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老婆婆就是这么说的,明明我们买了票,她们没有买票,却要赶我出去,好凶好凶,叔叔阿姨们,这火车是她家的?还是她家里有大官,大家都得听她的?国家的各项规定是由她定的吗?”
一顶顶黑帽子使劲往老太太头上扣,毫不手软,字字句句都是带毒的刺,见血封喉。
这种话也只能由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
越天真,杀伤力越大。
这老太太都想毁人名声,害人坐牢,那就休怪别人反击了。
全场静的出奇,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大家看老太太的眼神都不对了,你泼就泼吧,但触及底线就不行了。
重男轻女,作威作福,践踏普通百姓对国家的信任,那绝对不行。
老太太平生泼遍全村无敌手,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但没想到,一朝栽在一个孩子的手里。
她就这么轻轻一句话,就将老太太推到了百姓的对立面。
她闻声色变,面容狰狞,“死丫头,你撒谎……“
安忆情索索发抖,小脸发白,双手紧紧抱着安学民的脖子,”爸爸,小五害怕。“
安学民心疼的不得了,”别怕,有爸爸在,没人敢欺负你。“
”爸爸,是不是小五不乖,所以她们骂我?”安忆情眼泪都下来了,“呜呜,好难过,小五不是赔钱货。“
她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的,眼泪哗拉拉的顺着雪白的脸颊往下流,却不敢发出哭声。
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的哭泣太有感染力,叶元白忍不住大哭起来。
安学民红了眼眶,双手发抖,“不哭不哭,小五是爸爸的珍宝,乖孩子,别人说什么不重要,不要相信,在爸爸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安忆情仰起雪白的小脸,脆弱而又无助的样子,“爸爸,她们也是女的,为什么会看不起女的?”
安字民明知她在演戏,但还是心疼的厉害,“她们脑子不好,小五别学她们。”
众人的心不由自主的偏向他们父女,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老太太气极败坏的尖叫,“你们父女全是骗子,乘务员同志,我可以对天发誓,他刚才真的非礼我儿媳妇,要是说谎,让我天打雷劈。”
“轰隆隆,哐。”安忆情小嘴叭叭,活灵活现的学起雷劈声。
她学的太逼真,老太太吓的脑袋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般的抱住头。
众人目瞪口呆,这得多心虚啊,这老太太真是的。
随即爆发轰雷般的笑声,“哈哈哈。”
“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老实,还发誓呢,丢人现眼。”
“为老不尊,倒打一耙,诬陷好人,还欺负小孩子,怎么做的出来?“
旅客们七嘴八舌的指责,老太太满面通红,又羞又气。
有人忍不住叹息,“老人也变坏。”
安忆情一时嘴欠,”是坏人变老了。”
老太太恨死她了,扑过来要揍她,“死丫头,闭嘴。”
旅客们抓着拦着,不让她靠近孩子,气的老太太手脚齐上,抓头发撕耳朵,泼辣的像疯子。
旅客们吃了不少亏,越发不待见她,暗暗下黑手抽她,场面一片混乱。
安忆情整个人缩起来,小手捂着眼睛,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爸爸,她好可怕,好像老妖婆啊,她是不是要抓小孩子吃掉?”
众人:……
老太太气的眼眶通红,想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她之前倚老卖老,无往不利,但遇到一个倚小卖小,面上软萌内里极度凶残的安忆情,硬生生的落败了。
安忆情还在火上浇油,“啊啊,她的眼睛红了,要变成老妖怪了。”
老太太的脑神经绷断了,力大无穷挣脱旅客,一巴掌挥过去,室内空间太小,安学民退无可退,只能转身护住孩子。
巴掌拍中安学民的后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起。
安忆情彻底炸毛了,“老妖怪打我爸爸,我就打你孙子。”
她挣扎着下来,毫不客气的扑向她孙子,气势夺人。男孩怂的一逼,欺软怕硬,都不敢躲闪,被安忆情打了好几下。
她人小拳头小,但下手很黑,挑的都是身上肉多的地方。
疼,却不显眼。
眼见心爱的孙子吃亏,老太太嗷嗷叫的扑过去,又一次被乘务员和旅客拦住了。
小孩子打架,大人掺和什么。
你孙子年纪更大,还怕吃亏吗?
