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枝也不知道陆无砚所说的可以不用再去想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可是她听见陆无砚这么说,她哭得更凶了,好像心里悬着的刀收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将脸埋在陆无砚的胸口,双手如小时候那般环在陆无砚的腰上,无比依恋。
陆无砚没有再阻止她哭,只是轻轻拍着她,让她都发泄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方瑾枝才止了哭。她在陆无砚的怀里仰起脸上,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三哥哥,那现在该怎么办呀?”
陆无砚最是受不了她用这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他如小时候那般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安心,交给我就好。”
“嗯。”方瑾枝便也信了,她重新依偎在陆无砚的怀里,不再去想正厅里的那些人,不再去想接下来的日子府里的其他人会对她有别的看法。
心里,安安静静的。
“瑾枝,你很久没陪我下棋了。”陆无砚望着桌子上的插花,缓缓开口。
“只要三哥哥想要下棋,瑾枝就陪你!”
“好。”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陆无砚领着方瑾枝去了阁楼的顶层,他搬来矮桌和杌子,又挂上两只灯笼,再搬来烛台,竟是将整个宽阔的顶层照得暖光盈盈。
陆无砚和方瑾枝开始下棋,有白色的鸽子围绕在他们身边。
“三哥哥,你不在的这几年,我可使劲儿练了棋技呢!表姐们没人能赢了我,连学堂的先生也输过我!今儿个,我可要一雪前耻!”昏暗却温暖的烛光映在方瑾枝浅笑嫣然的脸上,在她的脸上渡上一层柔美的光。
“好啊,我等着。”陆无砚便也陪着她笑。
下棋是个耗时间的事儿,两个人又十分专注。
方瑾枝蓦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夜深了。她不由想起被晾在正厅里的人,可是三哥哥告诉她不要管,他来处理。她便不再去想。
“困不困?”陆无砚问她。
“还能再陪三哥哥下一局呢!下一局我准赢你!”
“好。”
又是一局结束,方瑾枝连连打了两个哈欠。
“走吧,回去休息。”陆无砚起身。他将方瑾枝也一并拉了起来。
“是困了呢。”方瑾枝挽住陆无砚的胳膊,依偎着他。她并没有问陆无砚他会让她去哪里休息,只是跟着他走。
下去的时候经过阁楼一层,陆无砚顺手在衣橱里翻出一件他的外袍给方瑾枝披上。这才领着她往外走。
方瑾枝充满笑意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光。她已经明白陆无砚是打算送她回她自己的小院。
陆无砚牵着方瑾枝走出垂鞘院的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回去以后早点歇着,如果明日早上起不来就不用去学堂,少去一日不打紧。”陆无砚絮絮嘱咐。
“嗯。”方瑾枝低着头,小声地应着。
陆无砚一直将方瑾枝送回她的小院,看着她进去才转身离开。
“姑娘,您可总算回来了!”卫妈妈急忙迎上来。
虽然已经夜深了,可是卫妈妈、乔妈妈、米宝儿和盐宝儿都没有睡,都在等着她。
“现在府里都传开了,说是十一少爷在垂鞘院闹起来。并其他几位少爷和姑娘到现在都没回来,各房都在等着消息呢!还好咱们姑娘平安回来了……”卫妈妈又开始絮絮地唠叨。
米宝儿和盐宝儿围在她身边,也担忧地望着方瑾枝。
乔妈妈打断她的话,说:“咱们姑娘一定累着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对对对……瞧我!就知道絮叨,姑娘快回房去歇着吧。”卫妈妈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两位小姑娘也担心着您呢……”
“我晓得了。”方瑾枝又嘱咐卫妈妈明天早上早点喊她起来。她今日已经缺了一天没有去学堂,明日她不能再耽搁。并不是她少去了一天,学堂的课程就会跟不上。相反的,就算她半年不去,也不会跟不上府里学堂上的课程。而是她向来严于律己,并不敢轻易告假,免得留给别人一个懒散的印象。
当然了,方瑾枝也嘱咐了米宝儿和盐宝儿悄悄打听垂鞘院的事儿。
方瑾枝走进阁楼三层她自己的寝屋,她一进屋就习惯性地将门闩上。
虽然如今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从方家带过来的可靠之人,但是随手锁门的习惯却一直都改不了。
