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再吃不下宫里温温吞吞的东西,下了课抓起腰牌就出宫了。
因正元帝只给他一个时辰午歇,所以出宫后顾野直奔食为天,从大堂一路轻车熟路蹿到后厨。
午市的时候大家都在忙,周掌柜他们余光看到他进出,也没吱声。
后头顾野随便弄了点吃的,食盒都不要,油纸一包,往怀里一揣又跑出来。
时间紧张,他只能在马车上吃喝。
没想到刚出店门,还没到马车呢,他身后就有人跟过来道:“你偷东西,这样不好。”
顾野转身,说话的是个十岁左右、气宇宣扬的小少年。
第89章
顾野被他喊住,疑惑地歪了歪头。
小少年冯钰把他从头到脚一打量,又分析道:“瞧你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正说到这里,周掌柜拿着个小银锭子跟着出了来,对着冯钰道:“小客官,你银钱给多了。”
冯钰摇头,解释道:“没给多,我给他付账。掌柜的莫要误会,他是我朋友,没有偷东西,只是出来的匆忙,所以……我帮他给了也是一样。”
顾野哭笑不得道:“周叔,他以为我偷东西,所以帮我付账。”
周掌柜也跟着笑了笑,把银锭子还给冯钰,“这是我们少东家,小客官误会了。”
冯钰赧然地接了银钱,“是我多管闲事了。”
顾野摆手说不会,“这叫仗义相助,绝对不是多管闲事。而且你方才说了咱们是朋友,我今天就交下你这朋友。”
冯钰倒是没和比自己小三四岁的人交过朋友,但看顾野小大人似的,和他倒是说得上话。
他轻笑,点头道:“成,确实是我说过的话。”
两人互报了姓名,顾野想着要来不及了,道:“我想请你吃饭,但我手头还有事儿……”
冯钰道:“我娘在轻食雅舍,应该会待上好一阵。我今日都会在这里,若是有缘,咱们还在这里碰头。”
“那就好了,我傍晚就过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说话。”
两人告别,顾野上了马车,在马车上解决了吃喝。
他回到文华殿的时候,正元帝从御书房过来等着他了。
见了他急匆匆赶回来,正元帝就笑道:“你这猴崽子真闲不住,就午歇这么一会儿还非得出宫去?”
顾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他身边掏出个油纸包,“给你也留了呢!”
油纸包打开,里头是个肉烧饼。
烘的酥脆的金黄色表皮,里头是满满当当的肉末,一口下去齿颊留香。
烧饼刚烘好就顾野包起,一路揣在怀里赶回来的,所以并没有冷掉。
顾野路上已经吃了好几个,但想到正元帝吃的东西要试毒,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把烧饼递过去,而是准备咬一口,试给他看。
正元帝把他拦住了,笑道:“不是说给朕留的吗?”然后他便接过烧饼,几口吃完。
父子俩还没说上几句话,教授顾野学问的先生歇好过来了。
先生姓郑,年纪颇有些大了,也在翰林院任职,是公认的学问最好的先生之一。
正元帝没急着走,留下询问顾野的表现如何。
顾野还是个纯纯的白丁,但好在眼下只是在开蒙阶段,学的东西都是武安从前学过的,武安虽然过目不忘,但到家后该复习的一定会复习,该写的功课一定会写。
顾野耳濡目染之下,学起来的速度并不慢。
郑先生上午就看出顾野底子差,但好在顾野虽然又困又累,还是坚持上完上午的课。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能耐得住这份性子已经是十分难得。
所以郑先生对他多有夸奖。
下午晌郑先生不给顾野讲课了,让他自己描红和背上午教的书。
正元帝索性就让顾野跟着他一道去御书房,他一边处理公务,一边亲自监督小家伙用功。
等到顾野写了好几张字,正元帝询问顾野对郑先生的看法,顾野想了想道:“我一个白丁哪来的资格评判先生呢?只是郑先生年纪大了,教导我这么个没有半点儿基础的,想来是破费心力的,我就怕先生太累。”
这一点正元帝自然是考虑到了的,只是前一天才突然知道自家大儿子是个白丁,郑先生是他临时从翰林院抽调来的。
皇子之尊,肯定不止一个先生。
“朕今儿个已经在琢磨了,你说小文大人如何?”
文家和顾茵他们当时一起从寒山镇来的,两家私交甚好。
且前头正元帝让文大老爷办事那次,他办的很不错,人也是知情识趣,所以正元帝对他感观不错。
顾野没一口答应,试探着问:“那给我上课,对他来说算是升官还是降职呢?”
