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讲究成分的年代,整天讲的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出身不好的人,不但处处受到排挤打压,而且就连找对象都成问题,一看出身不好,其他一切免谈。
张老太太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在临家本舍人缘不错,即便如此,三里五乡的姑娘们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最后才通过多层关系,找了一个临县的女子,因为女子出身也不好,所以,才好不容易解决了个人问题。
张德旺经历过家庭巨变之后,看淡了人情世故,一切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世界以痛吻我,我愿报之以歌。痴人说梦君莫笑,苦中作乐穷开心。管他天塌地陷,只要有一口气,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看,这样也算是一种智慧的活法,开门过日子,愁也是活,喜也是活,悲伤有什么用?伤春悲秋又没有饭吃,还不如开开心心的快活一天是一天。
一年后,张德旺在家人的撮合下娶了媳妇。年初拜堂,岁末生子。别人说他:就像是地里的枣树,当年开花,当年挂果,这种办事效率也是够高的。
张德旺真有些哭笑不得,他也想不到孩子来的这么突然,稀里糊涂地就当爹了。按日子查刚刚好,一天都不带差的,让他都有点措手不及,两口子一点准备都没有,孩子就出生了。紧接着,次年又生一子,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呢,媳妇肚里又怀上了。
张德旺忍不住向妻子抱怨:“你着什么急啊?咱们家老大刚会走路,这老er都还没有断奶呢,你就接二连三地又整出一个,照这么下去可有点儿吃不消啊,你就不能悠着点儿,慢慢来吗?”
张妻更是一肚子委屈:“你t妈还怨上我啦?谁让你晚上睡觉不消停来着?”
“咱们不就是随便闹着玩儿的吗?你怎么这么认实?你也好好打算打算,隔上三年五载再生也不迟嘛!”
“这让你说话呢?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来的你挡都挡不住。有种儿你晚上就别来找我呀。”
“你是我老婆,我不找你找谁呀?漫漫长夜,空虚寂寞,不找你解决一下又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你就憋着!照你这么说,人家没媳妇的人还都不活了?”
“不活倒不至于,不过,生活的质量一定会差上很多,两口子没有这事儿,那就少了太多的情qu。毫不夸张地说,小两口儿宁舍一顿饭,不舍papa干。别的事情可以凑合,唯独这事儿不能马虎,这要是搞不好肯定会后院着火的。”
妻子不由得骂道:“你就不要胡扯了好不好?坏事没少干,也没见过你打一顿不吃饭,有本事,你就三天甭吃饭让我瞧瞧!”
“你这话说的,怎么能老让人干活儿,还不让人吃饭呢?人是铁饭是钢,不让人吃饭还怎么有力气干活?使唤牲口还得加点儿料呢!”
“我又没说不让你吃,是你自己说宁舍一顿饭的嘛!真不让你吃,你又满腹怨言,咱们可都是实诚人,有嘛说嘛,不要整那些虚话套子!”
“其实我说的也并没有错,之所以说宁舍一顿饭,不舍papa干。那意思就是形容这种事情对于两口子的重要性。形容词你懂不懂?”
“你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反正你整出这几个孩子,那就要对我们母子负责,想快活的时候找了得劲儿,别想着当上爹就没有你的事了,孩子们要吃要喝你可得担当起责任。”
张德旺深感自己重任在肩,担子不轻:“你说你也真是的,一点打算也没有,生孩子事先也不计划好,我都还没有准备呢,你这里噼里啪啦就生了这么几个,搞得我是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你就不能不生吗?”
“那有什么办法?不想要不想要,一碰就怀上了,这也不是咱们可以掌控得了的。”
“老天真是不公,人家想要孩子的,几年几年的也没有一个,咱们这不缺孩子的,七八年就生了一大帮,吓得我是晚上都不敢碰你,一碰就讹上了。”
“害怕被讹上,你以后就少碰我,不要再整出事来又要埋怨人!”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虽然他们夫妇都不想再要孩子,但是该有的孩子,还是一个个地降生,挡都挡不住,并且他们家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孩子另外特别多。
这么跟你说吧,自打两人结婚以来,张家媳妇一直就没有闲过:肚里怀着两个,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屁股后面又跟着一个。小的还没断奶呢,紧接着又怀上了。
在那个评估工分值的年代,孩子多自然就成为了一种累赘,他们家条件累、负担重,常常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生活过得相当拮据。
乡下的小孩子在炎热的夏天里都喜欢光膀子,一次,张德旺看着自己家瘦骨嶙峋的老七,不由得想起曾经看到过的猪排骨,说实话,排骨身上还真没有猪排上面的肉多,本来穿着衣服已经够瘦的了,再一脱yi服越发显得不能看了。除了骨头还是骨头。张德旺由衷地感叹:“这孩子,立起来是个人,躺地下干脆就成排骨了。”自此,张家老七也就得了一个排骨的美名。
所谓:穷人孩子早当家。张家更是此中典范,由于孩子们多,于是张德旺便早早地让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下地干活。排骨在七八岁时就被父亲指使在家帮着老妈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帮着烧火、往锅里添水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帮老妈摘个菜,打个杂,多多少少减轻一点儿张妻的劳动强度。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么小还什么都不会呢,像是郭晶昌那小子,到了十多岁身高几乎快到他妈肩膀了,还要天天钻到他妈怀里吃几口奶呢!你说人跟人有法比么?
