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来!”
楚映司匆匆撕了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摊开,陆申机肆意粗犷的字迹映眼,她一下子松了口气。
她心中紧张稍缓,这才耐心去细看信中内容,越看眉心皱得越紧。
“如何?”陆无砚走过来。
楚映司将信递给陆无砚,自己陷入沉思中。
“父亲的意思是荆国和燕国勾结在一起?”
“倒也不能确定是他们两国联手,还是燕国想要掺和一脚。”
陆无砚沉吟了片刻,才说:“就算荆国和燕国达成某种交易,此关系必不能牢靠。他燕国还是打了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
楚映司点点头,道:“无论如何,冈西郡必不能失。且不说它是我大辽的正门,那燕国在一旁虎视眈眈,若失了冈西郡,观望中的燕国必会对我大辽出手。到时候,大辽腹背受敌,胜算渺茫。”
她又转过头来,看向陆无砚,问:“无砚,你觉得宿国会是什么态度?”
“自然也是观望中。”陆无砚垂着眸,细细回忆起前世的事情来。
那些小的国家先不提,如今大国只辽、荆、燕、宿。
荆国和燕国都与大辽相连,一个在辽国的南方,一个在辽国的西方。而宿国和辽国之间却隔着一道海。
前世,陆无砚用了十年余的时间才让荆国、燕国、宿国对大辽俯首称臣。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离不开他当初置之死地之后的残暴手段。如今细细回忆前世征战的十年余,陆无砚倒觉得宿国比起荆国、燕国更为可怕。
前世的时候,宿国在四国之中国力最为强盛,可是当朝太子弑兄杀父血洗皇宫,使得宿国动了根基。纵使这样,也不过惹得诸国仍旧观望,原以为一代暴君的诞生,却不想宿国太子在那之后横剑自刎。
诸小国涌进宿国瓜食,泱泱大国毁于一旦。陆无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彻底攻下了宿国。
“无砚?”楚映司见他想事情出了神,喊了他一声。
陆无砚回过头来,道:“宿国毕竟隔着一道海,他既还在观望中,我们也不必将其牵扯进来。若牵扯进来,将来免不得再起利益冲突。”
“你说的在理。”楚映司点点头。
偏殿里忽然响起一阵钝响,紧接着就是陆钟瑾的哭声。
“钟瑾!”
方瑾枝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陆无砚身边,仔细听着他们母子说话。听到陆钟瑾的声音,她才一下子站起来,冲进偏殿里去。
陆无砚和楚映司也都跟了上去。
陆钟瑾不知怎么地睡梦中滚到了地上,方瑾枝冲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了,他一边哭,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
“摔疼了是不是?”方瑾枝忙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纤细的双肩。
因为楚映司进来后和陆无砚说起军情,偏殿里的宫女和陆钟瑾的奶娘也都被小太监悄悄遣了出去。偏殿里没人看着陆钟瑾,他便一个不小心滚到了地上去。
陆无砚倒是皱了眉,微微带着点训斥:“不就是摔了一跤,有什么可哭的!”
陆无砚用略不满,又含着警告的目光乜着陆钟瑾。
陆钟瑾眼眶里还含着泪珠儿呢,他睁大了眼睛望着陆无砚,哭声也歇了。他这哭声歇得急,不过呼吸间,就打了个嗝。
这个嗝好像把他自己叫醒了,他学着陆无砚的眼神,反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抓着床沿儿,一股脑爬上了床,背对着陆无砚,重重哼了一声。
方瑾枝“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陆钟瑾好像真的对陆无砚生气了,他往常总是黏着方瑾枝,可是陆无砚在一旁的时候,偶尔也会朝着陆无砚伸出小胳膊来求抱抱。可是如今陆无砚一进屋的时候,他就把小脑袋转过去,不肯看他。
陆无砚皱着眉,心想:才这么大点,哪里懂记仇。哼,睡一觉就忘了!
