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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枝总不能说,这俩看似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因为斗嘴,一言不合所以打起来了吧?
面子还是要给人留一点的。
“都是误会。”
阮枝打着哈哈,“贺大哥和高师弟闹着玩儿呢。”
萧约听阮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明白了事情并不是他先前所想的那样,贺、高二人估摸着是起了什么冲突,而不是对着阮枝发难。
他轻巧地收了剑,并无繁琐的花招,只剑锋入鞘时他的拇指会从剑柄上的花纹短促地抚过,是种不自觉的习惯性动作。
萧约非常自然、又近乎旁若无人地对阮枝道:
“进第二层时发现和你走散了,第三层也并未看见你,还以为你先出幻阁了。”
一般人在这种场景下多少会产生尴尬,以为自己误入了不该打扰的场合,但萧约的态度已经理所当然到了会让旁人怀疑自己的顾虑是否很多余的地步。
譬如现在的阮枝。
阮枝本来以为场景会像上次在蜃楼里一样弥漫着窒息和误会的窘迫,愣是被萧约的态度感染得坦然自若:“可能是过关时出了什么岔子吧。”
萧约略一颔首,算作回应。
在画面边缘的景瑄:“?”
萧约,尊重一下对手好吗?
我也同样走散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并没有存在过。
从进入幻阁起,景瑄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忽视,由之而生的挫败情绪源源不绝,这一切的源头却不是他视为一生之敌的萧约,而是阮枝。
这个女子,到底有何种魔力、何种手段,竟然能带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堂堂景家三公子的魅力根本就无处发挥!
阮枝看了看萧约来的方向,并没有人追上来,问:“孔师姐呢?”
“孔师姐不慎崴了脚,正在前面不远处歇息,我来探路。”
萧约指了个方向。
这下不止是景瑄,在场其他人同样体会到了被忽视的感觉,连前不久还互看不顺眼的贺言煜和顾问渊,都短暂一致地将内心的矛头转向了萧约。
两边各自见礼,又去将歇息的孔馨月找到,五人组就变成了更为浩荡的七人组。
景瑄看见孔馨月的那一刻,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就算是异性相吸,身为女子的孔馨月,想必不会被阮枝所迷惑;况且孔馨月前几日总是借故来找他,想必更愿意同他交谈。
这般想着,景瑄信心十足地走上前去,还未走到孔馨月面前,便见崴了脚的孔馨月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瘸一拐地朝着阮枝跑。
那用力全力的速度,完美地演绎了何为“身残志坚”。
“阮师妹!”
孔馨月一声大喊,悲怆无比。
景瑄:“……”
阮枝连忙过去扶她。
孔馨月反手紧紧地握住阮枝的手臂,情绪激动,眼中感慨万千,最终化为一个用力的拥抱:“一层不见,如隔三秋啊!”
这过分热切的态度有些反常。
孔馨月拉着阮枝缀在队伍的末端,小声同她道:“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我和萧师弟有多尴尬!”
阮枝:“为了什么尴尬?”
“就感觉很尴尬啊。”
孔馨月拽着她的手抖了抖,仿佛要模仿出那份尴尬带来的感受,“萧师弟又不多话,看上去心情又不是很好的样子,我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几乎全程都在沉默。”
萧约倒不是不搭理人的性子,除非必要他一般很少主动找话题,有问有答之外都一派骄矜的遗世独立。
阮枝拍了拍孔馨月的手背,无声地以示安慰。
景瑄注意着这两人悄咪咪的互动,不着痕迹地落下几步,试图接近,正听到两人有关他的交谈内容——
孔馨月:“景瑄已经不在我心中了。”
阮枝:“怎么说?”
孔馨月:“和萧约待久了看人眼光比较挑,觉得景瑄实在不够俊俏。”
阮枝稍默了一小会儿,口吻真诚地赞同道:“确实。”
景瑄:“…………”
确实个屁啊!!
