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间蝉鸣聒耳,炙热的阳光着实扰人,塑胶跑道上拖着长长短短的影子。钟婷就站在许昭意对面,看她明显心不在焉,有些奇怪。
“你想什么呢?”
许昭意敷衍地应了声,“没事。”
“不对啊许小意,你该不会看了篇帖子,就垂直掉进自己坑里去了吧?”钟婷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意味深长地调侃了句,“《我磕了我×死对头的CP》?”
“我们学霸从不早恋。”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她捏着钟婷手机向外伸出,作势玉石俱焚。
“行行行,您独自美丽,大佬跟别的小姑娘锁死。”实在受不了死亡凝视和手机要亡的威胁,钟婷求生欲极强地改口。
“为什么要有别的小姑娘?”许昭意扯了下唇角,笑容森然地反问。
嘿,她这暴脾气!
“正话反话都不满意,你有毛病吧,你们三好学生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钟婷撂挑子不干了,愤愤道,“平时多学学雷锋好嘛,要做人民的公仆,别这么难伺候。”
“不,我顶多做你爷爷。”许昭意想起历史课上讲的孙-传芳轶事,随口扯了句。
钟婷:……?
许昭意微微一笑,怜爱地摸了摸钟婷的头,“你见过哪个爷爷不疼爱孙女的?”
“滚!”钟婷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手背,“知道你读书多了,懒得搭理你。”她嫌弃许昭意嫌弃得没边了,“你每天坚持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怎么就没给大佬打死呢?”
“你们这么怕他才莫名其妙好吧?”许昭意好笑地看着她,“说实话,我都跟他同桌这么久了,他脾气还行。”
钟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你至今没被大佬打死的角度来看,他脾气确实还行。”
许昭意懒得分辨。
偏头时她的眼风掠过向看台走来的梁靖川,朝他伸了下手。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疏疏懒懒地靠在围栏外。
他单手捞起一听樱桃汽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勾动拉环,冒着气泡的汽水泛着虚白的雾气。
啪嗒一声。
他递给许昭意,动作顺手又自然。
“……”钟婷被这俩人无言的默契看直了眼。
虽然知道他俩并非盛传中王不见王的死对头,但是他俩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而且举止看着还很亲密?
这世界太玄幻了!
偏偏许昭意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还拉着她说得兴起。而梁靖川就在旁边低着头玩手机,时不时抬头晃一眼——钟婷被这俩人搞得头皮发麻。
此地不宜久留。
此地不宜狗留。
钟婷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默念了两遍,心说算了,还能忍忍。
梁靖川忽然顿住,拇指抵上许昭意的眼尾,轻轻擦了下,“这是什么?”
她眼尾稠艳流丹的印记晕开,像打翻了的胭脂。
许昭意怔了怔。
“这是眼尾花钿,你有点常识行不行?”片刻后回神,许昭意反手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我画了十几分钟。”
她炸毛的样子,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它不对称。”梁靖川微微蹙眉。
“残破美不行吗?异形美不行吗?”许昭意快无语了。
“我错了,”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头发,失笑道,“错了昭昭。”
大约是气得上头,许昭意对他的行为自动免疫,摸出小镜子试图修一下,躲都懒得躲。
就是这称呼听得她浑身不自在,嫌弃地啧了声,“别这么叫我,你不觉得别扭吗?”
她对“昭昭”这称呼特敏感,几乎有PDST了。只要一听到,满脑子都是魔性的加油稿。
一旁的钟婷越看越感到惊恐。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断逡巡,一连说了两声“打扰了”,一溜烟儿逃离现场。
“她跑什么?”
“没事,”许昭意侧身时耸了下肩,“她这人平时喜欢逞口舌之快,可能纯粹怕待久了会挨打。”
“嗯?”梁靖川抬眼。
“谁让开学这么久,也没见你完成校霸的KPI啊?”许昭意接着先前的玩笑话,歪了下脑袋调侃道。
“敢情校霸的主要业务和绩效,都是靠打架斗殴衡量的?”梁靖川气笑了。
“那不是以前不认识你嘛,”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我哪儿知道这年头校霸走向多元化,专跟我们老实孩子抢饭碗?”
她越想越觉得心理不平衡,“请问您现在的工作,是专注于逼好学生失业吗?”
身为一个学霸,不努力穷凶极恶收保护费,专门截胡第一抢奖学金和三好,还要在运动会上大鹏展翅。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丧心病狂!
接受了许昭意按的人设,梁靖川顺着挑眉的痕迹看向她,懒洋洋地应了句,“我们校霸也想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所以从早到晚只爱学习,积极向上,奋发图强。”
他微微一顿,同情又怜悯,“让你失望了。”
“善良点,别抢人台词,”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的台词应该是放学后别走,然后把人怼小巷子里打一顿。”
“那你对我们校霸了解不彻底,”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像你这样的,我如果告诉你放学后别走——”
他得寸进尺地欺身拉近距离,微哑的嗓音低了低,眸色很深,“可能只是想欺负你。”
一切都点到为止。
但他眸底的情绪分明在引她深陷,温热的呼吸寸寸凌迟她,旖旎至极。
许昭意脑袋嗡嗡的。
“……你说话非要这么下三路吗梁靖川?”她眉心跳得厉害,忍无可忍地将他推开,“你今天是想不开了吗?”