然而,等到第二日,陆无砚和方瑾枝把陆钟瑾带回陆府后,陆钟瑾居然还在生气。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陆钟瑾还是不理陆无砚。这下子,陆无砚有些不淡定了。
才这么点,就这么记仇了?
陆无砚偏过头,瞧着在方瑾枝怀里“咯咯”笑的陆钟瑾。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孩子怎么整日黏着他娘亲,却把他这个亲爹给记恨上了……
方瑾枝哄了陆钟瑾一会儿,陆钟瑾抱着方瑾枝的脖子睡着了。方瑾枝这才让奶娘把陆钟瑾抱到他自己的房间去。
哄了陆钟瑾这么久,方瑾枝也困了,便脱了鞋子回床上睡个午觉。
“无砚,你不睡一会儿吗?”方瑾枝打了个哈欠。
坐在圈椅里的陆无砚犹豫了一下,才说:“不困,你睡吧。”
方瑾枝胡乱点了一下头,将脑袋搭在枕头上,不久就睡着了。
等到方瑾枝发出浅浅的酣眠声,陆无砚才起身走到陆钟瑾的房间。几个奶娘是万分称职的,就算是陆钟瑾睡着了,也一定至少有两个守在床边。见陆无砚过来,两个奶娘急忙站起来行礼。
陆无砚略一点头,他走到床边,望着酣睡的陆钟瑾。陆钟瑾睡觉的样子有点像方瑾枝,都喜欢侧着身子,将小手搭在身侧。
“醒醒。”陆无砚推了推陆钟瑾。
陆钟瑾睡得正香,他哼唧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陆无砚犹豫了一会儿,直接掀开小家伙身上的被子,把他从小床里抱了出来。
猛地被别人抱起来,陆钟瑾有点不适应。他的眼睛扯开一条细细的缝儿,他迷迷糊糊看了陆无砚一眼,又合上眼,将小脑袋搭在陆无砚的肩上,这是又睡着了。
一瞬间,陆无砚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像怀里抱着的是小时候的方瑾枝。
“不许睡了,醒醒!”陆无砚加重了语气,又摇了摇怀里的陆钟瑾。
陆钟瑾被他摇醒了,揉着眼睛睁开眼,迷迷瞪瞪地望着陆无砚。他黑黑的眸子里一片迷茫。
陆无砚刚想开口,看到还杵在屋子里的两个奶娘,他略一皱眉,直接抱着陆钟瑾出了屋,将他抱到了书阁里。
陆钟瑾抬着小下巴望着书阁里一个挨着一个的书柜,不过他很快就对架子上的那些书没了兴趣,低着头盯着陆无砚看。
陆无砚被这个小家伙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抱着陆钟瑾坐在来。陆府里还是如垂鞘院里一样室内都铺着干净柔软的兔绒毯,陆无砚席地而坐,把陆钟瑾圈在腿弯里。
“不许再生气了听见没?我是你老子,训你几句是天经地义的!还有,别整天哭哭啼啼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哭的?”
陆钟瑾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瞅着陆无砚。
陆无砚敲了敲他的头,警告地语气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陆钟瑾还是乖乖站在那儿,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那样瞧着陆无砚。
陆无砚觉得有点煎熬,又加重了几分语气:“再跟老子闹脾气,看我不揍你屁股!”
陆钟瑾放在身侧的一双小手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屁股。动作之快实在是让人又惊讶又觉得有趣。
陆无砚本是板着脸,见他这样,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咳,”陆无砚小声抱怨了一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话……”
陆无砚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小家伙来,若说他笨,却是完全不像的,可偏偏过了周岁生日还不会说话。最近几个月,无论是方瑾枝还是几个奶娘都一直在教他说话,可是还是没有什么成果。
陆无砚也曾暗中请教过太医,太医只是说小孩子学会说话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过了周岁还不会说话也能说是说话晚,倒不能认定是有问题。
算了。
陆无砚又把陆钟瑾抱起来,抱着他去了书阁隔间的小房间里。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木马,严格来说并不是木马,因为那是一个四不像。
陆钟瑾睁大了眼睛,显然对这个丑东西十分感兴趣。他朝着它生出一双小短胳膊,想要过去。
见他这个神情,陆无砚挑了挑眉,把它抱了上去。
丑东西“吱呀”、“吱呀”地摇啊摇,引来陆钟瑾一阵清脆的笑声。起先的时候,他还有些害怕,一双小手死死抓着丑东西的长耳朵。可是没过多久,小钟瑾就不知道怕了,他开心地拍起手来,又在身下的丑东西上拍啊拍。
陆无砚心里攀上几分喜色,颇为自豪地说:“这可是你爹给你准备的!”
