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驾崩(1 / 1)

秦锦峰是去追他的恩师曹祝源。

曹祝源正跟着一群没有见到圣颜的臣子一起离宫,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又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恩师,借一步说话。”秦锦峰追上了曹祝源,把他请到了一旁。

“锦峰,你这是有何事?”曹祝源问。

秦锦峰侧目,待不远处的几位臣子和宫女走远,才压低了声音在曹祝源的耳边说道:“恩师,陛下托学生带给您一份密旨。”

曹祝源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秦锦峰,“你见过陛下?”

秦锦峰微微点头。

事关重大,曹祝源也不敢马虎,和秦锦峰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

陆无砚退下之后没多久,楚怀川又开始一阵阵咳嗦,那雪白的帕子上又染了丝丝血迹。

他招了招手,把小周子喊来:“去请刘先生过来。”

小周子领了命,急忙去请刘明恕。

刘明恕过来以后为楚怀川诊了脉,就又开了一道方子,他道:“这道方子不可多用,今日用过一次,方子便扔掉,不可再用。”

候在一旁的小周子急忙问:“难道是这道方子的用料太猛,伤身?”

对于他的问题,刘明恕懒得回答。他将药方交给小周子,淡淡道:“亲自去煎药,盯紧一点,不可有半分马虎。”

对于刘明恕这等态度,小周子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接过了刘明恕递过来的方子,匆匆去煎药,不敢有半分马虎大意。

楚怀川看了一眼寝殿里剩下的两个小宫女,道:“折柳,去把小公主抱过来。今日她也受了惊,朕瞧瞧她。”

“是。”名唤折柳的宫女匆匆走出去,去将早就被嬷嬷抱回自己殿中的小公主寻来。

“问枝,去厨房拿一些公主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再把她的小木马也搬来。”

“是。”问枝也匆匆去了。

等人都走了,刘明恕才问:“陛下停药多久了?”

楚怀川想了一下,才说:“一个月吧。”

刘明恕一边慢慢收拾着药匣,一边说:“原来你辽国人这么多自己找死的。”

楚怀川不甚在意地笑笑,道:“你给朕换药、施针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上次就寻了给太子问诊的借口请你进宫。若再次随意招你进宫,免不得被人怀疑。那只好是朕旧疾复发,由别人来请你进宫。”

刘明恕皱了一下眉,“草民不过一介闲人,不是谁的人,更不站任何一方。心情好便瞧瞧病症罢了。”

“刘先生误会了,”楚怀川笑着摇摇头,“只是朕身边眼线太多,亦说不清楚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不得不防罢了。”

刘明恕默了默,没有接话。

他虽然身无半点官职,却的的确确养于皇家。有一个为帝的师父,并称后的姨母。对于皇室之中的尔虞我诈见识得太多。不过他还是觉得辽国皇室的情况比起他的国家来说,更是复杂。

他略略收起心神,问:“除了您需要的药,陛下还要什么?”

“朕听闻刘先生和叶萧相交甚好。”

刘明恕微微侧耳,眉心不由一蹙。

楚怀川笑了笑,道:“刘先生不必误会,你既然帮了朕这么多,朕又岂会恩将仇报?朕更不会做那等胁迫之事。只是那叶萧将有一劫。”

“请陛下明示。”刘明恕不由肃了容。

“叶萧手中有一道兵符,那道兵符代表着十万藏在暗处的精兵。”楚怀川敲了敲床沿,“只是叶萧此人十分随性,又广交朋友。身边之人未必尽数可信,还需慎言,否则将有大难。烦请刘先生劝告一二。”

“陛下为何不亲自提点?”刘明恕蹙眉反问。

楚怀川冲刘明恕翻了个白眼,忽又想起这人看不见,才说:“朕懒!”

