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沈时恩也尴尬地别开了眼。他自诩是习武之人,身强力壮,没想到不过受了些伤,吹了冷风,晚间竟然会发起那般高热,做出那样狼狈的事。虽然现在他脑子里还是有些懵,但昨夜的记忆还是很清晰。
他居然把眼前的少女认成了长姐,抓着人家的手一整夜。她非但没有见怪不说,还一直看顾着他……
她太过善良,也没有防人之心。
这一刻沈时恩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个他从未有过的念头——想把眼前这个心善又纯真的女孩保护起来,让她可以一直这么快乐下去,不用面对这个腌臜污秽的世界。可现在的他……
想到眼下自己的境况,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如何能护得住别人?
沈时恩顿时有些心灰意懒###姜桃在殿内忙不停,生怕一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他把姜杨带来的东西都分类放了起来,有些不耐保存的,她准备今日就吃掉,耐保存的就继续屯着。还有新衣裙、毯子等东西,现下不方便晾洗,但是总要晒一晒的。
哦,毯子,毯子还盖在男人身上。
昨天她就是隔着毯子,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迷茫……
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姜桃脑海内警铃大作。
“姑娘什么时候回去?”沈时恩忽然开口。
他想问问少女的归期,甚至想打听她家在何处。
沈时恩在心里同自己讲,他没有再肖想什么,只是得人恩果想着报答而已。
姜桃被她问得愣了愣,然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确定地道:“估计再有个十天半月吧,元宵节前应该能回家了。最晚总不会出了正月。”
她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这两天除了精神头还不如旁人,倒是没有其他不舒服了。
“还要待这么久?”沈时恩愕然。
因为之前还不算相熟,他就没有打听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如今听到她这般回答,竟好似有家回不得一般。
姜桃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就和他说:“我吧,命不太好,不过是术士说的,不是我自己说的。前不久爹娘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又正好生了一场大病,家人觉得我留在家里不大吉利,就把我送到这庙里等……祈福。”
她本不想给姜家人美化什么,但转念想到了姜杨和姜霖两个。尤其是姜杨,他是读书人,虽然现在没有功名在身,但将来还是要有走科举这条路子的,名声很是要紧。为了两个弟弟,她得投鼠忌器,不能把话说得太过难听。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听不懂的也是傻子了。
沈时恩着实是没想到其中原委居然会是这般。
这少女虽然稍显病弱,但绝对没有病到那么严重、不能医治的地步,退一万步说,真要是病重了,她这个年纪,只要照顾得当,总归是有一线生机的,怎么就会在年头上被家人给送到这庙里等死?
亏他还萌生了要护她不见黑暗的念头,原来她本是就从黑暗中孤身走来。
这让沈时恩更不敢小看她了,这样的境况还能这般乐观,若是易地而处,沈时恩自问自己也未必能比得上她。
姜桃做过两辈子的重病之人,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别人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同情。
虽然沈时恩眼下只是凝眉思考,还未展现同情,但姜桃还是立刻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也挺好的,家里人多口杂,我也休息得不好。这里虽然冷清了一些,但是我看过许多书,会分辨草药和野菜,运气也好,还能抓到麻雀、野鸡之类的东西。昨儿个我大弟还来了一趟,送来了这样多的东西,就更是不用发愁了。你看我现在吃的好睡得好,心情也好,再养个几日,就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看着她紧紧盯着自己,一副生怕自己不相信的模样,沈时恩便点头道:“姑娘很有本事。”
看他不似说假话,姜桃这才笑起来,挺了挺胸道:“那可不是嘛!”
沈时恩配合地笑着点头,或许是被她的乐观影响,方才心头突然萌生的心灰意懒之感,也已完全消退。
正说着话,外间山头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喊声,依稀是在喊‘二哥’。
沈时恩听了便立刻起身,道:“应该是我弟弟寻来了。”
说着话,他去外头相迎,未几便和一个身形高挑的英俊少年一道回来了。
那少年看着和姜桃差不多年岁,虽然衣着与沈时恩差不多——都是一身略显破旧的短褐,但生的不同于沈时恩的硬朗,而是偏向于精致俊美的长相,只有眉眼有几分相似。
姜桃见了,难免心想道这家人真的太会长了,一个两个的,稍微打扮一下绝对不输现代明星。
少年不仅长相和沈时恩完全不同,性格也是天差地别,进了庙里他就连珠炮一般道:“二哥,你可吓死我了。昨儿个夜里还下了大雪,我怕你遭遇不测,一晚上都愁的没睡觉。你也是,就算是要养伤也该和我待在一处,怎么好一个人在外头过夜?你说你要是万一出点事,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大表姐?回头我老子知道了,肯定也得伺候我一顿板子……”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破庙里还有一个姜桃,猛地止住了话头,脸上的神情从焦急担忧,转变为了震惊、难以置信,一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样子,眨眼间又冷静下来,嘴角噙笑,换上了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脸上这一秒三变的,精彩程度不亚于戏剧里的变脸戏法了,姜桃在旁边看得直乐。
少年见她笑了,表情更是精彩了。然而他刚张开嘴,沈时恩便立刻打断他道:“什么都别说了,你什么都没懂。再说错半句话,你就回家去!咱们先动身回采石场,其余的我路上同你解释。”
少年一副憋住了的模样,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十分听话,把到了嘴边的话又都给咽回去了。
姜桃前一天就听沈时恩说过夜便要离开的,倒也没有惊讶,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丝遗憾。
两人相识不过一日,只能算得上相识一场,就算分别,也不需要郑重告别。可沈时恩也觉得心里怪怪的,说要动身却迟迟没挪开脚步半分。
少年的脸皱的更厉害了,最后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开口道:“不是说要走吗,咱们还等什么?现下外头天气还好,别等又下起雪来,山路可不好走了……”
眼看着他又打开了话匣子,沈时恩看了他一眼,“出去等着。”
“哦。”少年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出去了。
殿内又只剩下沈时恩和姜桃两人,沈时恩对她致歉道:“我弟弟年幼无知,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姜桃说不会。少年虽然话痨,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唐突的话。主要是沈时恩并没有给他机会。
“那……我走了。”
“嗯。”姜桃轻声相应。
沈时恩有心想打听一下她的姓名,但又怕问姑娘家这些显得轻佻,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姜桃也想和她互通姓名,但是对方不问,她冒冒然自我介绍,也显得有些冒失。
两人一个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一个轻轻抿唇,绞着手指,愣是又站了快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少年在门口探出探头探脑了数次,无声地催促。
沈时恩轻轻一叹,道:“姑娘今日救过我,他日若有所需,尽管来采石场寻我。只要沈某能做到的,定不负姑娘所托。”
姜桃也呼出一口气,轻笑道:“公子救我在先,他日若有所需,也可来槐树村姜家寻我。”
这样,他们总是有机会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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