可是陆钟瑾玩得正开心,根本没听见陆无砚的话。陆无砚不由拉长了脸,他摁住丑东西,让它暂时不要再晃,待陆钟瑾着急地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时候,他才把刚刚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甚至在“你爹”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可笑的像是带了点邀功的意味。
小钟瑾偏着头,瞅着陆无砚好一会儿,才冲着他裂开嘴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无砚这才满意,他松开手,让丑东西继续晃起来。看着陆钟瑾玩得十分开心的模样,陆无砚嘴角的笑意便藏不住了。
陆钟瑾是在午睡的时候硬被陆无砚叫醒的,他又玩了一会儿就困了。可陆无砚不够细心,立在一旁完全没发觉。
小钟瑾抬着头望着陆无砚,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来。
可他平日里总是说着自己能听懂的话,陆无砚早就习惯了,完全没意识到小钟瑾是在对他说话。
陆无砚甚至转过身去,从书柜了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来看。
这可把小钟瑾急坏了。
小钟瑾一双小手握着丑东西的长耳朵,慢慢爬下来,一步两步走到陆无砚身边,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爹、爹爹!”
他个子太小了,还要踮着脚。
陆无砚拿着书卷的手一僵,有些震惊地低下头看向脚边的小钟瑾。
小钟瑾还在拽他的袖子,心里想着爹爹怎么傻了!他更奋力地拉陆无砚的袖子,“爹爹!爹爹!”
陆无砚手中的书卷落了地。
陆无砚急忙把陆钟瑾抱起来,“来,再喊一声!”
小钟瑾拧着个眉,不太情愿地说:“爹爹!”
“再喊一声!”
小钟瑾漆黑的眸子里不耐烦的情绪更甚,“爹爹,我困!睡、睡觉!”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去睡觉!”
陆无砚抱着小钟瑾刚走出书阁,迎面碰见赶过来的方瑾枝。方瑾枝睡醒以后跑去看小钟瑾,听奶娘说陆无砚把他抱到书阁了,她这才追来。
“瑾枝,咱们钟瑾会说话了!先喊了我!”陆无砚眉梢尽是喜色。
方瑾枝愣了愣,有些不太相信地看向陆无砚怀里的小钟瑾。小钟瑾真的是困极了,他在陆无砚的怀里耷拉个脑袋,不停揉着眼睛。
“钟瑾困了是不是?”方瑾枝揉了揉他的头。
小钟瑾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望着方瑾枝,他的眼睛很快变得可怜巴巴。他朝着方瑾枝伸开短短的手臂,“娘亲抱,爹爹坏!”
方瑾枝一听,心下一惊,忙探手把小钟瑾从陆无砚的怀里抱了过来。她竖着眉瞪着陆无砚一眼,问:“你是不是又欺负钟瑾了?”
陆无砚眉梢的喜色还没散去,猛地被方瑾枝这般质问,他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才反问:“我欺负过他?”
小钟瑾猛地转过头来,和方瑾枝一起用力点头。
陆无砚顿时黑了脸,绕过方瑾枝,径自走了。
方瑾枝望着陆无砚离开的背影想了想,才对怀里的小钟瑾说:“钟瑾,咱们一起让一让你爹爹罢!”
