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村中的生活气息和作坊那边的热闹相比,这田边的小院子显得格外的冷清萧寂,要不是还有猪在后院发出的哼哼声,沈华浓站在外面看这里都不会觉得这边住了人。
隔了好几天没来了,这次她过来的感受更深。
她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还有几个人摇着蒲扇在纳凉,男女老少都有,但在此之前他们并未说话。
田慧芝的那个弟弟田跃看也没看门口,只听到动静,就张嘴刺道“哟,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啊?您可真是贵人事忙啊。”
没听到回嘴,少年才诧异的抬起头看过来。
正好沈华浓也瞥了他一眼,他悻悻的解释道“我还以为是田慧芝呢。”
沈华浓没说什么就收回了视线,他也收了回来,垂头伸手在腿上胡乱的抓了几把,又开始在昏暗的光线中循声拍蚊子去了。
有个更小的孩子挨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什么,这会吸着鼻子拽了拽田跃的裤腿,道“小叔叔,我要吃肉肉。”
田跃不耐烦的道“刚吃完饭,现在还吃什么肉肉,哪有肉吃。”
小娃娃不干,渴望的望着沈华浓那边,指着她的后背道“她有肉肉,我要吃肉肉。”
田跃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沈华浓的方向,很快又挪开了,也抽了抽鼻子,听着四周他老子娘和兄嫂的吞口水声,他也赶紧胡乱将嘴里不由自主分泌出来的唾液吞下去,含糊道“要吃明天给你打麻雀烧着吃。”
小家伙抽抽搭搭,其他人也没见劝,只闻着味道漠然的看着。
身后的动静沈华浓听见了,也知道大家都盯着她,但她没空理会,她目不斜视的朝徐炳荣走过去。
这老家伙似乎对门口的位置格外情有独钟,这会儿依旧是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他住的那间屋子门口,一动不动的盯着暮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华浓就感觉徐炳荣周围的蚊子都好像要少一些,暗暗腹诽了句,蚊子都嫌他太毒了。
想想徐炳荣在里做的那些事,这会儿老头一副安静无争的样子,在她看来就像是盘起来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来咬人一口,吓不死也疼死毒死你。
沈华浓过来,徐炳荣的鼻子才轻轻的抽了一下回了神,撩了撩眼皮朝她看过去。
家里是找不到合适的碗了,沈华浓是直接用个瓷盆装着鸭子过来的,找了个蒸笼上的木盖子盖在上面了,现在直接掀开盖子将盆往徐炳荣面前凑了凑“八宝鸭。”
没了这层遮挡,肉香再无顾忌的飘散出来,整个小院子的猪臭味好像都被压下去了,只剩下浓溢腴香,鲜味直击味蕾。
身后再次清晰的传来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就连刚才哭闹的那个孩子都不哭了,沈华浓觉得吧,多半是看这鸭子属于徐炳荣,就被吓得不敢吭声了。
徐炳荣的反应就很淡了,他只嗯了声,看了一眼那盆里的鸭子,似乎对并不感兴趣,很快挪开往屋里的方向摆了一下头,说“你放里面的桌子上吧。”
想想桌上没东西盛放,他才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先进屋去了,拿了个饭碗放在桌上,然后蹙眉又将桌子底下的一只木盆端起来,说“放里面。”
随后跟进来的沈华浓
你确定吗?
这个盆真的不是洗脚用的?
虽然现在的条件简陋,她没有说一定要什么器皿装什么菜的严格要求,但是你这也太无厘头了点儿吧?
这只木盆就不配装她的鸭子,或者说,装了你还打算吃吗?
看徐炳荣这样,沈华浓觉得他好像也不是真心想吃,人家怕是根本不是单纯的情怀系食客,鬼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
不是沈华浓不自夸,她对做出来的这只八宝鸭满意得很,成菜色泽
红润,形状十分完整,鸭肉酥烂,汁浓味鲜,在正宗不过的老沪市传统的方法,应该是能满足徐炳荣的要求的。
她的神情实在是太明显太抗拒了,徐炳荣看出来了,淡淡的道“洗过了。”
这算是解释吗?
