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顾南明坐在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里，前往红龙夜总会。
他这会儿没穿殖装，而是穿着一身很符合“黑帮大佬”的大衣，披着长长的围巾，整个人的气质俨然是从《教父》的片场里走出来，衣服的底下，后背上还有殖装的中枢在，换而言之，照样可以发动植入体的能力。
车辆缓缓向前行驶，顾南明双手交叠，坐在车内一言不发。
已然是进入了扮演的状态。
对于执行者来说，当演员大概是十分轻松的事情，因为执行者拥有强大的心灵能力，可以通过催眠自己的方式，伪造出一个虚拟人格出来进行表演，同时因为脑域改造，自身还能以旁观者的姿态清醒地关注着这个虚拟人格，随时可以抽身而退，而不会被虚拟人格影响。
他现在就完全将自己代入了这个黑帮大佬的角色当中，俨然如《教父》中的马龙白兰度。
估计赵珈蓝自己来都不会比他更入戏了。
顾南明此刻一心二用，一部分心神真正做到了全神贯注，演绎着摩呼罗伽的大佬“大蛇”，另一部分心神则在心中和女歧窃窃私语：“你说那个【鬼王】会不会来？”
“我又不是预言家。”女歧道：“你不要总是问这种问题为难我好不好。”
顾南明有些发愁：“要是不来可就麻烦了......”
虽然不担心露馅儿，但总感觉扮演其他的角色挺尴尬的。尤其是......黑帮大佬？顾南明看着自己这会儿的装逼样都有点儿承受不住。再一想到，一会儿到了夜总会，说是商议合作事宜，实则对戏，就感觉好鸡掰古怪。而且仔细一想，在夜总会，尤其是巢城这种地方的夜总会，怕不是一边谈一边还得抱着俩陪酒女郎......
那回头怎么和林雀交待啊......
顾南明想一想就觉得有点不妙，感觉杀意正在从虚空中渗透出来。
女歧不满道：“你怎么老是想林雀！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
顾南明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在......吃醋？”
“嗯？”女歧疑惑道：“吃醋是什么意思？”
顾南明噎了一下，觉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女歧仿佛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道：“没有啊，我就是不喜欢林雀而已。”
顾南明心想这也情有可原......女歧在林雀手上疯狂吃瘪，貌似留下来的都是心酸回忆。顾南明顿时有点儿想笑：“这话你回头当着林雀的面说。”
“你！”女歧气急，一下子又想不到反驳的办法，闷闷道：“狗男人，不想理你......”
然后女歧就钻回了灵体深处，真的不理他了。
另一边，顾南明出发之后，摩呼罗伽的总部，赵珈蓝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她这会儿还不能睡，但就是想稍微休息一下。
在巢城工作并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在黑暗里待久了，人会逐渐开始适应黑暗，反而惧怕起光明，在巢城这种地方，时间长了，人是真的会变质的，尤其是......接触到过这么多恶心的事情之后。有些人渣，真的会让你恨不得用最残忍的手段来对待他们，抽皮拔筋，开膛剔骨。
这也是为什么巢城的事务往往会交给其他人，而不是执行者，执行者在巢城往往是属于外派人员，待一段时间就走，经常轮换，不会常驻。因为执行者一旦黑化，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偶尔赵珈蓝真的会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在没来巢城的时候，她虽然也有点儿脾气暴躁，但不论如何，都和今天的这个黑帮女老大差的很远，是个新西府的模范公民。
其实她当初也可以选择不来巢城的。要是那样的话，那她今天会怎么样呢？
无法想象。
总之，她已经踏入巢城了。
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啊......赵珈蓝如此想着，又忽然有些想笑。她的确做了不少“坏事”，滥用死刑，教唆，贿赂，挑拨离间，买凶杀人......如果是放在新西府，那简直十恶不赦。对了，她还指示手下去收保护费和放黑贷......有些行为是在巢城扎根发展的必须，还有一些则是不必要的，她的底线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善与恶的边界线，在她这里，变得有些让人分不清楚了。
她于是又想起顾南明的那句话。
“对于正义......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醍醐灌顶。
顾南明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对于赵珈蓝这样在淤泥里挣扎了许久的人来说，无疑是忽然看见了一束光，让她一下子又重新找到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当时她转过脸去，只是因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感觉忽然之间，许多留在心上的污迹都被骤然间扫除了，拨云见雾，豁然开朗，情绪激荡之下，不由得潸然落泪。
说得真好啊。
不过.....还是想早点回新西府。
赵珈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心想......新西府怎么还不让她回去和人交班啊。三年又三年，再过几年，她怕是要统一巢城的外城区黑帮，成为下一个黑道皇帝了......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赵珈蓝睁开眼睛，看见门被轻轻推开，然后门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是安娜。对方有些拘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老大......”