半天没回音,方瑾枝垂眸,怀里的小钟瑾已经睡着了。
方瑾枝抿起嘴角,无声地轻笑了一下。她抱着陆钟瑾回到他的浅风阁,把他轻轻放在小床上。
方瑾枝压低了声音吩咐:“钟瑾困得厉害,中午又没怎么睡,让他睡着,不要叫醒他。”
几个奶娘都规规矩矩地应了“是”。
方瑾枝悄悄退出去,还未来得及回到自己屋中,米宝儿一路小跑赶过来,禀告吴妈妈过来了。
吴妈妈过来自然是向方瑾枝报方家生意的账目。方瑾枝如今几乎很少离开陆府,那些方家的生意都交给了她信赖的人打点。不过,那些管事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跟她报账。来的最勤的,就是吴妈妈了。如今又马上到年末了,铺子、庄子里的事儿格外多。
“……如今这生意可不好做。丝绸、饼茶、文玩、珠宝玉石类的生意利润一直在降,倒是粮食的价格在一直涨。而且今年一开春,税就翻了一倍。今年总的收益比起往年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方瑾枝想了想,说:“如今四处都在打仗,丝绸、饼茶、文玩、珠宝玉石类的生意不如往年是正常的,可是粮价为何涨起来了?眼下还没到灾民涌向皇城的境地吧?”
“这您就不懂了,农家汉子都去打仗了,田庄自然荒芜,收成也是越来越不好。如今咱们大辽和荆国这场仗怎么也得打个几年,眼下还不明显,再过个一两年,灾情就冒了出来,流民少不了。”吴妈妈叹了口气,“所以啊,很多奸商都从现在开始屯粮,等到灾情起了的时候,再已翻几倍的高价卖粮食……”
方瑾枝就皱了眉,“我竟是不知道还有这等事。”
吴妈妈打量了一下方瑾枝的脸色,笑着说:“奴婢知道您最是心善,断然不会发国难财。可是这翻了一番的税银实在是压在肩上疼得慌。依奴婢的意思,以您现在的身份从中减缓点应该不难吧?”
方瑾枝望着桌子上建盏里奶白的茶沫,她小小抿了一口茶。让茶的温热在她唇舌之间蔓延开,带来丝丝温度。
“别说我现在是无砚的妻子,陛下的儿媳,就算我只是国中普通的一个小商人,也断然不会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只顾自己的小金库。翻了一番的税银自然是为了前线的将士,又岂可逃减?”
吴妈妈本来就很犹豫,只是如今大辽数得上的富商都开始逃避税钱,她虽然觉得不太好,心里却也隐隐动了念头。可吴妈妈是个忠心的,决然不会自己做主,这才来请示方瑾枝的意思。听方瑾枝这么一说,她非但没有觉得损失了一大笔钱财,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方瑾枝又问了吴妈妈如今粮价被炒到了什么价格,才说:“咱们也收。”
吴妈妈又不懂了,方瑾枝不是刚刚才说不能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只顾着自个儿赚钱吗?怎么也要和那些奸商一样故意屯粮?
方瑾枝却已经拿定了主意。
“从今日开始,把方家名下所有丝绸、茶、酒、胭脂水粉、文玩古物、玉石珠宝……还有府邸、别院、酒楼、客栈能卖的卖,能转的转。拿了现银以后,一方面把人力财力用在制造箭弩上,另一方面,将剩余的钱银大量屯粮。屯粮不仅仅是收购皇城和周边几城的粮食。奸商不分大小,小地方也一样有屯粮的商人。那我们就从全国范围内屯粮。”
吴妈妈还没弄明白方瑾枝是什么意思,只是急着问:“等等……您这是要把方家所有的商铺全部投进去?”
“是。”方瑾枝说得很坚定。
“可是方家的产业有多少您最是清楚的,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能那么快脱手呐……”吴妈妈满脸焦灼。
方瑾枝缓缓道:“哪怕是压了价,能快速转成现银也好。如今还没到时候,那些大商人和皇城里的勋贵手里还有的是银子。若是迟了,就更不好出手了。”
吴妈妈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明白了。方瑾枝并不是借机屯粮捞银子,她这是要在那些奸商屯粮之前先把粮食全给收了!