刘明恕立刻明白这其中自然有楚怀川不便出面的理由,更何况他与叶萧相交甚好,楚怀川也是看中了他们的关系才会找他从中游说。

刘明恕不是寻根问底之人。这事情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下次遇见叶萧说一嘴便罢了,就答应了下来。

“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想要请刘先生帮忙……”

听楚怀川说完,刘明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楚怀川松了口气。

刘明恕听觉异于常人,宫女还未走近殿门,他便已听了出来。他起身告辞,又嘱咐了楚怀川几句需要多多休息。等到他提着药匣出去时,正好遇见折柳带着一个嬷嬷进来,那嬷嬷怀里抱着小公主。

“父皇!”楚雅和从嬷嬷怀里挣扎着下来,迈着一双小短腿跑向楚怀川。她踢了鞋子爬上床,一股脑扑进楚怀川的怀里。

楚雅和紧紧搂着楚怀川的脖子,不停地哭。

“不要哭了。”楚怀川皱了一下眉,动作有些生疏地拍着女儿的背。他本来就不太会哄孩子。楚雅和平日里十分懂事,从来不黏着楚怀川,今日却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搂着楚怀川的脖子,楚怀川掰了两下,都没把小丫头给扯下来。

“母后没了!母妃没了!弟弟没了!都没了!呜呜呜……”楚雅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身上还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哭起来小身子一颤一颤的,竟是真的伤心极了。

楚怀川就放柔了声音哄她:“可是父皇还在。”

楚雅和明显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是她失败了,反而因为憋着使得她的小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楚雅和这孩子自小就是个会看人脸色又格外懂事的。从落絮宫偏殿里陆续出事以来,楚雅和明显一直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楚怀川摸了摸她的头,还烧着呢。

楚怀川叹了口气,他平日里的确是太不关心这个女儿了,甚至不太懂得如何当一个父亲。

这次的事情他处处考虑周到,最后居然忘了楚雅和。忘了嘱咐嬷嬷将一切消息隔开,忘了将她护好。

那嬷嬷也是个糊涂的,想到这里,楚怀川不悦地看了一眼楚雅和身边的嬷嬷。嬷嬷立刻低下头来,恭敬地垂首立着,等着发落。

“公主服过药没有?”楚怀川责问。

那嬷嬷急忙说:“太医说了公主年幼,汤药总是伤身的。只开了一副,喝过便不再让公主喝了。吩咐奴婢照看好公主,让她好好休息,夜里多发发汗……”

这个时候问枝带着楚雅和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过来,在她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宫女,不仅搬来了楚雅和的小木马,还带了她平日里玩的布老虎和拨浪鼓。

楚怀川从宫女手中拿出拨浪鼓晃了晃,“如果雅和不哭的话,今天晚上父皇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吗?”楚雅和偏着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楚怀川,她的眼眶里还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儿。

她平日里见到楚怀川的时候不多,被他抱在怀里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今天突然听她父皇说可以陪她一晚上,她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小嘴。

楚怀川揉了揉她的头,又问她想吃什么,亲自喂着她一口一口吃下。楚怀川陪着她玩了一会儿,直到她窝在楚怀川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女儿泪迹未干的小脸蛋,楚怀川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龙床上,又为她仔细盖好被子。

楚怀川望着熟睡的女儿,心想以前太忙,以后都不会再忽略她了。

……

方瑾枝一直等到下午也没等到陆无砚回来,反而等来了太子殿下夭折、煦贵妃服毒自尽、皇帝旧疾复发这一连串的坏消息。

“怎么会呢……”方瑾枝喃喃自语。

她脑海中不由浮现陆佳蒲浅笑的眉眼,还有一桩桩一件件,幼时陆佳蒲对她的好。还有太子殿下,那个白皙漂亮又乖巧的孩子。那个孩子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方瑾枝甚至吃惊地对陆佳蒲说太子殿下长得有些像她。

现在,有人告诉方瑾枝他们都死了?

怎么可能呢!

虽然她心里明白送信之人不可能说假话,可是她还是想等陆无砚回来,好像只有陆无砚亲自告诉她,她才肯相信一样。

方瑾枝焦急地等了很久不见陆无砚回来,终究是坐不住了。她脱下身上的居家服,换了身厚厚的衣服,又把斗篷也给披上了。待一些收拾妥当了,才打算进宫去。可是她还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她现在进宫真的可以帮上什么忙吗?还是只能给陆无砚添乱?