赵珈蓝笑了笑：“怎么啦？”
“关于去新西府的事情......”安娜犹犹豫豫，想了好久，道：“我还是没想清楚。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
赵珈蓝心中一暖，招了招手，道：“过来。”
“嗯？”安娜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到赵珈蓝的床边。赵珈蓝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道：“陪我躺一会儿，有点儿累。”
过了不久，车队抵达红龙夜总会，夜色之下，艳俗的霓虹灯光闪烁，让人对此地的印象只剩下五颜六色的浮夸灯光，许多衣着暴露的女人在迎接着“大蛇”的到来——这地方原本是归属于其他帮派的，如今成了摩呼罗伽的产业，大蛇就是这里的土皇帝。顾南明在秘书的服侍下从车内走出的时候，一眼扫过去，看出了这些女人们眼中深埋的畏惧。
还有渴望。
她们或许正期待着自己能被“大蛇”青眼，然后一步登天。
顾南明心中难以遏制地泛起了些微波澜。赵珈蓝入主此地之后并没有解散这些色情行业，因为她毕竟不是活菩萨，粗暴地取缔色情业，反而会导致这些赖以为生的女人们陷入更困难的境地，巢城这地方的产业是相当扭曲的，会所中的许多人一出生就被洗脑，被培养做这些事情，反而丧失了从事其他工作的能力。
赵珈蓝带来的唯一改变，是一套严明的秩序。
秩序就是普通人生活的最大保障。
当然，并不是说其他的黑帮地盘就倾向于完全的无序，那也不是。其实这里有个相当有意思的地方，就是相比于巢城的真正顶层，那些共同体公司，反倒是黑帮更在乎普通民众的死活一点，所以前段时间新西府闹猩红瘟疫人心惶惶的时候，众多黑帮居然不约而同地开始执行宵禁，并且停止交火，就生怕有传染病在巢城流行开来。而且对这种隔离的生活，巢城的民众反而更加习惯——因为在疫情之前，其实他们就已经生活在某种隔离之中了。
在大多数黑帮统治的地盘，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偷盗、抢劫或者贩毒都是会被剁手乃至处死，这一点很有趣，黑帮本身就是最大的犯罪团伙，但是他们不允许别人犯罪。居民的生活必需品，水、电、油盐乃至煤气都是由黑帮经营，黑帮可以决定谁来卖煤气。任何店铺都需要上缴保护费，不然的话就可能被抢劫或者发生火灾，当然最最可怕的还是带水人拎着下水道里打上来的污水来你家敲门，普通民众就是黑帮圈养的牛羊，如果不经允许就离开了生活的社区，就会被黑帮殴打、虐待、杀害和强奸。
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巢城人主动逃往新西府，这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而在赵珈蓝的地盘上，这片地方的秩序和其他黑帮统治区最大的区别在于，对人命，尤其是弱势群体的人命更加尊重。
比如说，现在在这地方，嫖客打杀妓女之后不能只是赔钱了事，而是要杀人偿命的。
“大蛇”迈步进入夜总会。他的气场很足，而且很冷，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感觉，那些殷勤的女人反倒是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不过随后，“大蛇”一挥手，身后马上有人上前挨个儿给了这些女人们一些小费作为犒赏，那些人立刻感恩起“大蛇”的慷慨。
顾南明心中唯有唏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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