至于那些箭弩,是供给军中的。
方瑾枝瞧着吴妈妈拧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她便明白吴妈妈这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方瑾枝便继续说:“若是遇见一些奸商抬价,不要在意价格。维持住箭弩制造的基础上,剩下的所有银子砸进去也没有关系。”
听方瑾枝这般说,吴妈妈的眼皮跳了跳。作为方瑾枝手下管着大部分账目的吴妈妈,她很是清楚方家的产业如今已经可怖到如何。更可怖的是,吴妈妈手里管着的账目也并非方家全部的家当。
方瑾枝这是要屯一个国库的粮食啊!
吴妈妈收起心神,屏息道:“老奴明白您的意思了,一定都给办好!”
方瑾枝点点头,“去吧。”
“诶。”吴妈妈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又被方瑾枝喊住了。
她回过头来,问:“还有啥吩咐?”
“差点忘了,”方瑾枝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把平平和安安的嫁妆留下来。”
吴妈妈怔了怔,这才点头应下。
出楼的眼线很快就捕捉到了方瑾枝名下产业的动向,忙禀了陆无砚。陆无砚略一思量,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陆无砚缓步走向后山的梅林,这处梅林里的梅都是新植来的,远不如垂鞘院里的名梅多,可是胜在红色一片,为这皑皑白雪堆积的冬日添了层鲜活。
方瑾枝正在陪着小钟瑾走路。
小钟瑾自从上次从丑八怪上下来,走到陆无砚身边去拉他袖子的时候,就可以自己走路了,只是他走的不够稳,每次走不长就闹着腿软不肯再走了。
方瑾枝瞧着今天天气好,便带着他出来练习走路。
陆无砚倚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远处的母子俩。方瑾枝背对着他,正蹲在那儿朝小钟瑾招手,小钟瑾在她的对面,正一步一步朝着方瑾枝走去。
“累!娘亲抱!抱抱!”
终于走到了方瑾枝的面前,小钟瑾一下子扑进了方瑾枝的怀里。
“钟瑾好棒啊,今天走了这么远!”方瑾枝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又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把他抱起来。
陆无砚踩着积雪走过去。
方瑾枝见他过来,便把怀里的小钟瑾塞到陆无砚的怀里,笑着说:“小家伙的确是越来越重了,还是你来抱着他吧。”
小钟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瘪着嘴说:“不胖!”
“嗯,对。咱们钟瑾不胖,是你娘亲力气太小了。”陆无砚笑话方瑾枝。
方瑾枝挽着陆无砚的胳膊,将头微微倚在他肩上,一家三口踩着积雪往回走。
陆无砚望着远处重叠的山峦,道:“瑾枝,你在收购粮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方瑾枝“嗯”了一声,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打算对他解释什么。
陆无砚侧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复转过头来,继续前行。
这个时候的小钟瑾还是个乖孩子,无论是方瑾枝还是陆无砚都觉得他会一直乖下去。可是等到一年以后,小钟瑾可以四处跑了,又什么都会说了以后,却将整个陆府搞了个鸡飞狗跳。
“钟瑾!把舔舔放下来!”方瑾枝提起裙子小跑着过来。
“哈哈哈!”陆钟瑾一下子松了手,被他抓着的舔舔直接掉进了酒缸里。
舔舔在酒水里“喵呜”了两声,跳到酒缸的边儿,甩着身上的酒水,酒水溅了陆钟瑾一身。
陆钟瑾不高兴,“你说你这是笨猫!酒多好喝呀!”