因为她的孕事,已经足够让陆无砚操心了。

方瑾枝立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又缓缓退回屋中,将身上的斗篷、外衣一件一件脱了下来。

她如今有孕,更是三四个月这样该小心的月份。照顾好腹中的孩子,才是眼下重中之重。这个时候,她虽然心里焦急,可也明白陆无砚至今未归肯定是宫中、朝中有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添乱。

方瑾枝拿起绣筐里的绣撑,在一方洁白的帕子上绣起花样来。只是她心里有事,白皙玉指捏着的绣花针总是迟迟不能落下。一个时辰过后,也总共没绣几针。

她索性将绣撑放下,拿了一本床头架子里的小书来读。

平日里爱看的故事书完全读不下去。

陆佳蒲和笑脸和小太子酣睡的模样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在书页上,搅得方瑾枝一阵心乱。

方瑾枝正在心烦意乱时,忽有小侍女扣门。

“夫人,您歇下了吗?有客人声称是您的旧友,想要见您。”侍女得到指示后轻轻推门进来,“那位客人将这个带给您,说您看到这个荷包会见她的。”

方瑾枝的目光就落在侍女手里的那个荷包上。那是一个绣着牡丹的荷包。

只一眼,方瑾枝就认出了这个荷包。当初重阳时,她给身边的人都绣了茱萸荷包。每个荷包上绣的花样不同,这个绣着牡丹的荷包是送给静思师太的。

方瑾枝将荷包接过来,摩挲着上面牡丹的绣纹,一时恍惚。

因为静忆师太的缘故,她也和静思师太彻底断了联系。如今看着这个荷包,她的眼前又浮现了静思师太还是锦熙王妃时,她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方瑾枝还是见了静思师太,虽然明明知道她很可能是为了静忆师太的事情。

静思师太在偏厅里等得很焦急,她一见到方瑾枝进来,急忙迎了上去。

“瑾枝,你见过我妹妹吗?”

方瑾枝摇头,心里又是提防,又是疑惑。

静思师太不太相信地望着方瑾枝,问:“她真的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不知为什么,方瑾枝心里忽然升起了那么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静思师太眉心紧蹙,欲言又止。

方瑾枝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说要来找我?”

无论是静思师太还是叶萧都曾亲自或者托人来找过方瑾枝,但是静忆师太倒是从来没有来找过她。是以,方瑾枝才有此一问。

静思师太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里,“上次她听说千佛寺很灵验,病还没好就去了为你和你的孩子祈福。但是我也没有想到自那日起,她就再也没回来。我曾去千佛寺问过,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方瑾枝就想起来静忆师太被小尼姑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下千层石阶的背影。

她不见了?

“她……没有来找过我……”方瑾枝说得涩巴巴的。

“想来,她也不会过来找你。是我太着急了……”静思师太叹了口气,“她日日夜夜想着你,盼着你好,想要见你。我劝她亲自来找你,她总是摇头不肯,她觉得你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也不会想要见到她。她又怎么会来找你呢……”

方瑾枝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若是你见到她了,还请你告诉我一声。她身体日益不好,不能再奔波了……”静思师太有些哀求地望着方瑾枝。

方瑾枝受不了她这种目光,终究还是点了头。

静思师太没有久留,在方瑾枝这里没有得到静忆师太的消息便离开了,她打算回家里寻求点帮助。

等静思师太走了以后,方瑾枝一个人望着院子里的一株刚刚要发芽的嫩柳许久。

陆无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立在院子里发呆,鼻尖都冻红了。

陆无砚皱眉,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解下身上的宽袍。

“天都快要黑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他说着,就将解下来的宽袍小心翼翼地披在了方瑾枝的身上,又帮她拢了拢衣襟。

方瑾枝长长舒出一口气,说:“看,快春天了呢。”

陆无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枝头的嫩芽,又将视线重新移回方瑾枝的脸上,认真问:“因为佳蒲的事情难过了?”