从这一刻起,阮枝和萧约位置并列,同样被景瑄视为一生之敌。
贺言煜自觉先前冲动,是在阮枝面前丢了脸,此刻看阮枝扶着腿脚不便的孔馨月,承担了大半的重量,出声关切道:“枝枝可需要帮忙?”
“不必,多谢贺大哥。”
阮枝顾及着男女之防,何况并不觉得扶一扶孔馨月有什么累的,她瞧着贺言煜眼中分明的情愫,下了决心,道,“这个称呼往后还是不要叫了,我并不喜欢。”
阮枝以为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弄得场面太难堪。
结果贺言煜顺着这句话,联想到了先前顾问渊说过的“像耗子”,没体会到阮枝的暗示,反而问:“那你更喜欢怎样的称呼,小阮?还是小枝?”
阮枝:“……”
突然觉得“枝枝”这名字勉强还能忍受。
阮枝正了神色,对贺言煜认真地道:“贺大哥,你我幼时相识不假,可如今年岁都大了,若平日言行不谨慎些,恐惹得旁人误会。”
这下贺言煜听懂了,面色顿时惨白如雪:“我……”
话将起头,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本来阮枝是不打算管贺言煜这边的事,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完成任务后,原身究竟还会不会回来,这是属于原身的感情,不好妄动;再者说,她同贺言煜见面的机会不多,本以为装傻充愣就过去了,可这事情逼到眼前,贺言煜分明越发不想掩盖。
不如早早地解决了这桩事,免得贺言煜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贺言煜神情委顿,跟上了前方的同门师兄景瑄,默然无言。
景瑄侧耳细听此处动静,偷听到了这段本算隐秘小声的对话,却佯装不知:“贺师弟,脸色怎么这般凝重?”
贺言煜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是我对不住阮枝。”
景瑄:“??”
不是她拒绝你了吗?
这语气怎么像是你拒绝了她啊?
贺言煜的神情落寞自责不似作假:“我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她才不得不说了这些话。”
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是在帮着阮枝说话。
景瑄大为震惊:
阮枝,恐怖如斯!
阮枝不经意对上景瑄看过来的视线,忌惮震惊之中,竟然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佩服?
“我们回到原地了。”
萧约指着路旁的一棵树,道。
众人停下脚步。
原来他们方才行路已有段时间,分明不是顺着一个方向在走,却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先前出发的地方。
萧约慢慢地走了半刻钟,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得出结论:“是五行八卦之术。”
五行八卦同阵法相通,二者发展至今已有互相成就的意思,而五行八卦更多刁钻奇诡。不巧的是,萧约对阵法的了解并不多,他只能凭借粗略的涉猎辨认出此地的布置运用了五行八卦之术,却毫无头绪,找不到解法。
景瑄跟着点头附和:“确实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法子排布的。”
“我对五行八卦之术并不了解。”
萧约道。
景瑄忍住心中窃喜,故作镇定淡然地道:“我尚算了解,只是不知能派上多少用场了。”
萧约便稍稍让开位置,措辞客气:“劳烦景道友了。”
景瑄心中的畅快无法用言语简单描述,他做梦都想着能够战胜萧约——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阮枝。
当下,萧约因为对着五行八卦之术的不了解,而甘愿做出这个让位的动作,便让景瑄提前感受到了战胜萧约的高光时刻。景瑄先前对阮枝说没见过这密林的场景,实则是诓她的,他曾经历过两次,都失败了;后来去求了师父,认真钻研才明白了这一层的解法。
景瑄其实也不通五行八卦之术,这东西在符修没落前就已经失传,并不好学,又无人教导。要么凭借超越数倍的灵力强压过去,要么就只能多次试错找到法子。
但别人并不知道内情,这会儿,他就是这支队伍中,最耀眼的主心骨!