但架不住人家把自家孩子当成世界中心的狂想,哭哭啼啼的女人也不装柔弱了,眼冒凶光,抽冷子想揍安忆情,被赵同志拦下了。
他也没有碰到人家,年轻女人尖叫一声,“非礼啊,别碰我。”
赵同志没见过这样的泼妇,双手举高以示避嫌,但就是不肯退开。
安忆情揍的更凶了,打的男孩哇哇大哭,哭的两个女人心如刀割,大声怒骂,嘴里不干不净,比粪坑还脏。
听的大家极度不适,说好的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呢?说好的柔弱女人呢?
搞了半天,全是装的,都什么妖魔鬼怪啊。
小姑娘骂的没错,就是一个老妖婆。
乘务长闻讯赶来,将人都带走了。
门一关,大家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安忆情挥了挥红通通的小手,打人也蛮疼的。
下次打架应该找块砖头上。
她嫌下铺脏了,不肯再坐上去,安学民将女儿托到上铺,自己动手清理床铺。
晚上一个人睡,多舒服,不用担心会压到孩子。
安忆情盘腿坐在上铺,双手托着下巴,“叔叔,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赵同志眼神灸热的盯着小姑娘,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安然无恙的脱身。
她太聪明了,而且是个浑然天成的小戏精,能哭能笑,还会装可怜,审时度势,几个大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才七岁啊,后生可畏。
“叔叔家里有一个哥哥,你们做好朋友吧。”
安忆情眨了眨眼睛,这是啥意思?
安学民一听这话,站直身体防备的看着赵同志,打什么鬼主意?
叶元白的反应最激烈,“姐姐有我一个好朋友就够了。”
像争宠的孩子,急的不行,还偷偷瞪了赵同志一眼。
赵同志笑的可慈爱了,“好朋友可以有无数个,小五啊,我家就在申城,到时介绍你们认识,以后也可以通过写信交流。”
这强力推销的样子,安忆情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也行啊。”安忆情觉得多认识一个人,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多条路,还是蛮好的。
叶元白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的爬到上铺,跟安忆情坐在一起,“姐姐,你不爱小白了吗?”
“噗。”安忆情笑喷了,元白,小白,她怎么没想到?
叶元白很懵逼,“姐姐,你笑什么呀?”
“小白真可爱。”
叶元白的脸色立马转阴为晴,喜笑颜开,太好哄了。
赵同志眼珠一转,“安同志,不对,学民兄弟,我叫赵义,哪天我去向阳岛玩,请我吃顿海鲜吧。”
忽如其来的亲近,让安学民受宠若惊,“尽管来,海鲜管够。”
海边人家,别的没有,海鲜吃不完。
赵义一反常态,变的很热情,一口一声学民兄弟,叫的亲热极了。
安学民还算清醒,知道是沾了女儿的光,没办法,女儿太可爱了。
他也没想捞好处,落落大方的相处,反而让人高看一眼。
赵义套了半天的近乎,感觉气氛差不多了,话风一转,“学民兄弟,你的女儿太可爱了,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不如我认她当干女儿吧。”
安学民是个大方的汉子,唯独不能忍有人跟他抢女儿,断然拒绝,“不行。”
“不可以。”安忆情也拒绝了。
干爹干女儿什么的,难听的要命。
赵义越看她越喜欢,有主见的小机灵鬼,“小五不喜欢赵叔叔吗?”
安学民紧张的看着女儿,人家条件好,女儿要是认了这门干亲,对她也有好处。
可是,他就是不想跟别人分享女儿的爱。
安忆情仰起小脸,冲他甜甜一笑,“我只有一个爸爸。”
安学民顿时喜笑颜开,女儿最爱他,开心!