沈华浓深呼吸了一次,再看看徐炳荣,没有动作。
徐老头突然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沈华浓心里一抽,不敢再耽误,赶紧将带来的盆往桌上的木盆里一扣,随便他吧,爱吃不吃,反正她不欠这老家伙什么,对方也别想算计到她头上来。
“那您慢慢吃。”沈华浓说完就走。
现在程礼不在屋里,不知道是还没回来还是搬到沈家父子俩先前去的屋子去了,她一秒钟也不想跟老头独处。
刚到门口,徐炳荣突然说“不错。”
沈华浓!!!
你是说人还是说鸭子?
她回头看了眼徐炳荣。
屋里比外面更昏暗,她就知道老头正盯着她,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总之被他盯着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沈华浓就当他夸的是鸭子,假意客气道“这是找一个吃过上海口味的朋友请教过才做出来的,最多就只能做成这样了,他说能得个八九分,徐叔您也觉得满意那就好。”
徐炳荣嗯了声,又跟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道“可惜了,是个丫头片子,你要是个男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未尽之言部被叹息声取代了。
沈华浓就觉得他后面隐去的极有可能是——
“未来的成就比现在大”
“我就把给你,就能跟我一起”两种类似的情况。
不管是前者夸奖,还是后者的托付,沈华浓都不需要。
还好他及时打住了,差点没被他给吓出一身冷汗。
她嘴角抽了抽,故作讶然道“看不出来,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纠结男高女低这点事,早就提倡男女平等了。您慢慢吃,丫头片子就先告退,不打扰您了。”
但是徐炳荣并未就此打住,他不知道怎么,此时突然有了说话欲
“就事论事,小丫头,不是我瞧不起女人,男女平等谁都会说,可男女平等不是一边要求所有待遇机会绝对平等,一边呼吁女士优先,妇孺先撤,你知道妇联,但你见过男联吗?不说男人了,就连一些女人嘴里说着男女平等,但依旧把自己放在需要被保护的弱势位置上,这就是你们的平等?”
沈华浓愣了愣。
所以呢,他莫名其妙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想让她反驳一下?
可男女平不平等这关她什么事?
沈华浓没兴趣跟徐炳荣辩论这个以及任何话题,也不觉得争赢了有任何意义。
她可不想赢了,然后让徐老头对利用她抱有更大的期待。
于是敷衍道“您说得特别有道理,我这个丫头片子也只会围着灶台打转,别的都不会了,男女平等我还真不想,至少打仗、干苦力、做粗活、养家这种事还是男人去干吧,我呢就想好吃好喝天天打扮,轻松过日子,您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先走了。”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找谁别找我。
不,也不能找我哥哥,沈明泽那边,沈华浓也觉得这段时间得盯紧一点,免得被这老精怪给钻了空子!
徐炳荣看看她,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之后他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沈华浓走了。
从徐炳荣这里出来,沈华浓还在琢磨着老家伙的用意
orz,他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利用她吧?!
只是因为她是女人,让他觉得用起来不如男人方便?老家伙能有这么怜香惜玉?
还是赶紧想想,她没有什么露出什么机会给他瞄上了吧?
正想着,魏兆堂从隔壁屋出来了,他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沈华浓出来的方向,主动打招呼道“今天过来有事?”
沈华浓敛去思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要紧事,上次徐叔帮了我一个忙,我过来谢谢他。”
魏兆堂语气淡淡的道“这边除了检查组很少有人会过来。有的地方,好不容易走出去了,就千万别再回头。”
其实吧,魏兆堂这人为人比较冷淡,许是跟他的经历有关,处在现在的处境里,他待人都十分的防备,就说跟徐炳荣,程礼,还有沈家人比邻这几年吧,大家虽然都是难兄难弟,但其实他跟另三家的来往极少,就算是最实用、最单纯的沈克勤和沈明泽父子俩,在他和程礼、徐炳荣之间,跟他绝对是最疏远的。
他这个人最多也就是在需要维修房屋,或是一起干活的时候,能与他们同心协力的卖力,至于别的方面,比方说打招呼聊天吧,也就仅限于交流天气,手上的活还剩下多少,以及哪里有什么果子、野菜、鱼之类能果腹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从来都无心去打探别人什么,至于说敦亲睦邻交流感想、联络感情、互相安慰鼓劲,绝对是不可能的。
其中,对沈家父子,程礼、徐炳荣这三队人,魏兆堂对徐炳荣的防备又是最深的,也是最为疏远的,这几年都几乎都是零交流。
不过,虽然说很疏远,但毕竟是四年邻居,再加上防备,不自觉的观察对方的时候也更多,总有个基本认识以及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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