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的奏报送回大唐,满朝文武被这纨绔的大胆吓了一跳。
倭国开租界是因为大唐拿捏了它的把柄,百济又凭甚么放开租界?
房玄龄气恼不已。
这逆子,到了百济无人管束,竟然拿家国大事来信口胡柴!
“臣请陛下下旨训斥房遗爱,竟然胡言乱语!”房玄龄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
“臣倒是觉得,房遗爱的构想不错,虽然有些地方需要调整一下,但大体是可行的。”
王恶的启奏让房玄龄愣住了。
难道说,这逆子真不是胡来?
“房遗爱出任大唐皇家钱庄百济分部大掌柜之后,臣写过书信给他,向他阐明买召忽一地的重要性,并简单描述了一下大唐驻倭国难波城租界的前因后果。臣估计房遗爱这是见贤思齐,想让他的大掌柜一职实至名归。”王恶轻笑道。
李世民忍不住笑出声。
之前几个大纨绔,冯智章在岭南,李世民只是大致听到传闻,高履行是纨绔而有分寸,房遗爱可是顽劣之极的纨绔啊!偏偏有他阿娘卢氏护犊子,连房玄龄都奈何不得。
“见贤思齐”一词用在他身上,何其违和啊!
“买召忽不过是个偏远地方,为甚左少卿对其念念不忘?”司空长孙无忌一语切中要害。
长孙无忌这个人,去除了较大的私心杂念之外,能力是相当不错的,这个反应速度,不愧是一流的谋臣。
“司空所言非虚,买召忽相对百济而言价值并不高。但是,转换一个角度看,这个位置对于整个半岛而言,恰恰处于中部,控制了这位置,随时可以对高句丽、新罗、百济实行战略控制。”王恶淡淡一笑。
额能告诉你,后世米国大兵就玩了一出仁川登陆?
李世民仔细打量了舆图,发现王恶之言果真有理。
单从百济来看,买召忽确实很鸡肋;从半岛整体来看,买召忽就是拦腰一刀的最佳切入点。
“王端正的视角与众不同啊!额们才盯着百济一地,他已经盯着整个半岛了。”李世民半带玩笑道。
群臣轻笑。
这话,看你怎么听。
往好里听,那是夸王端正眼力出众,颇有大局观;往坏里听,那就是:你丫咋这么心厚呢?一个百济都没整下来,你就给额说整个半岛,你丫想上天呐!
埋汰归埋汰,王恶的战略构想不错。
问题是,百济会同意如此离谱的条款吗?
……
百济武王扶余璋气呼呼的瞪着真松。
对大唐,给钱、给女人,完全没问题,但是你真松居然异想天开,要在百济弄什么租界,百济不要脸面么?
“大王,臣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区区买召忽,又不是什么重要地方,离泗沘城不近,威胁不到百济。至于说颜面,臣以为,在雪耻的前提下,什么颜面都可以先放一放。”真松第一次顶住扶余璋的压力侃侃而谈。
内法佐平沙羡斟酌着道:“真松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大王,一切应以复仇为目的,租界虽然丢颜面,可换得大唐的支持、大唐的兵甲,臣觉得值。”
扶余璋的呼吸沉重起来,显而易见,那一腔怒火快把他点着了。
有对真松与沙羡的,但更多的,却是对新罗。
七十余年的旧恨呐!
好好看了眼舆图,确定买召忽的地理位置确实威胁不到泗沘城,扶余璋才开始考虑这问题。
太子扶余义慈起身:“父王,我反对!大唐若在买召忽建立租界,无异于在百济腰上顶上一把刀,想对百济动手,可以通过买召忽源源不断的增兵!”
真松叹息一声:“太子说的,好像大唐不通过买召忽,就无法对百济出兵似的。大唐轻而易举的攻下倭国难波城,真有心针对百济,呵呵,百济就像那筛子,到处都是眼,在乎多租界一个眼么?”
这话戳心了。
扶余璋默默在心头画了圈圈,诅咒这瞎说大实话的真松。
八大姓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个提案,自然引得新一轮争吵。
让真松心寒的是,真氏不出所料的,竭力反对这提案。
呵呵,我这真氏大公子的头衔,果然屁都不是。
将近半个月的争吵,最终还是支持以租界换取大唐支持的意见占了上风。
然而,幺蛾子又来了。
真氏上蹿下跳的,把真松的话事权拱了下来,换成了他的弟弟真瑙。
真松的怒火在心底燃烧。
果然,家族还是更偏袒真瑙,继承权什么的,就是傻子都看出来了,哪里可能有自己的份,搞不好到时候还会来个杀兄祭天!
