室一样,范会兰拿着志愿表就和她家人走了。
有点纠结的林义,最后也是拿着志愿表去了林凯新家。
之所以说是新家,因为已订婚的两人打算中秋完婚。没有太多累赘的理由:奉子成婚。
当林义问起以前那位嫂子的时候,林凯夹花生米的手都颤抖了下,心虚地看了眼厨房方向:
“你是想害死我啊。”
“我又没做亏心事。”林义白了他眼,然后一口干完杯子里的啤酒。
“对了,你觉得我这成绩中大有希望吗?”饭吃到一半,林义问他。
虽然两世为人,社会经验丰富,但是论起教育这块,林义还是不如凯哥的,这点他心里很清楚。
“好专业难,要是光进去还是问题不大。”一向和和气气的林凯,先是夹了块鸡中翅讨好老婆,还口花花地说:老婆你辛苦了,老婆你多吃点…
看得林义一阵恶寒,真想说一句虚伪的狗几把东西。
但眼睛却略带讨好地试探:“你说问题不大,那是有办法了?”
“再看吧,你这分数还是靠谱的。”林凯没把话说死,因为他也觉得这分数不低了。
“那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林义说着,端起酒敬哥嫂一杯,说了一堆两人爱听的废话。
今天心情不错,两兄弟多喝了几杯。出门的时候,林凯打算骑车送送他,被直接拒绝了。
开玩笑,喝那么多酒,还敢骑车,不要命了。
俗话说:冷在九月,热在三伏。
七月的南方,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因为长达一个半月的三伏天正式开始了。
正如诗歌里所说的: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打着酒嗝的林义卜一出门,就感觉到了热浪袭袭,炙烤的空气里透着烦闷。
已然西斜的阳光,宛如回光返照般的怒火,灼灼地照射在身上,让林义体会了一把酷暑炎日桑拿天的燥热。
才走几个街道,就感耳际和额头的汗渍犹如涓涓溪流,贴的人一点不舒服。
用手抹了一把,又把腹部的衣服卷起一节,感觉还是不够,恨不得在大街上光了膀子。
又走了几条街,终于看到冰棒批发厂了,花了几个钱,好好的奢侈了一把。
和一排民工蹲坐在马路边,左手一个甜筒,右手一个雪糕,脚底下还躺着几个老冰棒的封纸。
悠闲地吃了一下午的冰棒,林义还是感叹这年头的人特别容易满足啊。
往超市赶的半路上,还没到邵水桥,林义突然发现肚子里面咕噜咕噜在响,就像打雷一样。
开始还没当回事,但没过多久,肚子也开始疼了,接着肛门一下涨得厉害。
“我勒个去!”林义没想到拉肚子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左右看了看,发现桥底下临近河边有个挖沙作业的厕所。
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还好有手纸。三步作两步,两步作一步,一百多个阶梯的斜坡上,林义在心惊胆战中,硬是疾步如飞。
“有人吗。”林义对着用尿素袋作门帘的厕所招呼了声,然后也不等回复,就急匆匆地往里面冲。
也完全没注意,从冰棒厂一路跟随自己下斜坡的两人。
都说人生有三大急,蹲完坑的林义感觉很舒透。
出来的时候,还对着刚才一起在马路边蹲着吃冰棒的人说:“来上厕所?你们刚才也是吃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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