“是真的?她真的死了吗?”方瑾枝的思绪被陆无砚抽回来,她一下子抓住陆无砚的手,焦急地问。

望着方瑾枝那双期待的眼睛,陆无砚不忍心让她难过,可又不能骗她,只好缓缓点了头。

“怎么会这样呢!”方瑾枝连连摇头,“真的去了?宫里那么多太医怎么就没救下来呢?请过刘先生了没有?刘先生医术高超说不定可以起死回生的!”

陆无砚也叹了口气,“她服用的是剧毒□□,太医也没有办法。事发的时候刘明恕远在入楼,等将他请来的时候,佳蒲的尸体已经凉了。”

“真的,她真的已经走了。”陆无砚怕方瑾枝难过,慢慢将她揽在怀里。

方瑾枝还是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她倚靠在陆无砚的怀里,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别人告诉她陆佳蒲已经死了,她还不相信。可是如今陆无砚亲口告诉她,她憋在心里一日的难过才终于涌出来。

“别难过了,人总是有自己的命数。”陆无砚只好这样劝她。

消息传回温国公府的时候,陆家的人也都大惊失色。三奶奶整个人都傻在那里,逼着报信的小丫鬟重复了五遍。

三奶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的女儿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她就死了!

三奶奶把所有下人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把陆佳蒲自小的事儿一件件回忆了一遍。记忆最后定格在最后一次见她那一回,原来已经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三奶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楚怀川一直都没有上早朝,他一边养病,一边陪着楚雅和。楚雅和的烧逐渐退了,身子骨也硬朗了起来。每次楚怀川喝药的时候,她总是眼巴巴地盯着他,若楚怀川微微蹙眉,她便大声说:“父皇不要怕苦!我都不怕!”

楚怀川就笑着把她抱到膝上,心想幸好还有她伴在身边。

楚怀川的身体养了七八日才日渐好了起来。他重新上早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削弱了温国公府的势力。不仅是陆家为官的男人,就连和陆家关系紧密的朝臣也一并给降了职。

群臣知道皇帝仍在愤怒中,给这些陆家并陆家相关的官员所降的官职也不过一到三级,便也不好劝谏。

官职升降本是寻常事,降个一两级,表面上看着无关痛痒,却是圣意。

按照惯例,群臣禀了要禀的事情之后,楚怀川开口:“右相大人,朕听闻你的孙女刚刚及笄。”

右相从群臣中走出来,有些心惊胆战地说:“启禀陛下,臣的孙女的确上个月刚刚及笄。”

他不明白楚怀川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右相虽为朝中坚固的保守派,一直捍卫皇室正统,是极力主张还政于陛下的一党。

不过右相在家中却是有些惧内,更是疼爱孙女。他一共有八个儿子,八个儿子又给他添了十四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这个孙女简直是全府上下的掌上明珠,更是他的心头宝。

“那爱卿的孙女可有婚约在身?”

“臣家中疼爱着她,想要把她多留两年,暂且还没有定下亲事……”右相忙道。

楚怀川笑了一下,令立在身后的宦官宣旨。

那是一道册封右相孙女为后的圣旨。

右相伏地接旨,群臣无不跪地道贺。

“四、五、六……六!”在群臣的道贺声中,楚怀川突然开始数数。

跪了一地的臣子都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宫中向来是有四妃。可朕上次给那荆国郡主封了妃,如今是五妃了。啧……”楚怀川皱了下眉,“朕觉得五这个数字不好,不如六好!六,寓意六六大顺嘛!”

他黑亮的眸子一转,视线落在左相的身上,楚怀川一拍大腿,“嘿,左相!你不是说你女儿倾心朕许久嘛?来来来,正好今日立了皇后,那就把你女儿也封个妃嘛!就……封个顺妃罢!”

“臣领旨谢恩……”左相有点不太甘心地跪地谢恩。

他原本一门心思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那是打算把她扶到后位上的!可是如今楚怀川竟是直接立了右相的孙女为皇后,还把她的女儿也收入宫中封了妃。

六六大顺,又封了她的女儿为顺妃。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说她的女儿是那个为了凑数的!

