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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枝的病用了两日才好转。
风寒高热对于一个没有受伤的修士来说已经足够不可思议,居然还足足拖了两天。
章昀珊更加不能理解这件事,看阮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她一天三趟地往阮枝这儿跑,某次举着长针和薄刃,认真地问:“我能把你切开看看么?”
吓得在门外清院中野草的裴逢星当即掠进屋内,挡在阮枝身前:“师姐——”
他的声音都略微变了调:“您冷静!”
章昀珊的视线飘向他身后:“你要么先看看阮枝?”
裴逢星回头,眼中紧张之色还未散去,在看清阮枝脸上的点点泥土时就已经变成了错愕:“这……”
阮枝坚强地抹了把脸,指了指他手中攥着的新鲜杂草:“是大自然的宝贵馈赠,让我们明白每个生命都有其顽强不屈的抗争精神。哪怕这根草脱离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它也还是要用不懈的努力发出‘草’的声音。”
章昀珊:“……”
裴逢星:“……”
章昀珊对裴逢星道:“我看她好像真的病傻了,你确定不起开让我来治治她吗?”
裴逢星犹豫稍许,起身让开了。
阮枝:“???”
阮枝迅速拥着被子往后蹭到墙角:“我只是抖个机灵而已,我真的没有那个大病!”
章昀珊微笑着靠近她,手中的针和小刀发出森然冷光:“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师姐怎么会害你呢?”
阮枝果断地将被子蒙过头顶,装晕。
章昀珊开怀大笑,还故意闹了阮枝几下,令阮枝不敢随意冒头出来。
不远不近站着的裴逢星这才走上前来,稍稍拦了下章昀珊,说了两句好话,阻止了这场闹剧。
章昀珊本没有窥探的心思,然而裴逢星将被子拽下、露出阮枝的脑袋时,章昀珊清楚地看见裴逢星脸上自然露出的一点笑容——他甚至还动作自然地替阮枝掖了掖被角。
阮枝脸颊被闷得通红,双眼禁闭,没能看到这一幕。
章昀珊挑了挑眉,心思几转,她道:“裴师弟,你在这儿守得够久了,不用去练剑修习么?”
裴逢星眨了下眼:“多谢师姐关心。前不久刚解决了一桩任务,这两天便在休息,左右没什么事,想着能过来帮点忙也是好的。”
不能说是担心阮枝。
一旦这么说了,凭阮枝的性子,肯定会马上催他去修炼、说自己没事。
章昀珊打量着裴逢星:
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这人都表现得礼貌温润。称不上是随和的性子,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偏偏看着阮枝就会笑……是很乖觉的类型嘛。
思及此,章昀珊意味深长地扫了阮枝一眼,话却是对着裴逢星说的:“既然你没事,那你就守着吧。”
这点年轻人之间的情爱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掰扯吧。诚然她这个旁观者确实是选不出,萧约和裴逢星究竟哪个更合适阮枝。
……哦,好像还有一个来着?
章昀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趁着去留仙堂的功夫,找了个小弟子把阮枝发烧晕倒的消息传去旭日峰。
旭日峰一群符修,成天神出鬼没,关在自己屋子里画符研究就能十天半个月不出门。这事儿闹得不够大,再没人传消息上去,保不齐阮枝这病真就彻底好全了,顾问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小弟子听着是阮枝有关的消息,便多嘴问了一句:“师姐,那位阮师姐要来我们这里,转做丹修了吗?”
自章昀珊特意去找了青霄长老后,后者总算是松口放人。章昀珊借着回来配药的间隙,恢复莲华长老的样貌,同几个资历深的弟子都说了这件事,让他们早些收拾出间屋子来,好迎小师妹。
看来这消息在留仙堂已经传开了。
章昀珊应:“是。”
小弟子想起阮枝此前多次往留仙堂跑,据说是拿药给顾问渊;这会儿与阮枝交好的章师姐又让他传这消息,顿时了然。
想来师兄师姐们说的没错,阮师姐转丹修,是为着那位身体不大好的顾问渊师弟考虑。
章昀珊完全不知道这小弟子脑补了什么,回到阮枝的住处,见她正和裴逢星在说话,便暂且隐了气息。
“萧师兄下山回家去了?”
阮枝满脸的匪夷所思,“为什么?他想家了?”
裴逢星摇头:“不知道。”
阮枝那表情愁得十分有层次感,既纠结且不能理解,还不乏忧郁迷茫。
裴逢星端着药碗的手收紧:“师姐很担心萧师兄?”
阮枝总不能说她怀疑男主程序出问题了吧……
“一点点。”
阮枝比了个微末的手势,“他好像还受着伤。”
裴逢星恍然,眉宇间浮现浅薄忧色:“原是如此,我未曾听人说起这件事,本以为萧师兄是回家中处理急事;现在想来,许是回家中治伤去了?”
阮枝闻言,脸色好了些:“可能是吧。”
她仍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等那半块玉珏发挥作用的时候,萧约总该是要回来走剧情的。
裴逢星眸色深深,长睫一搭便敛住所有情绪,他将药碗往前一送:“温度正好,师姐可以喝了。”
阮枝回神,彻底被勾走了注意力。
门外的章昀珊突然觉出不对味:
裴逢星在人前说话和对着阮枝说话完全不是一个表现啊,总觉得他在阮枝跟前更……软弱可欺些?
而且说出来的话,似乎多了点深意?