赵义羡慕的不行,他也有女儿,但完全不能比啊。
“叔叔会伤心的。”
安忆情捂着心口,一本正经的说道,“没事,伤着伤着就习惯了。”
赵义:……
安忆情父女越是表现的抗拒,赵义就越热情,说起话亲亲热热的,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看的出来,他是真心的。
人就是这么矛盾,别人巴着你吧,嫌太low,不想答理。
但人家不主动凑过来,反而觉得对方自尊自爱,是值得一交的人物。
一路上,谈天说地,说说笑笑,气氛融洽,漫长的旅程也不算难熬。
叶元白特别喜欢粘着安忆情,什么都说,会说自己的爸爸有多忙,自己的妈妈多么漂亮,哥哥有多疼爱他。
安忆情听了几天,对叶家的情况多少了解些,叶父和叶母都是大忙人,整天不着家,家里就兄弟俩,不过有保姆警卫照顾他们。
这次出事也不知是不是意外,保姆带他上街买东西,不知怎么的,就将他一个人拉下了。
不过,叶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应该会查的水落石出。
安忆情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白天精神饱满,吃的香,不见一丝疲态,让安学民暗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还特别担心女儿受了磨难,吃了那么多苦,身体扛不住会病倒。
所以,还是要多赚钱啊,给女儿创造最好的条件。
吃掉最后一个茶叶蛋,旅程也即将到达终点。
“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到站,此次的终点站北京站,请您提前整理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听着播音员的声音,安忆情看向窗外飞驶而过的景色,一双月牙眼微弯。
北京,我来了。
……
北京火车站,人潮汹涌,出出进进的人流永不停歇。
一对母子站在出站口,翘首以待,神色隐隐有些激动。
女人凤眼杏脸,身材纤细玲珑,风韵十足,看的出来她年轻时是难得的大美人。
少年也是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神色内敛,眼睛炯炯有神,气质卓然,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这对母子俩极为招眼,引来无数目光。
忽然,女人的眼睛亮了,“出来了,看,你弟弟出来了。”
少年已经看到了,激动的迎了过去,“小白。”
叶元白被赵同志抱在怀里,小身体扭成麻花般跟安忆情叽叽咕咕的说话。
他有说不完的话,永不疲倦。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立马尖叫一声,“哥哥!”
他挣扎着下来,飞奔向口兄长,跑的飞快,一边跑,还一边大哭,“哥,我想你。”
真是个感情充沛的家伙。
安忆情:……
翠花,俄想你这句话疯狂弹屏中,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叶家兄弟俩悲喜交加,劫后重逢,总是感人至深。
叶元白含着热泪,拖着两条鼻涕扑向冷雁,“妈妈。”
他抱着妈妈的腿,开心的不得了。
冷雁看着他的鼻涕全擦在自己的裤子上,浑身僵硬,说出来的话也硬梆梆的,“以后不许出去乱跑,也别再傻乎乎的轻信别人,你要学的聪明点。”
明明是关心的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透着一股让不舒服的味道。
叶元白神色黯淡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没有了之前的喜悦。
叶阑墨微微蹙眉,“妈,小白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要再说他了,他吃了一次亏会学乖的。”
叶元白用力点头,想让母亲多看他一眼,“我会越来越聪明的,再也不会被人拐走。”
冷雁是个极为冷情的人,不像普通的母亲那样对儿子呵护备至,总是淡淡的,“回家吧。”
叶元白这才想起小伙伴,扭头看过去,“等一下,姐姐,你快过来,这就是我妈妈,漂亮吧?这是我哥哥,特别厉害,无所不能的。”
在小孩子的眼里,父兄都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但哪有这样的人?
叶阑墨第一眼就看到了粉嫩可爱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啾啾,黑葡萄般的眼睛亮闪闪的,真好看。
“这是?”