梁靖川毫无反抗,被她推得撞了下围栏,半垂着视线弯了下唇角,“不是今天。”
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暧昧顷刻洞穿了疏冷的气息,总有种极其微妙的感觉,看着特邪气。
许昭意有些恍惚。
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期待过恋爱。所以她不太确定,甚至在某一瞬间想,干脆躲着他点儿算了——她讨厌这种严重脱轨的感觉。
可真的等到他靠近自己时,她身上的戒备和警惕就像是软掉的刺,半点攻击性都没有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柔软和心悸,有点烧,像种温柔错觉。
算了吧,顺其自然吧。
总有些东西是始料未及的。
初夏,蝉鸣,操场上迎面吹来炙-热微醺的风,冒着虚白冷气的樱桃汽水,还有笑起来要命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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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田赛和径赛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趣味活动、颁奖礼和闭幕式。午休时间校园内太吵,大多数学生在校内外闲逛。
“运动员的伙食,大家绝对不用操心,”体委毫不客气地拍着心口保证,“当然是班长负责。”
徐洋踹了他一脚,“你坑你爹呢,这么理直气壮?”
学校街尾新改了家科技主题餐厅,大厅里有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在陪客人玩虚拟的Jenga游戏。组合好的积木凭空电子触控,每抽掉一条后会得到相应分数,塌陷后会自行重组。
许昭意闲着无聊,路过时轻轻抽了下。
面前的虚拟积木轰然倒塌。
许昭意还僵持着刚刚的动作,她微微抿了下唇,想给自己挽个尊,“我的手,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姐姐,上一个还没抽掉半个就塌掉的是72岁的老爷爷。”机器人的显示屏变了又变,“他有阿兹海默症。”
虽然料到了会被揪着反复嘲笑,但她万万没想到是人工智能率先落井下石。
“小仙女,它骂你手抖。”赵观良一拍大腿,毫不客气地跟着嘲笑。
“阿兹海默是肢体僵硬、记忆力不好,”梁靖川微微一哂,“手抖那是帕金森。”
“……你找揍呢?”许昭意瞪了他一眼,怎么想都意难平,“你非得学人工智能侮辱我吗梁靖川?”
机器人不是真的人,但梁靖川是真的狗。
“其实你可以在游戏体验里写个差评,让它感受下人间疾苦。”体委耸了下肩。
“我只是说了句实话,你们人类是不是玩不起?”机器人的面部显示屏电流变动,蹦出个鄙夷的表情。
“操,”赵观良唇角微微抽动,“别的不说,这玩意儿贱得要死的毒舌水准,让我一度怀疑后台有人操纵。”
“走了。”梁靖川在许昭意眼前打了个响指,招魂似的,“就一破游戏,有什么好看的?”
“不行,我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许昭意没好气地拍开梁靖川的手,“游戏也不行。”
她顿了顿,“你不是还跟着它嘲笑我吗?我气饱了。”
“我随口一提,”梁靖川对她较真的态度感到莫名,“我陪你输一局不就完了吗?”
积木刚刚重组,他随手抽掉一块。本想演示一下失手,结果抽掉的那块积木好巧不巧地在平衡支撑点外,可有可无。
该配合演出的虚拟模型,纹丝不动。
周围几个人彻底忍不住,放声大笑,还笑得很大声。
“许妹,非洲人就是手气黑点,什么好丢人的。”赵观良看不下去了,“人各有命,咱们别跟欧皇对标。”
“操。”梁靖川低骂了声。
许昭意僵硬地扭过头,“你在羞辱我?”
“我错了成吗?”梁靖川拿她没辙,微叹了口气。
他这态度温柔得一众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他俩是不是看不到我们?当着大家面就不能正常点?”徐洋简直惊了,压低了声音。
“我也受不了了,还没吃就饱了。”体委肩膀抖了抖,生无可恋地捂住了眼睛。
赵观良见怪不怪地上去一手拽一个,“快走快走,饭不好吃吗,何必在这碍眼?”
“真不走?”梁靖川快没脾气了,嗓音听着挫败又无奈。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连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梁靖川不擅长哄人,哄得快没耐性了,他直起身时,无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隔壁有家苏州糕点,海棠糕和松子黄千糕要吗?”
许昭意微顿,忍不住小声道,“还要薄荷糕和拿铁可可。”
她热爱美食的人设倒是始终不倒。
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心情复杂到想笑,“你小时候没被人拿零食骗走?”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因为说话挨过揍?”许昭意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互相伤害呗,谁刺激谁呢。
梁靖川无声一哂,姿态懒散地调转了下手机。他单手抄进口袋时,清瘦的手腕露出一截,转身出了店门。
许昭意还留在原地,继续跟这台人工智能斗智斗勇。
这局玩得特顺,分数节节攀升,许昭意心情稍缓,忽然听到语气不善的一声。
“刚刚跟梁靖川说话的是你吧,他人呢?”