一次张妻娘家来人,看到这些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家孩子怎么都这么瘦?整天都不给孩子吃饭还是咋的?”
张妻嘴里不说心里说:可不是咋的?孩子每天连个半饱也吃不上,不瘦才怪呢!就算是喝口凉水也上膘,那也得肚里有点货才行,光喝西北风还能胖的了?
张德旺也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对妻哥的质问,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们家有嘛吃嘛,天天用‘排骨”做饭。”
妻哥不解:“你们家有嘛吃嘛,天天用排骨做饭,还能个顶个瘦的跟排骨似的?按你说的,天天用排骨做饭,这生活也算是不错了,即便是县长家也不能天天用排骨做饭呀。”计划经济时代,物质极度匮乏,一个人一年也分不了几斤食用油,米粮油面全都是凭票供应的,根本不像现在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张妻对哥哥道:“你没听懂,他说的排骨,不是你认为的那种排骨。”
“不管用什么排骨做饭,总还是有些油水的,怎么孩子们都是皮包骨?你们是用什么排骨做饭的?猪排还是羊排?”
张妻插口:“既不是猪排,也不是羊排。”
“那还能是什么排骨?牛排么?”
“更不是你说的牛排,而是人排。”
妻哥越发不明白:“什么人排?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妻如实回答:“我们家老七,别人都管他叫排骨,换句话说也就是俺家老七每天帮着我,给他们父子几个准备饭食,所以他爹才说我们家天天用排骨做饭。”
妻哥恍然大悟:“噢,原来你是说你们家老七每天都在帮你做饭啊?我还以为是你们天天都在用排骨熬汤呢,怪不得天天用排骨做饭,孩子们个顶个都跟瘦猴儿似的。”转身又对张德旺说道:“我说妹夫啊,老这么用排骨做饭可不行啊,又不是炖排骨汤,搞来搞去到头来几个孩子全都跟排骨一样,你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情何以堪?”
张德旺心中苦楚难以诉说,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毛儿谁又肯当秃子呢?这不是家里太穷吗?和别人家一样多的口粮,却要多养活好几口子人能不数米而炊吗?虽然他们家捉襟见肘、一穷二白,但张德旺不恨不怨,反而自得其乐,穷有穷开心:“你没有发现我们家的人都很‘长瘦’吗?”
妻哥再次迷惑了:“你们家的人都很长寿?现在他们几个都还是孩子,长寿不长寿的,今天就没有必要讨论这个话题了吧?”
张妻在旁解释:“我们家的孩子光长骨头不长肉,瘦的都成长条儿了,可不是‘长瘦’吗?一个个地又高又瘦,像是竹蒿一样,他爹说他们长瘦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们家做饭很少有吃饱的时候,所以不等做的太熟就抢完了。尤其是煮面时。面条里面还是白色的,在我们看来只有七八成火候,一开锅就开吃了。好在他们家的孩子都有一副好肠胃,吃抢饭吃惯了,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一般人跟他们吃一锅饭的话,不是拉肚子,就是胃口疼。
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煞老子。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增大,可能会超乎想象。现在来说,小孩子一天零食不断、营养过剩,完全体会不到当时的情况,那时的小孩子,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闹饥荒那会儿,饿死人的事情,屡见不鲜。虽然度过了困难时期,一般人家勉强可以混个温饱,但是像张家这种孩子多劳力少的家庭,仍旧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吃的东西都不多,而他们家更是严重不足。为了糊口张家上下不得不精打细算、数米而炊。张德旺为了能让孩子们多吃一口,因此拿自己家分到的小麦去跟别人家换成高粱。一开始孩子们不理解,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把好吃的小麦跟人家难吃的高粱兑换。事后才明白同样多的粮食,麦子面做的东西不够吃,兑换成高粱就能多吃一点。
无米下锅天天清汤寡水,做出来的汤一眼能看到碗底。乡下人管这叫’公平汤’。因为不论是谁随便怎么去折腾,早晚上下都一样。根本不存在挑肥拣瘦一说,所以世人才称之为’公平汤’。
一个孩子抱怨吃不饱。张德旺听见后于是第二天吃饭前要求那个孩子先喝三碗汤。那个孩子迫于无奈,只好先喝三碗汤,张德旺问他:“饱了没?今天这里还一锅呢,没饱的话你还接着喝,今天保证把你管饱。”
孩子满肚子汤水,饱是饱了,不过这种饱却不挡饿,你想啊,没有一点儿实在东西,全都是水货,怎么能管用呢?肚皮撑得难受,撒一泡尿就没了,过后还是感觉很饿。只是面对这样的老爸也是敢怒不敢言。
张德旺又对孩子们进行一次现场说教:“你们还有谁不饱的,也一块儿喝几碗汤,别的不敢说,反正面汤随便喝,保准管饱。”
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说三道四,现场的例子在这摆着,谁提意见也只会跟着吃瓜捞。说是面汤,其实就跟水一样,一大锅水放一点盐,稍加些酱油,甚至连颜色都没有改变多少,就这么算是吃饭了。
不过孩子们也都习惯了,自家事自家知。谁都知道家里没有多余的口粮,父母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都可以理解,尽量地体谅家里的难处,从来不会挑三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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