幸好,自己从来没提及与大唐谈判的具体对象,就让真瑙那蠢货漂洋过海,去大唐碰碰壁吧。
真松的嘴一直紧闭着,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心情极度恶劣的反应。
真瑙欢天喜地的登上海船,足足折腾了一个月,才兴高采烈的踏入长安城,往鸿胪寺递交了国书。
然而,鸿胪寺的回复如一盆冰水,直接浇了真瑙一个透心凉。
大唐不接受临阵换人!
房遗爱在前头扛着大刀片儿开路,王恶自然不可能在后面拆台。
自然,这作法又在朝堂上遭遇了方正正锲而不舍的弹劾。
“百济使者要与大唐协商租界事宜,却被鸿胪寺拒之门外,臣弹劾鸿胪寺左少卿王恶因个人好恶耽误国事。”方正正振振有词。
就杠上了,怎么地吧?名声不要了,有能耐将额踢出御使队伍。
“王端正,解释一下?”听到百济之事,房玄龄的瞳孔缩了一下。
王恶扫了方正正一眼:“御使要弹劾,就麻烦弄清楚前因后果,不要断章取义。租界之事,一直是大唐皇家钱庄百济分部大掌柜房遗爱在洽谈,现在有人越过房遗爱与大唐谈,呵呵,如果这都行,是不是以后在前头拼杀的将士,他们的功劳也可以被人掠夺?”
方正正的面容僵住了。
他只是要针对王恶,没有想得罪房玄龄的意思!
该死的,这就是个陷阱!
之前谁知道是房遗爱在主持此事?
“是臣孟浪了。”
挨打要立正,方正正知道自己必须认错,否则……
得罪了房相本人没事,坏了他娃儿的功绩,你当百官之首就没有一点脾气,小鞋就不会穿死人?
李世民神情也有些不悦:“虽然御使有风闻奏事之权,也不能什么都不弄清楚就弹劾。否则,日后百官都不要做事,专心应付御使的弹劾好了。”
李世民的态度直接让等候消息的真瑙痛哭流涕。
家族花费了大力气从大哥手里夺来的美差,转眼成了自己人生的耻辱,大唐连与自己谈的意思都没有!
关键是,连一丝反转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真瑙形容憔悴的回来泗沘城时,整个八大家族都震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出去镀金的的真瑙如此深受打击?
精神萎靡、魂不守舍!
随行的护卫把事情述说一遍,八大家族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眼里,只要能得到利益,管他来的人是谁呢。
谁知道大唐会这么轴呢?
真松听到这消息,笑出了猪叫声。
大唐,讲究!
房遗爱,信人!
真瑙自取其辱了吧?呵呵,以为从我手里抢了差事就管用了?
大唐皇家钱庄百济分部后院,一条铜棍耍得呼呼作响的房遗爱停了下来,将铜棍搁兵器架上,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对来禀报消息的二掌柜大笑:“阿耶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额的功劳被人抢了!打耶耶的主意,百济这帮蠢货真想得出!”
垂头丧气的真瑙到王宫交差,连同真氏家主一起被扶余璋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初抢到差事有多意气风发,如今就有多丢脸。
真松被召集进宫,扶余璋把差事交给他。
“臣不敢领命。”真松并不领情。“臣觉得吧,既然真氏愿意接这差事,就让真氏继续好了。”
扶余璋眼睛眯起:“怎么,你不是真氏子弟?”
真松长叹:“臣拿自己当真氏子弟,可是真氏不拿臣当真氏子弟,否则怎么会从臣手里抢差事?”
这话,不要说扶余璋,就连一旁的真氏家主都无言以对。
从自家子弟手里抢差事,只是为了成全另一个子弟,这事干得太不地道了。
要是成事了还勉强能分辩一下,可现在是搞砸了啊!
“那么,要怎样你才愿意接手?”扶余璋知道,现在必须安抚真松的情绪。
“请大王主持,真松脱离真氏,自立家族。”真松扬眉。
这窝囊气,受够了!
“不可以!真松你是真氏的长子!怎么能这么做?”真氏家主一惊。
真松以大公子的身份脱离真氏,这将会是震动泗沘城的大笑话!
“抢我差事的时候,你们想过我是长子没有?”真松冷笑着回应。
无言以对。
父母宠幼子,但是宠到明显到夺长子的利益,就不要怪长子自立门户了。
反正,真松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丝可能继承家主之处。
再说,即将到手在租界半成收益,凭什么便宜真氏其他人?
扶余璋沉吟了一阵,终于出声:“很好,本王就主持分家事宜,真氏的东西真松不要,但是该给真松的,一点不能少!即日起,真松自立的家族号称‘小真氏’,真松为家主。”
真松自立的消息在泗沘城掀起一阵龙卷风,风暴席卷了那些不遭待见的各家族子弟。
真松可以自立门户,我们凭什么不行?
笨一点已经蠢蠢欲动,而精明的则是在详细打探来龙去脉。
没有足够的底气,自立门户就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