可是左相再气,也只能领旨谢恩。

接下来的几日,楚怀川随意罢免、升迁了许多官员。而罢免的理由也十分随意。比如某位官员发冠歪了,比如某位官员朝堂之上打了个喷嚏……

而升迁的理由更是胡扯。

他办了个鹦鹉赛,让群臣献出最美的鹦鹉。谁献出的鹦鹉好看,谁就能升官。其中就包括秦锦峰,秦锦峰接连调升,直接官居二品。

以秦锦峰的年纪,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可能之事。

只不过这段时日,楚怀川调升和罢免的官员实在太多,今日升个三级,明日指不定贬为草民。在这一系列不着调的政策之下,秦锦峰倒是显得不起眼了。

一个凭借送到皇帝手中的鹦鹉好看而升到二品的官员,能做多久?指不定就如他前面那个武官一样,第二日就被免了职。谁也没把秦锦峰当回事。

不是没有朝臣死谏。然而楚怀川一改往昔软弱不拿主意的作风——谏者,诛之。就连三代老臣,也被他推出去斩首。

长公主自然不愿意看见楚怀川这般胡作非为下去。然而,自长公主辅帝以来,楚怀川第一次顶撞她,当着文武百官朝臣的面,大声质问:“楚映司,你与朕到底谁才是皇帝?难道你觊觎朕这皇位许久,想要代替朕不成?”

长公主忍了又忍,被他当众责骂了三次,终于愤而离去。再不早朝。朝中文武百官来苦苦求她劝解陛下,长公主避而不见。

长公主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被楚怀川责骂了三次,气得心尖尖都在发颤。她气得恨不得再也看不见楚怀川。

陆申机知道她在气头上,也不劝她。只任由她慢慢消气。

楚怀川更是广建宫殿,奢侈铺张,完全不管荆辽两国开战在即。

民间都在传陛下因为丧子之痛性情大变,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副彻底的昏君做派。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

方瑾枝腹中的胎儿已经五个月了,她小丨腹微微隆起,行走时带着一层别样的温柔。她将点泡好的分茶端给长公主,微笑这说:“母亲,尝尝看。”

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哪里用你亲自点茶,小心累了身子。”

方瑾枝笑着摇摇头,“做这点事儿哪里就能累着了,没那么娇贵的。”

她又站起来,走到长公主身后,轻轻为她捶着肩。方瑾枝为长公主捶着肩,脑海中忽然想到了静忆师太。上次静思师太过来找她之后,她也曾悄悄派人寻找静忆师太,然而两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长公主拉着方瑾枝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不用你做这些,无砚看见了还以为我又苛待他媳妇儿呢。这恶婆婆的罪名我可担不得。”

“无砚才不会这么想呢。”方瑾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长公主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之前有一次用膳的时候,方瑾枝觉得腹中不舒服。长公主有经验,便让她走动走动,方瑾枝见长公主碗中的汤空了,便给她盛了一碗。

恰巧陆无砚回来撞见,开口就问:“又不是没有侍女伺候,干嘛让瑾枝端茶倒水?”

当时气得长公主直接将手里的茶碗砸在了陆无砚脚边。

方瑾枝身上穿着宽松的齐胸襦装,五个月的身子并不是特别明显。待她坐下来,身上的裙子服帖地垂下来贴在她身上的时候,就彻底显了出来。

望着方瑾枝微微隆起的小丨腹,长公主眼中的愁绪不由淡去,慢慢溢出了几分温柔来。

她居然是快要做祖母的人了。

方瑾枝知道长公主最近心情很差,便柔声劝慰着她:“母亲,您不要多想了,陛下许是一时想不开,等过一段时日便好了。他是自小跟在您身边的,这份感情哪里有那么容易磨灭呢。”

长公主知道方瑾枝是好意,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寻常人家,她与楚怀川之间还好说,但是他们生在皇家,这份姐弟情谊里面总是要掺杂些别的东西。

陆申机和陆无砚一并进来,陆申机走在前面,带着点火急火燎。

见他迈的步子要比以往更大更急,长公主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映司,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走吧!立马就走!”陆申机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出了何事?”长公主问。