“咪呜——”舔舔弓着身子,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钟瑾,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方瑾枝担心舔舔抓伤陆钟瑾,忙走过去,挡在陆钟瑾身前,朝着舔舔伸出手,“舔舔过来。”
舔舔碧绿色的眼睛逐渐现出黑色的眼仁儿,它的眼睛里浮现里几许挣扎,最终还是一下子跳到了方瑾枝的怀里,撒着娇一样在方瑾枝怀里“咪呜”、“咪呜”地叫唤。
方瑾枝给它抓了抓痒,“你这小东西跑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找了新家不肯回来了。”
小钟瑾仰着头,望着娘亲跟一只猫说话不肯理他,他不高兴了。他扯了扯袖子,“娘亲!要抱!我也要抱!”
舔舔仰起的小脑袋一下子直起来,警惕地盯着陆钟瑾。
陆钟瑾才不要理它,只用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望着方瑾枝,眨巴眨巴的。
方瑾枝还没等说话呢,陆无砚匆匆赶过来,道:“瑾枝,换一身素服,马上回温国公府。”
素服?
方瑾枝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曾祖父去了。”
若说起来,温国公前世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去的,没想到今生还多活了两年,这让陆无砚有些意外。也是因为陆无砚早就做好了他过去的准备,如今得到他与世长辞的消息倒没什么意外。
方瑾枝急忙将舔舔放下来,吩咐了奶娘给陆钟瑾换一身素服,自己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陆无砚带着方瑾枝和陆钟瑾回到温国公府的时候,温国公府里已经是一片缟素,伴着隐隐的哭丧声。
“娘亲,他们为什么哭呀?”陆钟瑾抬着头,不解地望着方瑾枝。
方瑾枝揉了揉他的头,柔声说:“因为他们的家人离开了,他们舍不得。”
陆钟瑾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无砚,你们回来了。”已经袭了爵位的二老爷急忙迎了上来。他一身纸白素服,映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他的眼眶红红的,带着点湿意。
“二叔公。”陆无砚微微颔首。
跟着后面的方瑾枝牵着陆钟瑾,也行了一礼。
二老爷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快进去的,去看看老爷子最后一眼。”
方瑾枝牵着陆钟瑾,跟着陆无砚进去,老温国公的灵柩停在大堂的正中位置,漆黑的棺木没有多阴森的感觉,却让人无形觉得有一股压迫感。
方瑾枝刚进去的时候,就低下头看了看身边的陆钟瑾。陆钟瑾年纪还小,方瑾枝担心他害怕这样的场景。可是陆钟瑾伸长了脖子,瞧瞧这里,敲敲那里,竟是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这不由让方瑾枝略放下心来。她决定一会儿拉住陆钟瑾,不让他靠近棺木。陆钟瑾还太小了,不懂得什么是死别。那就暂时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也好。
大堂内跪了一地陆家的晚辈,陆家子孙颇多,如今期期艾艾的哭声参杂在一起,将整个大堂染上了一份悲情的情绪。在这种悲伤的情绪渲染之下,方瑾枝的眼角也略微有些红了。
方瑾枝是自小就来了温国公府,虽说她小时候因为一双妹妹的缘故过得担惊受怕,可是这温国公府却承载了她所有的年幼时光。
虽说方瑾枝和老温国公的接触并不多,可毕竟是相处这么多年的亲人。如今他就这样静静躺在棺木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方瑾枝脑海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到温国公的情景,那是在她刚搬来温国公府不久的时候,在府里的家宴上第一次见到他。那一年的他眼中是深含的精光,他言语极少,只在子孙言论时偶尔点点头,或摇头点播几句。后来方瑾枝记忆里的温国公就是那个提着鸟笼子,一早一晚去后山遛鸟的老人家了。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就这么轻易地阴阳两隔了。
“不好了!老夫人也跟着去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忙进来禀告。
“母亲!”