叶元白哒哒的跑过去将小伙伴拉过来,“这是我亲姐,她特别特别特别厉害,她救了我,她叫安忆情,也叫安小五。”
这介绍也是醉醉的。
叶阑墨嘴角抽了抽,蹲下身体,认真的打量安忆情,一双凤眼专注而又温柔,“谢谢你,小妹妹,你很勇敢,也很善良。”
安忆情冲他甜甜一笑,月牙儿弯弯,乌黑的眼睛很亮,仿若眼中盛满了星光。
“叫我小五吧。”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有着少年人的朝气,惊艳了时光。
她承认,自己是颜控。
叶阑墨被她的笑容恍了一下,小姑娘笑起来太好看了。
他知道她,但没想到是这么小的孩子,还长的这么软萌可爱。
冷雁却一个字都不相信,骗谁呢,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抱在怀里,走起路都晃晃悠悠,小胳膊小腿小身体,这怎么可能是救她儿子的人?
现在的人啊,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但好歹编一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她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不热情,但也没有失礼。
赵同志早就听说她的大名,但还是第一次见,不愧是当年文工团的一枝花,气质长相身段都是万里挑一。
只是,这性格……怪不得战友这些年的升职之路漫长而又曲折。
也罢,这是人家的家事,他管不着。
一行人走出火车站,一辆吉普车已经等在门口。
冷雁拉开车门,拿出一个包裹,放满了巧克力糕点,还有两百块现金。
“安同志,谢谢你们帮了我家孩子,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说的很客气,但态度也很鲜明,收了礼就算两清了。
赵同志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安学民的脸色一白,更加不自在,“不必,我们不是为了谢礼。”
冷雁神色淡淡的,“应该的,不管真相如何,我都很感激你们将孩子送回来……”
安忆情一听这话不对了,什么叫不管真相如何?
难道,还有另外的真相?暗示她在说谎?呵呵。
“妈。”叶阑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找补,“安叔叔,您别见怪,我妈不怎么会说话,你们父女对我们叶家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人这辈子都不会忘,来了北京就如同到了自家,还请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安学民面色稍霁,“只是一件小事,你们太客气了。”
他没指着别人感恩,但,也不希望听到阴阳怪气的话。
他家小五的名声不是任何人能抹黑的。
比起冷雁,叶阑墨的态度得体大方,“安叔叔,我爸这几天一直念唠着想见两位,本来亲自来接,临时有事来不了,我爸说了,一定要请你们父女在我家暂住几天,他晚上回来请你喝酒。”
他谦和有礼,跟他妈冷雁截然不同。
安学民已经觉得沾光了,这一路的车费都是人家出的。
他有自知之明,人家是什么门第,自家又是什么门第,高攀不起。
强行拉在一起,谁都不自在。
“不了,我们不去。”
叶阑墨在心里苦笑一声,知道他这是心里有了隔阂,姿态更低了,“安叔叔,我郑重的请两位到我家里做客,还请您答应,家里一早就准备了饭菜,就等着你们来。”
他不是第一次替他妈善后收拾烂摊子,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见他态度出奇的诚恳,安学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赵同志跟他同行了几天,略知他的性格,淳朴善良,也老实,没有什么功利心。
“学民兄弟,去吧,见一见我那老战友,他是一个极为爽朗大气的人。”
两人热情的邀请,安学民只好无奈的同意。
而自始至终,冷雁都不置一词,神色淡淡的。
安忆情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奇怪,对待儿子的救命恩人,这态度正常吗?
胳膊被扯了两下,她低下脑袋看了一眼。
叶元白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姐姐,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怎么不理我呀?”
冷雁冷眼看过来,面色不豫,“小白,不许乱叫,你们年纪差不多,可以直呼对方的名字。”
这极力撇清,是什么意思?他们安家也没有攀附之意啊。
安忆情心里不爽了,故作惊讶的问道,“小白,这是你后妈?她好像不怎么欢迎你回家呀。”
冷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叶元白呆了几秒,忽然哇的一声哭了,“那我亲妈呢?她去哪里了?”
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还有一章哈,本章有红包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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