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
符强一身戗菜刀的行头,在一家老字号酒肆吃着羊汤炖豆腐。
羊汤色泽光亮,呈乳白色,汤质优美,营养丰富,不膻不腥,味道鲜美异常。
这道菜还是夏州的特色菜呢。
符强的装扮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在吃完羊汤炖豆腐之后,当场为酒肆戗了几把有点钝口的菜刀。
没有任何出演的成分,动作很专业。
进百骑之前是在火枪作坊,进火枪作坊之前是在以戗菜刀度日,所以符强这水准,不敢说一流,至少还是专业的。
符强在后厨外磨着菜刀,听着掌柜在那里絮叨:“这两年夏州是怎么回事?好像外地口音越来越多了?”
符强微微一惊。
幸好自己扮的是一个哑巴,在口音上不会露出破绽。
霍燃鹰扬郎将不是百骑最早的那批,能在重围中突出,杀到鹰扬郎将的位置,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
霍燃现在的职司是监察,可不代表他只会监察,一个外行是无法监察内行的。
口音问题,这个细节恐怕没有多少人在意。
老百骑那一口随时可以转腔的口音,上一息可以是正宗的关中口音,下一刻就能换成正宗的岭南腔。
但是,符强他们这些菜鸡还做不到啊!
所以,霍燃要求他们装哑巴就再合适不过了。
磨完菜刀,符强“阿巴阿巴”地比手画脚,与掌柜讨要工钱,俨然是心疼刚才吃了羊汤炖豆腐而多付出的几文钱。
“你赢了!”
掌柜气呼呼地多给了两文。
符强收家伙,对着掌柜拱手,竖起大拇指,意思是祝愿生意红火,转身出了酒肆。
百骑夏州营的位置正当街,与各衙位置接近,时常有身份不明的人出现。
绝对不是百骑的人。
身为百骑二代的符强,一眼就看出了分别。
没有百骑身上那股味道。
“阿巴阿巴。”
符强招揽生意的手段与众不同,就是这么叫嚷着穿街过巷。
玄字二百高强度的操练,让符强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身后缀着两个人。
意料中事啊!
符强他们现身,本身就是吸引注意力,以便暗部人员行动。
所以符强省略了小巷,一屁股坐到州衙的石阶上。
众目睽睽,谁也不能做太过分的事。
“当年刘都督在额们夏州,凭借折冲府那点兵力,智斗梁师都,生生把朔州周围糟蹋成不毛之地……”
有人一路唏嘘着刘兰的过往业绩。
凭这历史功绩,刘兰的郡公之位就稳如泰山。
当然,后面野心膨胀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或许,是一个事故也说不定。
凭借路人随口道来的功绩就知道,刘兰在夏州的威信就不是盖的,折冲府现任折冲都尉盖原是他麾下曾经的校尉,夏州长史是他当年的司马。
简而言之,刘兰不在夏州,夏州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
细细一想,危险啊!
两名黑衣百骑挎着刀,神色不善地看着符强。
符强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容,一指家当,意思是:可以为两位官爷戗刀,费用减半。
“滚犊子!谁要戗刀?户籍、过所拿出来查验!”
百骑军士搜出户籍文书,上面白纸黑字的写明,这是个夏州长泽县的土著,哑巴!
虚惊一场!
“民曹,去查查这个人的身份!”
百骑的态度认真得吓人。
既然有那么认真,为甚发现不了夏州的异动?
民曹的小吏接过户籍文书,入衙查了许久,郑重地把它交还给百骑。
户籍是真实有效的。
百骑军士把文书掷到符强脸上,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抓住文书,一种恶作剧之后得到的满足感油然而起。
天高皇帝远,大唐的纪律、百骑的章程,有谁在乎?
符强背上的衣物被冷汗浸湿了。
临行之前,有两个身份选择。
一个是空降户籍,持确实有效的文书,但夏州衙门里没有相应的卷宗;
一个是李代桃僵,取代一个真实存在的哑巴。
符强万分庆幸,自己没有抖机灵,选择空降户籍,否则此刻要受皮肉之苦,甚至是有性命之忧了。
百骑的手段,符强是很清楚的,即便是最温和的手段,也不是寻常人承受得住的。
幸亏一直被队正坑出了经验,本能地选择了最佳保护色。
咦,不对呀,为甚霍燃不直接给最佳选择,而要坑人呐?
至于说弄翻哪个人,然后假冒进去打探消息——你太高看菜鸡了。
能在外围收集一些讯息,在不暴露的前提下,为不知在哪里的暗部人手吸引一下夏州的注意力,已经是符强的极限了。
让符强他们出任务,不如说是在进行加强操练。
肯定不可能指望他们。
符强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每一个菜鸡身后都缀着一个老鸟,除了负责评审他们是否出错、是否有更进一步的潜质,还负担着营救的使命。
毕竟,百骑迫切需要年轻一代挑起大梁。
符强不知道,自己这打扮能干嘛,歇了歇脚,漫无目的地随意行走。
“戗菜刀的!这里!”
一个龟奴招手。
“后厨上百把菜刀都戗一遍。”
这真是个大活。
符强“阿巴阿巴”几声,比划了几下。
龟奴呸了一口:“楼子还会差你钱?放心,管一顿饭。”
符强撅着腚,吭哧吭哧地戗起来,豆大的汗珠摔到地上。
“哟,这年轻人好壮实啊!”
雌雄莫辨的声音飘荡着,让符强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伤到手。
“可惜,是个哑巴。”
混了一顿饭,菜并不精致,油水管够,这已经是看在他是哑巴的份上,格外的关照了。
结账的钱,符强一枚一枚地摸着,脸上绽放出憨厚的笑容,底层人士的风采尽显无遗。
把钱装入褡裢,符强对着龟奴竖大拇指,笑容满面地离开了楼子。
趁着城门还没有关闭,符强出城借宿。
要是在城中住客栈,那才叫与身份不配。
慢慢地行到事先约定好的会合地点,确认安全,在老鸟的保护下,打开褡裢,一枚一枚地摸起了铜钱。
果不其然,一枚手感与众不同的“铜钱”被辨认出来,缓缓打开,竟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纸张,上面用极纤细的字迹,阐述了夏州百骑与刘兰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以及夏州折冲府秘密向刘兰效忠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