章昀珊也就是靠着几百年的岁月以及曾在尘世历练多年的经验才有这感觉,偏偏她道行如此深都不能指出确切问题所在,咂了咂嘴,还是罢了心思。
消息传去了旭日峰,不知具体是怎么传的,顾问渊并没有立即赶过来,而是在入夜之后姗姗来迟。
可喜的是,裴逢星还没走。
而章昀珊也没有错过这场面,她成功地看到了这两位撞见的场面。
章昀珊第一时间闪身去了角落,占据最佳观看地点,顺便最大限度地降低存在感。
然而这两人在门外对着沉默,好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连见礼的寒暄都没有。
裴逢星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太过于生硬,但他只要一想到阮枝说过的那句“我最喜欢的是顾问渊”,就完全没办法对顾问渊露出好态度。
顾问渊的心情还不错,不过他这人领地意识过于强,看见裴逢星在阮枝这里,连带着感到不快。再者他从来都是个爱搭不理、我行我素的性子,想不想维持场面全凭心情。
两个互看对方不顺眼,分明都不想和对方多说半个字,偏偏在对峙上较起劲来——眼看对方目光冷冷望来,便这么杠上了。
一阵冷风吹过。
章昀珊:“……”
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看你们大眼瞪小眼吗?
我看了个寂寞。
“两位师弟,都站在这儿晒太阳么?”章昀珊自认没这两个人能刚,主动走出来打圆场,“阮师妹如今状况已经大好,只是我找不出她突发高烧的具体缘由,怕是还要多留心几日了。”
顾问渊朝章昀珊行礼:“有劳章师姐费心了。”
章昀珊没同他打过照面,听他道出自己的姓,略感意外。
说着,顾问渊便要往屋里去。
裴逢星呼吸短暂地滞了滞,展臂阻拦:“顾师弟贸然进去,恐怕不妥。”
搁在旁人身上,这句话可有说头了。
顾问渊却侧眸道:“言则,裴师弟从未踏进过这间屋子,是么?”
语气虽淡,却无形加重了质问。
裴逢星脸色一僵。
顾问渊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屋,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距离门扉一尺之远的裴逢星:“……”
章昀珊觉得裴逢星几乎马上就能冲进去和顾问渊打一场了,可裴逢星到底是没有顾问渊那么自行其是,性子和软些,生生忍住了。
一个太乖,一个太野。
这两人之间也不好选啊。
章昀珊在心底为阮枝默哀了两秒。
屋内的阮枝也正在为自己默哀:
为什么我养病的时候还要被迫追人!
是谁把顾问渊传送过来的!!
从顾问渊推门进来,直到在她床边凳子上落座,阮枝都保持着呆若木鸡的状态,完全不想接受现实。
顾问渊的视线在她脸上打转,嗓音懒散:
“听闻你高热不退,这是烧傻了?”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阮枝的手指抓着衾被玩,垂眼不看顾问渊,“这是高兴的。”
“我看着怎么不像。”
精明狗,难伺候。
阮枝撇嘴,小声嘀咕:“不像就不像吧。”
顾问渊注视着她,看她手指胡乱拿被面打着结,无声地弯唇:“病起来,脾气也大了。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你会看病?”
阮枝不掩意外。
“不会。”
顾问渊丝毫不觉羞赧,否决得理直气壮,“看有没有不长眼的邪祟冲撞你了。”
他又催促了一遍,让阮枝把手伸出来。
顾问渊的手指刚搭上她的脉搏,她就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别动。”
顾问渊不悦地蹙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往前扯近了些。
阮枝低呼:“你手好凉。”
顾问渊不咸不淡地道:“你再耽误我的时间,就会知道这个时节的地下更凉。”
阮枝:“……”
这就是在威胁我吧?
难怪追不上,就算和这阴晴不定的狗子有了友好的苗头,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比这种垃圾话。
顾问渊搭着她的手腕,脸色微沉,模样倒是很认真。
阮枝这时候才有空闲打量他,发觉他脸色不大对,和曾经在雨中见过的那副样子很接近,但这会儿又不是阴雨天,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没有邪祟入侵的痕迹。”
顾问渊放开她,顺势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但你好歹是金丹期的修士,怎么平白无故就高热,你一点线索都没有么?”
阮枝大概猜到是和天道,也就是这世界的规则有关。
这点不能说。
“没有。”
顾问渊的眼神顿时蕴含了无限的谴责,仿佛在无声地说着:废物。
阮枝回了他一个死气沉沉的眼神:“别逼我揍你。”
顾问渊对此表示不屑一顾。
他手指敲了敲,毫无征兆地问:“听闻你已经转去丹道,拜入莲华长老的门下了。”
阮枝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顾问渊继续道:“其他同门说你是为着我身体不好,才去做丹修的,有这回事么?”
阮枝下意识地否认:“我当然是为着自己喜欢,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
说完,她念及任务,补充道:“顺便,想着可以方便照顾你。”
顾问渊觑着她那带点不情愿的样子,却是很愉快地笑了出来。
若是阮枝这会儿顺着那传言应承下来,说她其实是为了他着想才去习丹道,顾问渊怕是一个字都不会信;而她全盘否认,顾问渊又不可避免地心情坏,自然而然就想着她前后表现不一,是不是又在哪儿骗了他。
唯有她这个回答,才令顾问渊最信服,轻而易举就说到他心坎里。
阮枝被他笑得不知所措,紧接着一样东西就朝她抛过来。
是枚戒指形状的物品。
“这是……?”
“暂且放在你这里。”
顾问渊态度随意地道,“别丢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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