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来,大宋朝都没有皇帝坐在金銮殿亲自审案的事儿了。虽然那些老百姓没有资格进入皇宫,听听皇帝老儿是怎么审案的。可一个个还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到处奔走相告。
韩家小少爷灭了太子妃大哥满门。这在那些平头老百姓看起来,可是神仙打架的大事儿。
韩家也好,李家也罢,都是那些起早贪黑为了三餐一暖的老百姓羡慕的对象,如今两家人死掐,别提诸多平民何等兴奋了。
酒馆里,妓院里,赌场里,到处都在谈论着即将在金銮殿审理的这起案子。许多说书先生抓住时机,将韩风灭了李家满门的事儿,改编成十二集的小故事,一段一段在饭店里招揽生意。
整个临安城已经沸腾了,但是风头浪尖上的韩家和李家,却都毫无例外的保持了沉默。韩侂胄和太子妃两位重量级的人物,私地下暗流涌动,明面上却还都是照常生活。当然,那位韩府的小衙内,优哉游哉的在刑部“牢房”里养着伤!
官家一声令下,皇城司集体出动,到处寻找证据,将李四维一家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既然是赵官家说了要挖地三尺。皇城司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头头脑脑的更是闭门不出,生怕韩侂胄和太子妃分别托人来打招呼。
好在,这两位主事的人儿,都没有走后门的意思,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御座上的赵官家,等候赵昚的发落便是了。
腊月里的天气,寒冷无比。天色还没有亮,往日打着哈欠的百官就已经精神抖擞的站在金銮殿前等候上朝。三三五五的相聚说话,看着各自口中的热气,扭成一团团千奇百怪的白雾,全然没有往日上朝的困顿。
今日,便是赵昚要御审韩风谋杀李四维一家的案子。叫那些文武百官怎么可能还有倦意?只要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是赵昚最后一次在为文武百官排队了。
韩风坐在吱吱呀呀的囚车里,看着身边如临大敌的皇城司官兵,不觉淡然一笑。
他是心知肚明,这辆囚车一路从刑部到皇宫,皇城司的人身上冷汗都得出好几层。
一是怕有人半路把韩风劫杀了,干这事的不用问都知道是太子妃的人。
二是怕有些不要命的,半路把韩风抢了去,听说豹组的官兵干这种事,挺拿手的。
但是韩风却稳坐钓鱼台,身边数以百计的皇城司官兵紧张无比,人人的手掌都按在兵刃上,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低,便可以听见有人忍不住把刀剑抽出鞘的声音。
而在皇城司官兵的外围,是赵昚亲自派来的大内侍卫,人数不是很多,也就那么七八个人。不过,这七八人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此外,他们还代表着官家的脸面,这当儿,无论是韩家伸手,还是太子妃伸手,都等于是一巴掌抽在赵昚脸上,试问,哪个敢?
守在囚车边的,便是一同要去金銮殿作证的吕品,这位军官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一脸镇定的韩风,忍不住轻声问道:“骑都尉大人,这回,我是沾了您的光啊,不然,也没资格去金銮殿说话去。”
韩风倒是不否认,历来的规矩,京官五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才有资格上朝。其他的,除非是科举完事之后,皇帝召见。又或者是因为什么事情,被传唤入京的官员,否则,极少有人破这个例。
大宋朝上一位不到五品的京官就上了金銮殿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寇准了。这是今天这两位少爷,都没有寇准那么威风,一个是被告,一个是证人而已!
看着韩风不做声,吕品忽然有些害怕,从来都没有一个骑都尉这么小的官员,要官家亲自御审过。这些日子来,听人说起,韩风在赵昚面前是极为得宠。要不然,也不敢一人一把刀就杀进李家别院,把堂堂太子妃的亲哥哥给灭了满门。要是今天韩风没什么事儿,自己是亲手抓他的人,岂不是说,自己要倒大霉?
“韩衙内……”吕品换了个称呼,谨慎的说道:“下官只是带兵前去李家别院,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在官家面前,下官也不敢说假话。韩衙内切莫见怪。”
韩风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吕品在害怕什么,便轻声道:“这样就行了,官家英明,自然有决断。”
“这就好!这就好!”吕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就算是叫他上阵杀敌,也未必有这么大的压力,怎地如今心里就是惶恐不安呢?