跪在温国公府前的二老爷和三老爷急忙起来,冲一般地朝着老夫人的屋子跑去。其他子孙也急忙跟了过去。
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奴仆伏在床边痛哭不止,直到别人过来拉她们,才把她们从床边拉开。
老夫人为人一向宽厚,不管是对待晚辈还是对待下人都还算不错。如今竟这么走了。
“母亲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走了?明明早上她还好好的……”二老爷抹了一把眼泪,几度哽咽。
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哭着说:“老夫人早上用过早膳以后,把咱们都遣了出去,说是要睡一会儿,谁都不要进来吵她。奴婢们也候在隔间里,免得她有什么需要又找不到人。奴婢还从围屏望了一眼,见老夫人睡梦里嘴角还带着笑呢……谁想到再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走了……”
她说到这里,就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母亲!”二老爷恸哭不止,“母亲刚走,您怎么也跟着去了,您这是让二痛死啊!”
三老爷抹去眼角的泪,拍了拍二老爷的肩膀,安慰:“二哥,你不要这么想,咱们的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了几十年了。如今父亲大人先走一步,咱们母亲是舍不得他独行,才一并跟了去。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其他人也来劝,都说两位老人能够同一日辞世,那是天大的缘分,黄泉路上能够结伴,来世还能再结一段好姻缘。
幸好老夫人的棺木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家仆们将老夫人的棺木也抬到了大堂,和老温国公府的棺木并排摆在一起。
两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交代过晚辈,等他们走的时候要葬到一块。
守了一整日,晚上大家匆匆吃了口东西,轮流歇着。毕竟两位老人灵柩前是不能断了人的。
陆无砚和方瑾枝虽然已经从温国公府搬出去近两年,可是温国公府里的垂鞘院还是原来的样子,谁也没有动过这里的一砖一瓦。
晚上,陆无砚和方瑾枝还是歇在这里。
小钟瑾虽然不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所有人都在哭,阴郁悲伤的气氛还是感染了他。到了晚上,他不肯去找奶娘,搂在方瑾枝的脖子不松手。
“瑾枝不怕,娘亲今天陪着你。”
“真的?”陆钟瑾越过方瑾枝的肩头,看向立在床边的陆无砚,“爹不会半夜把我扔出去?”
方瑾枝刚刚忍下笑,陆无砚那边冷哼了一声。
“不管!我不走了!”小钟瑾钻到方瑾枝的怀里,死死抓着方瑾枝的手。
方瑾枝轻声哄着他,直到把他哄得睡着了,才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也没让奶娘把他抱走,把他放在床里侧。
望着熟睡的陆钟瑾,方瑾枝轻轻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这孩子。别的孩子可以日夜缠着自己的娘亲撒娇,可是陆钟瑾却是自小就很少睡在方瑾枝身边的。时常等他睡着了,陆无砚又会让奶娘把他抱走。
他更是没有吃过方瑾枝一口奶水。
“我不管,今晚不送他走!”方瑾枝在陆钟瑾身边躺下,把陆钟瑾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因为她是背对着陆无砚的,便也没有发现陆无砚脸上神色的异常。
陆无砚静默地立在床边,望着床上相依的两个小小身子,心里带着暖意,也带着点不舍。
许久过后,他才吹熄了蜡烛,将床幔放下,在床外侧躺下。
方瑾枝并没有睡着,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陆无砚的回话觉得有些奇怪。而且陆无砚习惯了抱着她,如今竟是自己静静躺在那里。
莫不是生气了?
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松开怀里的陆钟瑾,轻轻转过身来,在一片灰暗里,望着陆无砚的轮廓。
陆无砚这才侧转过身子,望向方瑾枝。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方瑾枝的头,开口:“瑾枝,我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呀?”方瑾枝声音小小的,她怕吵醒了身后的陆钟瑾。她小小的声音里又带着点隐隐的不安。她十分了解陆无砚,她可以听出来陆无砚的语气有些严肃。陆无砚是很少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
陆无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方瑾枝的话,而是问:“你有没有发现今日回来的人缺了谁。”
因为方瑾枝白日的时候一直照顾着陆钟瑾,难免没太在意别人。如今陆无砚问起来,方瑾枝这才开始细细回忆起白天的场景。
陆家的男儿很多已经从军打仗了,自然不能及时回来。而那些出嫁了的女儿,远嫁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离得近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