景瑄心下得意,享受着被众人注视的快乐,并不想立即“找出”破解的法子;加之他顾及着不能表现得对五行八卦太精通,以免反而招人怀疑,于是动作间细致缓慢,仿佛专心研究思考,却是大大地拖累了时间,带着众人不停地转圈。
其余几人基本都耐心等着,毕竟无从下手,有人能对付自然不会多嘴。
唯有顾问渊,顶着高常的脸做着副百无聊赖的死人表情,在不耐烦地打了第五个哈欠险些引来贺言煜的注视时,他趁着其他几人观察四周,拽了下阮枝的手。
“我有法子出去。”
顾问渊对阮枝轻声道,“你照我说的做。”
阮枝惊讶反问:“我?”
“你。”
顾问渊不容置疑地简单肯定,视线往景瑄那方短暂地掠了一眼,“这并不难,那人太蠢了,我困得很。但我现在没法子出手,你去就是了。”
阮枝大概明白他的意思:顾问渊现在是高常的身份,性格对不上还勉强能圆过去,毕竟以后和沧海宗的弟子见不了几次。可一旦是顾问渊出手破解,在外人眼中就是高常对五行八卦颇为了解,很容易露馅。
“可我对五行八卦也不了解,这说不过去啊。”
阮枝小声反驳。
顾问渊的视线落在她灵动澄澈的眼睛,下移到她轻轻抿起的唇瓣,再是她柔软莹润的脖颈肌肤……他倏地移开目光:“你就说,是我教你的。”
阮枝迷茫地看他,两秒后反应过来:“说是顾问渊教我的?”
顾问渊点头。
“……我们离开宗门前,还吵了架呢。”
阮枝提醒他,“这说得通么?”
顾问渊懒散地瞥她:“吵吵架怎么了,我们的关系自然吵得。”
阮枝懵逼:“啊?”
没太懂他这句话的前后逻辑。
顾问渊没再多说,三言两语简单明了地将法子告诉了阮枝,指导了她该怎么做,末了道:“我看那景瑄不是个中用的,再这样下去我们没准儿能在这里面过夜了。”
阮枝对他临了还要损人的行为表示无语。
但她也确实不想再耗下去了,原著中没提到景瑄会不会五行八卦,根本他永远比萧约低一头的定律来看,既然萧约不会,那景瑄大概率也不会。
思及此,阮枝走到景瑄身旁,迎着他掩不住得意的眼神,镇定自若地道:
“景道友,我好像知道该怎么破解这密林困阵了。”
正算着时间,打量着再过半刻钟就说出解法的景瑄:“……什么?”
他眼中的得意连同内心的畅快一同凝固了。
景瑄强撑着笑道:“阮道友,不必担忧,我已有头绪了。你实在不用如此心急。”
言则,是说阮枝是心急等不下去了,所以不懂装懂来激他。
阮枝看了景瑄一眼,迈步往左前方走。
她这一动,寻华宗的弟子当然都是跟着她走,贺言煜犹豫了下,步子已经迈出去,还回头看看景瑄:“景师兄,我们要不还是跟上去看看吧。”
景瑄暗自握紧了拳头,想不到自己受众人瞩目的时刻会被阮枝轻易带得跑偏了,心中愤恨自不用说,面上的表情都要忍不下去,他从齿缝间挤出字来:“好啊,总不能任由阮道友胡闹任性。”
心道:我倒要看看阮枝会这么出丑。
然后,阮枝就一路走到了阵眼,继而破开了密林困阵。
景瑄:“……………”
这个阮枝真的只是寻华宗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吗?
她这分明很强啊!!
孔馨月对阮枝的欢呼崇拜吵得景瑄耳朵疼,偏偏“高常”还倚在树干上,双手抱臂,望着被夸得脸都红了的阮枝,打趣道:“看来师姐藏拙了,三两下就破了这关,怎么不早些带我们出去?”
阮枝瞪了他一眼。
顾问渊弯唇,笑得开怀。
景瑄觉得“高常”这就是在内涵自己,而贺言煜那闪烁其词又充满担忧的目光简直就是在往他的心上插刀!