衣橱里的平平和安安已经听出来是方瑾枝回来了。她们两个总是能听出来方瑾枝的脚步声,甚至可以分辨出卫妈妈、乔妈妈、米宝儿和盐宝儿的脚步声。
大概是因为她们的世界太过安静了吧,才会对声音那般敏锐。
“是姐姐,姐姐回来了。”方瑾枝将衣橱上的金锁打开。
平平和安安立刻从衣橱里的床上跳下来,她们仔细打量着方瑾枝的神色,想要知道她们的姐姐好不好。她们两个担心她。
“今晚陪姐姐睡好不好?”方瑾枝抱了抱她们的两个。
“好。”平平和安安一起点头,她们两个人总有一种出奇的默契,总会不自觉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甚至在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似的。
方瑾枝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卫妈妈在外面敲了三次门。方瑾枝才揉了揉眼睛醒过来。她每次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反应慢一些。
“姐姐,起来了。”平平摇了摇她的胳膊。
安安抓了一绺儿方瑾枝的长发,用发尖划了划方瑾枝的耳朵尖,惹得方瑾枝“咯咯”直笑。
“起起起,姐姐这就起来!”方瑾枝这才睡意全无。她匆忙在米宝儿和盐宝儿的伺候下梳洗更衣,又吃了早膳,便匆匆带着盐宝儿赶往温国公府的学堂。
一路上,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今日遇到什么冷言冷语和嘲讽的戏弄都不许与人起争执,要保持最基本的得体微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可是让方瑾枝意外的是,一整个上午都过得分外平静。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陆佳蒲和陆佳茵待她都如往常一样。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陆佳萱和陆佳艺并没有来学堂。
方瑾枝看见了陆佳萱和陆佳艺身边的小丫鬟来告假,说是两个表姐妹今儿个身子都不太舒服。
方瑾枝默默抄写今日的书册,心里明白是陆佳萱和陆佳艺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迟吧。她睡得已经够迟了,可是她离开垂鞘院的时候,陆佳萱和陆佳艺都还没有离开。
可是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方瑾枝才从盐宝儿口中得知今日陆子域、陆子境、陆无矶和陆子坤都没有来学堂。
方瑾枝不由惊讶了。
府上少爷们本来就与姑娘们不同,陆家对府上的几位姑娘们念书的态度是支持、鼓励,但是并不严苛。可是陆家的少爷们就不一样了,陆家给他们请最好的教书先生,平日里任务也是十分繁重。每隔七日,府里的长辈们还会考他们的学问。
原本,陆家的这些少爷们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请假。
可是后来陆申机嫌弃他们身子骨太差,每日早上都要求他们练武一个时辰。五年前大辽和荆国开战,陆申机离开温国公府不能再亲自训练他们,就请了武艺师傅每日看管着他们锻炼。
是以,他们几个同时请假不来学堂绝对不正常。
方瑾枝很了解陆无砚的脾气,她晓得这一次陆无矶或许要吃些苦头。可是方瑾枝没有想到的是陆子域、陆子境和陆子坤也受到了连累。
方瑾枝摇摇头,不再去想了。反正三哥哥说这件事情他会处理。
“姑娘!府上的五奶奶在外面找您呢!”一个小丫鬟匆匆赶进学堂找方瑾枝。
正在收拾东西的陆佳蒲和陆佳茵看了方瑾枝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收拾东西。
“知道了。”方瑾枝让盐宝儿替她收拾东西。然后先行走出去,她总不能让五舅母久等。
今日的风有些大,府上五奶奶站在回廊里避风,正往这边张望,眉宇之间有一抹郁色。
“五舅母。”方瑾枝规矩地弯了弯膝,“您找我?”
五奶奶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她终究是有些忍不住开口:“瑾枝,这几年舅母没有亏待你对不对?”
“五舅母一直都对瑾枝很好很好!”方瑾枝说的这是实话。这几年,五奶奶的确多次帮扶方瑾枝。就算她对方瑾枝的好别有用意,也的确是帮了方瑾枝几次。
五奶奶松了口气,她拉住方瑾枝的手,说:“瑾枝,舅母知道无矶这孩子这几年没少欺负你。是舅母慈母败儿,没有好好管教他。就算看在舅母的面子上,你就不要再和他计较了成不成?”
方瑾枝还没有说话呢,五奶奶又说:“而且子境这孩子这几年对你也很好啊!”
陆子境?
