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赋秋辞强说愁
苦竹郎君,貌美着素衣,凡女见之而倾慕。性无常,善制萧。——《秋辞赋.武陵娘》
玉羞梦醒后,想起了许多事。他记着自己是天界的妙无真君,此番下凡是为护苍生不受瘟疫侵害。秋辞听了他的使命,心下一窒,踌躇几番,便将跂踵之事告诉了他。
玉羞默默了会儿,小小的脑袋靠了过去,他笑着,露出一对虎牙,“你将我的《万字文》放哪了?”
这下秋辞更没脸了,红着脖子讪讪道:“我不小心弄丢了,你说个数,我赔给你。”
他于瘟疫之源漠不关心,听见《万字文》丢了,倒心生不悦起来。他推了她一把,极富孩子气,“那是孤本,你便是富可敌国也赔不起。”
外头正下着雨,吉量接了一盏,再泡上几朵新鲜的辛夷花,欢快地给秋辞送了过去。
“是谁人写的,我找人再叫他写一幅。”秋辞觉着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便咕咚一口。
玉羞望着窗外的几株辛夷花,袖下的手有些发抖,许久,他无奈地笑了,“那人手断了,再也写不出。”
秋辞烦闷地又喝了几口茶,正要开口,一阵凉风袭来,吹得她衣发隐隐欲飞。窗外乱花穿庭,遥遥地,便瞧见兰桥骑着赤色骏马,映着雨幕缓缓来了。
兰桥下了马,就站在辛夷花树下,朝着秋辞笑了笑,“娘子安好。”
秋辞喜他解了眼下尴尬,也高兴地笑着,走到他面前,为他撑开一把伞,“君亦安好。”
兰桥冒雨前来,睫毛上都是晶莹的雨珠,原本就白的脸,此时更显了几分病态。他满身秘密不敢与外人道,眼前之人聪慧,虽不曾深问大概也猜到了七分,三十之期就在眼前,他不敢冒险,“娘子想来是尘外人,许多事就当是听个故事,莫要深究才好。”
秋辞看着他,难得一次糊涂,“可我喜欢她,你喜欢她吗?”
兰桥微微一笑,眼中却无笑意,“不喜欢。”
“你不喜欢她,与我并非同道,我又为何要依你?”秋辞挑眉,将伞斜了斜,洒了他满肩的落花雨水。
“仙居城隍何在?”兰桥淡淡唤道。
城隍爷提着圆滚滚的肚子,笑意满满地迎上前去,“下官在。”
“仙居城内的瘟疫之患,可有呈报?”
城隍扫了一眼秋辞,吞吞吐吐道:“......不曾。”
秋辞推开城隍爷,她指了指窗后的玉羞,目光愤然,“他应劫下凡,跂踵祸世乃是天意,你休想借此治我罪。”
兰桥眸色清冷,轻笑一声走向骏马,他背对着秋辞道:“瘟疫乱世,成败皆是他的荣光,于你有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秋辞愣了,她自然是清楚。
玉羞此番若功成,那便是造福苍生,封君封尊,可若事败,他仍旧是心怀众生的神仙,为天地敬仰。世人恨的只会是她,永不超生的也只会是她。
兰桥翻身上马,抬头望了望天,“张茗之事我会留意,望娘子也能信守承诺,放她离去。”
雨停了,阳光穿过乌云很快便侵袭大地,似要给深渊的人送去一丝光明。
“宋榕说得没错,判官兰桥当真凉薄。”秋辞扔了雨伞,荡起的风刮落几朵辛夷花,悄无声息地躺骏马扬蹄的灰尘里。
“娘子莫怕,我们将它找回来。”玉羞趴在窗台上,笑容温暖到能将人融化。
秋辞撇嘴,“哪里去找?”
窗台上出现另一个脑袋,与秋辞四目对望。吉量不节制的饮食,又令他的脸蛋圆润了些许,“我刚收到消息,跂踵误打误撞入了一座竹海,那竹海里头有个半仙,想它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那座住着半仙的竹海,是在仙居城西北方五百里的安吉县,临行前秋辞绕路去了趟永国公府,入夜后的国公府亮如白昼,她远远看了眼那园中榕树,并未望见鬼影。大门口有数位小厮张望,原是小公爷兰桥今夜与友人喝酒,夜深未归。
宫灯被风吹得忽明忽灭,载着宋榕心上人的马车远远地来了。
府门后藏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变幻着样子,可变不了那双爱慕兰桥的眼睛。她探出半个脑袋,自信赏花的兰桥不曾注意到她,等目中身影渐行渐远,被花丛掩藏,她便脱下人壳,踩着灯光回去,三十年如一日。
只要她回头看上一眼,她便能发现花丛后,目送她离去的兰桥,以及他眼中并不比她少的爱慕。
一入安吉县,便可见县城门口一间土地庙,与别处不同,土地庙里头不供土地公,却供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素衣小仙,当地百姓叫他苦竹郎君。
贪吃的吉量见着吃食便迈不动腿,拉着玉羞走进一家饭馆,饭馆的菜皆是些新年春笋及去岁笋干一类,食肉的吉量一顿下来不尽兴,又跑去隔壁小摊要来一碗鸡肉馄饨。玉羞人小,胃口也小,婉拒吉量那碗馄饨后,他让小厮将他交代厨娘煮的汤端上来。他饭后有喝汤的习惯,并且只喝苎萝人家腌渍过的芥菜煮的汤。芥菜汤汤色如茶,味酸生津,有防暑的功效。
秋辞靠着栏杆,听见檐下妇女商议着四月初一的祭品。那日是苦竹郎君的生辰,也称伐竹节,因苦竹郎君喜欢用竹制萧,安吉县百姓每家每户便会供上一根竹子,苦竹郎君相中哪根,便会将竹制成洞箫回馈百姓,得了萧的人家,在那一年里非富即贵。
只天官赐福向来讲究命数,像他一般的随心所欲,多半是散仙用来招揽香客的手段。
精怪吸收天地灵气,炼到一定修为,上天便会降下一道雷劫,渡劫成功者便升至仙门,去做那无上仙。却有一类,因心中执念深深,始终难入真流,心魔折磨他愈久,他偏离仙道就愈远,最后千年修为付诸一炬,化作妖魔。
因他化仙成妖,皆在一念之间,世人也称其作妖仙。
妖仙行事不循大道,乐行以恶制恶之事。便曾有**唐氏迫害良家娘子为娼,郎君震怒,略施法术令唐氏腹裂而死,手法之毒,令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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