士可杀,不可辱!
——实际上,这次顾问渊单纯就只是想逗逗阮枝,压根没想起来景瑄这号人。
景瑄心中的怒意怨憎前所未有的高涨,当通往第五层的关口打开,周遭狂风骤起时,他不动声色地往阮枝身后挪近了点。
这一层的关口同过往几层都不同,除了他们所站立的这片狭小区域,其余都被暴烈的狂风围拢,即便是身负灵力的修士上前也会轻易被这狂风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去;通往另一端的也并不是坦途之路,而是一根细窄的绳子,下方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景瑄就在这时开口,话语中有股莫名的阴森意味:“这一层十分特殊,若是被狂风卷走,不过是出局;若是掉进这下方的深渊,就生死难料了。”
“?!!”
孔馨月吓得面部表情失去管理,变成大写的呐喊,“掉进去你们沧海宗的人也不能找到吗?”
景瑄意味深长地道:“幻阁精妙,却也危险。”
众人一时静默。
“我先去试试。”
萧约率先开口,说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那根绳子。
绳子并不细,但在人的对比下,实在是显得羸弱不堪。
阮枝打定主意要拿下这次坑萧约的机会,在其他人有可能制止之前,她满眼崇拜地看着萧约,略显夸张地道:“萧师兄好棒!既然如此,我跟在萧师兄后面走!”
萧约怔住,心中涌起一阵不可忽视的暖意,他却是摇首拒绝了:“你还是不要太紧跟着我,等我能安全过去了,你再走。”
万一中途出现什么变故呢?
“我不怕!”
阮枝毫不犹豫地道,竟是格外坚持的模样。
萧约眼瞳紧缩一瞬,正要说话。
景瑄道:“在场诸位,除了萧道友之外,我的修为最高,我便走在阮道友身后。既能全了阮道友的心愿,又能保证阮道友的安全。”
萧约还是不怎么赞同,阮枝却一口应下,且催促着他赶快上去,不要再耽误时间。
这等心急模样,看得顾问渊连连蹙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袖口,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裴逢星开口劝说,想留下阮枝。
阮枝已经推着萧约上绳子了。
萧约调动全身灵力,格外小心地迈出第一步,这绳子只轻微晃动了下便回归原样。阮枝有样学样,跟着上去。
景瑄紧随其后,不过他踏上去的动作有点慢,行走之间再有迟滞,而承受了三人的绳子晃动幅度愈发大,便使得身后几人不能马上跟上来。
“阮道友,萧道友,可要小心些了。”
景瑄的声音从后传来。
原著中,说完后面这句话,景瑄便对萧约出手。
阮枝不敢耽误,怕错失良机,眼疾手快地凝聚灵力朝着萧约后背打去一道气劲。全神贯注的萧约压根没有防备她,全幅身心都在过关上,正正被击中,毫无反抗之力地向下方深渊栽倒而去。
阮枝望见萧约朝自己投来的短促一眼,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愕,还有什么已然是看不清了,她还来不及高兴任务完成,后背同样受到了一道气劲,紧跟着向下掉落。
“!!”
景瑄,你这个狗!
暗算我有什么好处吗?!
阮枝成功在短时间内体会到了“陷害人”和“被害人”双重身份带来的不同感受,连声惊呼都没能吐出,整个人便被无休止的黑暗淹没。
“阮枝!”
“师姐!”
在关口边的顾问渊和裴逢星同时跳了下去。
反应慢一拍的孔馨月跟着也要跳,被距离最近的贺言煜下意识抓住了。
两人面面厮觑。
孔馨月:“你抓我干什么?!”
贺言煜比她懵得还厉害,后知后觉地僵着脸道:“对……我也应该跳下去才对,枝枝都掉下去了……”
他慌乱惶惑地看向孔馨月,明显语无伦次了:“那我们全都一起跳下去吧!”
孔馨月:“……”
景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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