正元帝笑道:“自然是升官,他们往后不只是教你一个,还要教授你两个弟弟呢。”
顾野似懂非懂地点了头,“既是升官,那自然是好的。”
说定之后,还是在下午晌,正元帝看他困得不成了,就让他先回去歇着。
顾野很自觉的,在离宫之前去慈宁宫和坤宁宫转了转。
王太后正是看他不够的时候,听说他已经念了一整日的书,王太后也没多留他,说读书最累人不过,让他好好休息。
后头到了坤宁宫,周皇后正在给小儿子喂点心糊糊。
小陆照调皮的很,吃一口要吐两口。
顾野陪着她一道哄了会儿小陆照,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他起身告辞,周皇后把小儿子交给奶嬷嬷,拿了披风追出来,“入了夜天要冷,你仔细多穿一些。”
昨儿个正元帝给的那个鹤氅还在马车里,顾野今日穿的也不少,但他还是把披风接了,道:“外头风大,您留步吧。”
周皇后应一声,还是亲自送了他一段。
出宫之后,顾野还是直奔食为天。天将黑,京城的富户一般这时候才忙完,正是用夕食的时辰。
酒楼里客人比中午时分还多。
顾野走进去,询问了周掌柜后还真找到了中午遇到的那个小少年。
“你居然真没走,”顾野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我还当晚上回来肯定是遇不上你了。”
冯钰已经有些困了,见了他才打起了精神,笑道:“我娘还没走,我等她一道回去。”
周掌柜让人给他们换上两道热茶,喝完茶顾野不用人服侍,又去后厨拿了些吃的出来。
“来来,再吃点。”顾野把烤肉往他面前推了推,“干坐着等也不是个事儿。”
说完他先大口吃起来。
冯钰不怎么饿的,看到他香喷喷的吃相,不觉也跟着动了筷子。
等到烤肉吃完,顾野又去端了火锅来,再端上一些素菜。
“我娘不让我只吃肉,咱们再吃点菜。”看到冯钰没再动筷,顾野还道:“都是我请你的,你别同我客气。”
冯钰好笑道:“倒是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才初相识。你要是认识个人,就这么请客,家里生意还怎么做?”
顾野就笑道:“哪儿能啊?我是觉得你人不错,才这么大方,平时可抠门的很。而且我虽是少东家,也不是吃白食,我给我娘办事,在这里有工钱的。平时吃喝都是挂账,月底要算账、从我工钱里扣的。”
冯钰惊讶道:“这不是你家的产业吗?怎么还算的这样细?”
顾野吃的差不多了,拿了帕子擦了嘴,说:“这不能这么算。谁家没个亲朋好友,这要是人人都来白吃白喝,这生意才是做不起来呢。我家自打开始做生意,不论是我娘,我阿奶,还是我,除了工作餐外,另外吃东西都要记账,从工钱里扣。从我们自身做起,不就杜绝了旁人白吃白拿的可能?”
冯钰若有所思道:“你家做生意确实有一套办法,也难怪你家酒楼生意这么红火。”
顾野笑笑没接话,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再皮毛不过的东西。真核心的东西,他也不会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
后头他们吃完,堂倌帮着把东西撤下。
顾野询问道:“你娘经常来雅舍吗?”
冯钰说不是的,“她头一回来,所以我才放心不下,跟着过来了。她并不知道我来。”
这话挺奇怪的,来自家三楼雅舍的妇人都是来玩的,这有啥好不放心的?
顾野没揪着这个问,只笑道:“那你有的等了,三楼的姐姐们经常玩到宵禁时分。”
冯钰点头,“无妨,我等着便是。你不用管我,若有事接着去忙就是。”
“我也等我娘。”描红在宫里的时候已经写完了,顾野就回马车上拿了本书来背。
冯钰看他背的是孩童启蒙用的《三字经》,纳闷道:“我听说吉祥戏园的《风流记》就是你所写,能写出那样好的唱段,你怎么还看这样浅显的东西。”
“这传闻怎么传成这样了?”顾野听了都有些臊得慌,“那《风流记》的故事是我想的,其他都是请人代笔的,怎么就传成我写的了?你看我这年纪,像能写出那样的戏本子的吗?”
“这不能这么说,不能以年纪论人。蔡文姬六岁能辨弦音,曹冲七岁称象,甘罗十二拜相……历史上的神童可太多太多了。”
这些典故,刚念书第一日的顾野还真没听过,问起来,冯钰便十分耐心地一一给他讲解。
他不过十岁,说起典故从容不迫,有条不紊,还十分生动有趣。
顾野跟听说书似的听入迷了。等到一系列典故说完,顾野看他的眼神又不同了,变得更加热切了。
眼前这人不止心肠好,学问也好,这种朋友他能放任溜走?那他就不是顾野了。
“第一日交朋友,倒是麻烦你给我讲这样多。我倒是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你想不想吃甜品?只给三楼特供的那种,我去端两份来。”
冯钰说不用,又有些为难地道:“倒是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忙,我母亲十分喜欢你让人写的那《风流记》,那戏本子能借我看看不?当然不是白借,该给的银钱我照给。”
冯钰不是爱麻烦别人的性子,但他母亲陈氏自打鲁国公府开府之后,就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陈氏难得有喜欢的东西,回去后当着他的面哼过好几次,他有心想陪着她再去看一次《风流记》,陈氏却不允。
不允的理由不用言明,自然是怕秦氏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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