对面几个男的流里流气的,其中一瘦高个可能是个小弟,吊儿郎当地打量了眼她,“你是他女朋友?”
来者不善。
眼看一雪前耻的希望就在前方,许昭意十分不乐意被打扰。所以她回眸晃了对方一眼,语气有些燥。
“你谁啊?”
燕京最出名的几所高中是嘉博、一中和京附,三所学校距离其实很短,就在附近两条街错开坐落着。
嘉博专培养艺术生和特长生,一中最不缺的是成绩,而京附确实算得上权贵子女聚集地,父辈基本都背景深厚,拆二代和富二代在里面根本排不上号。因此早些年论坛里就有“嘉博颜值逆天,一中学霸遍地,京附非富即贵预备役”的说法。
看对面这几个人的穿着态度,也不难猜出他们是附中的,梁靖川的老同学。
寻仇的。
找梁靖川寻仇的。
明确了最关键的两点,许昭意觉得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你要找他打架?”许昭意难得分给对方几秒精力,特冷淡无情地回复了句,“出门右拐,快回来了,建议你去门口堵他。”
“你是他朋友吗?跟他有仇吗?”瘦高个阴阳怪气地调侃了声。
“还行,没什么血海深仇,”许昭意平静而轻淡,“不过你要是有本事收拾他一顿,我肯定会给你鼓鼓掌的。”
毕竟看梁靖川失手的时候不多,要格外珍惜。
要是放在往日,她一定会八卦看戏——校霸的前尘往事,听着就很有爆点——可惜她今天只想跟人工智能决一死战,没多少心情。
“你什么——”
“嘘。”
许昭意做了个噤声地动作,不耐烦地朝对方摆摆手,“路我都给你指了,能不能别吵,你是bb机吗?”
“你态度还挺拽啊?”瘦高个被落了脸面,有些不爽地按住了许昭意的肩膀。
被猝不及防地一拍,许昭意的手指微抖。
面前的虚拟模型晃了晃,才维持了平衡。好在她稳得住,不然她玩了十几分钟才有的成果,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许昭意深吸了口气,勉强克制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好脾气,慢悠悠地转过身。
她环视了一圈,在心底衡量了下:这地方有监控,而且高科技的东西应该都挺贵的,尤其是那台爱怼人的人工智障。
赔不起。
“同学,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事不过三?”她温声笑了笑,“这是第一次。”
“呦,小妹妹,您还挺厉害,这是在威胁我啊?”
“是。”许昭意诚实地点点头,视线淡淡的,“你再不滚,你拍我这只手,可能要被物理性损害成帕金森。”
周遭一片哄笑。
也不是他们喜欢以貌取人,实在是这种长相清纯、声音清软,还带着点南方口音的妹子——从头到脚没一点跟“不好惹”搭边。
瘦高个正在气头上,被她言语一刺激,伸手一挥,“我还真就不信了,梁靖川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欠教育?”
虚拟积木带着她的好脾气轰然倒塌。
“GameOver.”
操,这下真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许昭意看着分数值归零,仅剩的耐心告罄,“行,有话换个地方聊。”
过了拐角,步入监控盲区。
许昭意二话不说地按着他的头往下压,猛然屈膝撞上他的腹部,手肘朝着他后背狠狠一击。
出手太狠,也太利落了,周围几个人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人欠不欠教育我不知道,你倒是挺欠教育的。”她卡着对方的后颈,将人扯起来,“看别人玩游戏,没点眼力劲儿吗?”
瘦高个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边,疼得倒吸冷气。
他可能真给这骤然一击打傻了,抱着头稀里糊涂地吼了句,“不是说事不过三吗?”
“是啊。”许昭意纤眉一挑,“可惜你爹连等到第二次的耐心都没有。”
想她堂堂一个学霸,居然沦落到要替一个校霸出手找场子的境地。
真是世风日下。
她稍微用力,对方疼得面目扭曲,“我操-你们都在干嘛?还不快过来帮我?”
“行。”许昭意一脚踢飞了撂过来的杂物,眉眼冷淡,“要么滚,要么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梁哥:我未来老婆,柔弱不能自理,你们为什么非得跟她过不去?
其他人:……你放屁!
■我这几天低烧,不是故意鸽你们(捂脸)。你们也要注意好好休息,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好好过年,健康过年,新春愉快!
■另,我个人偏爱暧昧期,是因为有很多热恋期玩不了的好玩梗,和似是而非的心动。但不会故意拖着不在一起,初吻和告白我想的一清二楚,相信我绝对劲爆绝对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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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绩效,显而易见,本文学霸KPI打架一流,校霸KPI成绩封顶。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2.公仆梗来源于孙传芳,历史老师会讲。歪理拿来搞笑,但作者不支持这观点,千万别当真。
“公仆?我没见过不偷主人家东西的仆人。要做,就做爷爷,你见过对孙子不好的爷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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