陆申机没立刻回答,而是坐下来捧着茶碗,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陆无砚这才慢悠悠晃进来,道:“几位亲王一直留在皇城未回到封地,近日得到消息,这几位亲王留在封地的兵马悄悄到了武扶州、康川庄和长乐山。”

大辽每位亲王在自己的封地都会有驻兵,待到国家征战时以作补给之用。这些驻扎在各位亲王封地的兵马除非得到皇令,否则是不可以轻易离开封地的,更不可以擅自来皇城。若没有圣令,亲王带着封地的兵马进皇城,会被当成谋逆罪论处。

而武扶州、康川庄和长乐山都是距离皇城很近的地方。

长公主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楚怀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管他想干嘛,我看他就是疯了!”陆申机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把长公主拉起来,“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走。这个将军我也不当了,谁爱为他带兵打仗谁去!”

长公主甩开陆申机的手,皱着眉轻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陆申机握惯了刀枪,此时一激动,拉着长公主的时候就没掌握好力度。见长公主的手果真是红了一圈,他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方瑾枝便站了起来,和陆无砚一起退了下去。

陆无砚扶着方瑾枝,不让她有一点闪失。

“你怎么和母亲一样这般小心?我如今这胎很稳的,现在也不会再害喜,不用那么紧张了。”方瑾枝温柔地笑了笑,又问起宫里的事情来。

陆无砚摇了摇头,只说:“看不透。”

他虽然说的简单,可是方瑾枝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说他看不透楚怀川到底想干嘛。方瑾枝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说话间,陆无砚和方瑾枝就回到了自己房中。

陆无砚扶着方瑾枝在窗下的长榻上坐下,又为她关了窗户免得她着凉。然后他才说:“放心吧,就算暂时看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总留了自保之路。”

方瑾枝如今虽然不像前两个月那么害喜,却变得双脚有了肿胀的毛病。往往没走多久,一双原本漂亮的白皙小脚丫就开始肿起来。

她弯下腰,想要把鞋子脱下来。

“别动,我来就好。”陆无砚弯下腰,替她将鞋子脱了。又吩咐侍女端来温水,让她泡泡脚。

方瑾枝望着陆无砚拿着干净帕子给她认真擦双脚上的水渍。

“无砚,你是真的没看懂陛下想做什么吗?”

陆无砚给她擦脚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为她将双足擦干净,才说:“都说他因为太子夭折、佳蒲自尽之事变得性情大变,激发了心里压抑多年的愤懑不满,如今想要彻底夺回皇权。可是……”

陆无砚叹了口气,他将方瑾枝从长榻上抱起来,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

“瑾枝,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说一个人要害你,可是你却仍旧坚信他不会伤害你,可是为什么?”陆无砚轻声问出来。

方瑾枝挽着陆无砚的胳膊,拉他到身边,温柔地说:“因为他是你的家人啊。”

“家人?”

方瑾枝弯着一双月牙眼轻轻点头,“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说你、两个妹妹或者哥哥要害我,我也不会相信呀。”

陆无砚点点头,不再多说别的,拥着方瑾枝歇下。

这一边陆无砚和方瑾枝歇下了,那一边陆申机和长公主却发生了争执。长公主和陆申机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最近长公主心情又大不好,两个人谈着谈着就不欢而散,闷头去睡。

天快亮的时候,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入医敲门的手都在发抖。

“那混小子又干了什么荒唐事儿都甭来烦本宫!”长公主没好气地说。

入医“噗通”一声跪下来,“公、公主,陛、陛下驾崩了!”

长公主一个激灵坐起来,她来不及披上衣服,穿着寝衣冲出围屏,大声质问:“你说什么?再给本宫说一遍!”

“禹、禹仙宫烧得什么都没剩下……陛下、陛下没救回来……”

长公主牵着马厩里的马,朝着宫中一路狂奔。同样被消息惊醒,奔向皇宫的陆无砚和陆申机都被她落在了后面。

长公主骑着马冲进宫,并未下马,而是驾马直接冲到了禹仙宫。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禹仙宫冲天的大火。无数的宫中侍卫、太监和宫女在一桶桶浇水扑火,只是这火势实在是太大了,完全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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