临安的宫墙就在眼前,皇城司的官兵这才算松了口气,带着韩风等人进了皇宫外门。等候着太监传唤。
赵昚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座下群臣,今日的早朝,来的比往日的人要多一些,其中大多是自己特旨从外地给召回来的。看着有些臣子忐忑不安的神色,赵昚只觉得心中好笑,局面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这些臣子还看不懂,将来也没什么大用处了。
再转过脸来,看着儿媳妇,太子妃穿着一身白衣,皇宫之中,太子妃不敢戴孝,只能这么意思一下。太子妃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差不多四十岁的人。模样是挺端方,只是眉宇之间一股怒气压抑不住,两排银牙紧紧咬在一起,若是韩风现在在她面前,只怕太子妃会扑上去咬他两口。
可自己的儿子就显得不是那么争气了,一大清早来到金銮殿,太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懒懒的站在台阶下首,偶尔抬眼看看太子妃,便是一股怯懦的神色涌上脸庞。这叫赵昚心里怎么都不舒服,恨不得把儿子拉过来抽几巴掌。
“诸位爱卿,今日早朝之前,朕要亲自审理韩风和李家的案子。”赵昚轻咳一声,威严的说道:“带韩风!”
“带韩风……”一叠连声的呼喊传了出去……
韩风在四名金瓜武士的簇拥下,缓缓朝金銮殿走来,脚上沉重的铁链,让韩风的行走有些不便,冰冷的铁镣拖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音,金属摩擦着石板,那声音叫人牙酸不已。
韩风还记得韩侂胄托人带去刑部给自己的口讯——今日,是官家要在禅位之前,为日后的江山定下一个论调,看看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这是一场擂台,没有中间派。要么就押宝在韩风身上,要么就押在太子妃的身上。只是,今日若是叫赵昚不开心,那个人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开心了。
金銮殿上的官员,大多忍不住回头看着韩风。除了赵汝愚,韩侂胄这些老狐狸之外!
“罪臣韩风,叩见官家!”韩风身上的铁镣还在叮叮当当作响。
赵昚挥了挥手:“站在一边去。”
赵汝愚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的把脖子朝领子里缩了缩。这位爷在大宋官场上混迹这么多年,听风就知道雨。御审,居然没让韩风跪下。赵昚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赵汝愚还能不知道?他带着一份同情的神色看着对面茫然不知的太子、一脸愤慨的太子妃,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在审案之前,朕有几个疑问,要问问诸位爱卿。”赵昚顿了顿,看到群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缓缓说道:“朕命皇城司搜索李家别院,在后院一口干涸的水井之中,找到一个人头。”
殿前两名金瓜武士捧着一个木盒,走到大殿中间,将木盒打开,露出里边一个被石灰腌了的人头。太子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忍不住惊呼一声,举起袖子,挡住了嘴巴。
没出息的东西!赵昚暗骂了太子一句,接着说道:“说来也很奇怪,经过皇城司的辨认,这个人头属于东宫丘侍卫。他失踪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一个死了的东宫侍卫,人头怎么会出现在李家别院呢?”
“更让朕不解的是,丘侍卫死便死了,谁会将他的人头腌的这么好呢?”赵昚一本正经的对着群臣发问,点名道:“太子,你知道吗?”
“儿臣……这个,这个,真的不知道!”太子迟疑了一下,支吾着答道。心里还埋怨着自己老爸,死了个侍卫而已,多大的事啊,居然拿来问自己。虽然丘侍卫去建康府杀韩风的事情,太子是知道的。但是这个败家子,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老爸会知道。
“也可能是韩风杀了丘侍卫,然后带着他的人头去了李家别院,将丘侍卫的死,嫁祸给李家。”太子妃可比太子聪明多了,急忙反驳道。
赵昚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丘侍卫是在东宫当班的,住也住在东宫。韩风有这么大的本事,一个人进东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丘侍卫,再带着他的人头飘然离去,嫁祸给李家。最关键的是,丘侍卫的尸体在哪里?东宫可没有啊!”
“要是韩风有这么大的本事,朕看大内侍卫班都不用要了。以后,朕叫他一个人保护就行了,足可以敌得过千军万马。”
听着赵昚的话,许多平日就和太子妃不太对头的官员,个个都忍不住好笑。
“官家,老臣以为不然。”
赵昚凝神一看,台下说话的,便是赵汝愚的老友,那个著名的老夫子,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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