“五舅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方瑾枝皱着眉。
五奶奶愣了一下,心中顿时疑惑。难道不是方瑾枝在陆无砚面前告了状?可是瞧着方瑾枝这个样子也的确不像个撒谎的。而且方瑾枝平日里一贯秉持“以和为贵”的作风。兴许这事儿的确是陆无砚自己搞出来的。
五奶奶忙说:“昨儿个无矶这孩子不懂事在垂鞘院门口欺负了你,然后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还没回来?”方瑾枝也惊了一下。
“不仅他没回来,子境、子坤,还有二房的老八陆子域都没回来!就连五姑娘和七姑娘也是寅时才被送回去!”五奶奶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瑾枝,舅母就不瞒你了。我昨儿个夜里亲自去接人都没把人接回来。垂鞘院门口站了个丫头,那丫头好生厉害,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就是不让任何人进去……”
五奶奶叹了口气。
方瑾枝心里一时迷茫。
“瑾枝,你三表哥的脾气……真的不算好。听说这几年他领兵打仗杀人如麻。我……你应该理解一下一个母亲的心情啊!纵使无矶平日骄纵了一些,可怎么说也都是表兄妹。舅母以后一定严加管教他,不让他再胡作非为成不成?”
五奶奶打量着方瑾枝的脸色,又说:“瑾枝,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应该明白,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不好。难道你要摊上了一个破坏兄弟感情的罪名吗?而且……你自小就和老三关系好。你难道想让你的三表哥得一个不顾手足情的骂名?”
方瑾枝收起心里的杂绪。她望着眼前的五奶奶,说:“五舅母,您也知道瑾枝的身份尴尬。在这府里,我本来就是一根浮萍。难道您以为我劝得动三哥哥吗?”
五奶奶愣住了。
方瑾枝又扯出一抹笑来,“这事儿,毕竟是因我而起。一会儿我会去垂鞘院瞧瞧的。”
听方瑾枝这么说,五奶奶不由松了口气。只要方瑾枝松口了就行。她身份是低微了些,可是扛不住陆无砚宠她啊!
“五舅母,那我先过去了。”
“好,你有心了。”
望着方瑾枝走远的身影,五奶奶又把方瑾枝刚刚说的话回味了一遍,这个表姑娘一向话不多,可是每一句都是考量清楚才说的。
方瑾枝和五奶奶说话耽搁了一会儿,期间盐宝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跟了上来。
方瑾枝带着盐宝儿往外走,没过多久,就瞧见一个妇人立在墙根下,十分焦灼的样子。她看见方瑾枝出来,立刻欣喜地迎上来。
这个女人的样子方瑾枝有点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
“表姑娘,您不认识我。我是二爷院子的一个姨娘。”王姨娘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柔和,带着一股恭敬。
方瑾枝一下子想起来了,她是陆子域的生母。
“我知道你。”方瑾枝说,“因为子域表哥的事情吗?”
“是是是……子域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心里着急才偷偷过来找你。我知道我没资格过来求你帮忙,可是二奶奶不会出面的,我、我不放心他……”王姨娘声声急切。
“你先回去吧,我这正要去垂鞘院呢。子域表哥为人很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的。你不要担心。”方瑾枝放缓了语气。
“好好好,谢谢表姑娘了!”王姨娘弯了弯腰谢过方瑾枝,立在角落望着方瑾枝离开。
方瑾枝浅浅地叹息了一声。
这就是妾。
纵使陆子域在府里的少爷们之中十分优秀,平日里也是锦衣玉食各种享受。可是他的生母是妾,是卑微的妾。连儿子出了事,也只能偷偷过来求情。
昨天陆无砚说过这件事情他会处理好,方瑾枝本来不想管。可是昨儿个的事情,也只有陆无矶十分过分。另外几位表哥和府上的五表姐陆佳萱、七表妹陆佳艺都是帮了她的。
方瑾枝哪能恩将仇报。
方瑾枝带着盐宝儿去了垂鞘院,果然一眼就看见入酒抱着一把刀,在垂鞘院门口走来走去。
“我能进去吗?”方瑾枝走上前去。
入酒看了她一眼,说:“不能。”
方瑾枝愣住了,这还是第一回被挡在垂鞘门外。
“真的不能?”方瑾枝又问了一次。
入酒摇头。
方瑾枝还当是入酒不了解她以前总是能随意进出垂鞘院的事儿。恰巧入烹从院子里走过,方瑾枝急忙喊了她一声。
入烹走过来,歉意地笑笑:“表姑娘,三少爷交代过您也不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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