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封将(1 / 1)

周宾见高焕冷静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叹道:“刘琮封你为虎威将军,可你看看,骠贲营的那帮家伙有几个真拿你当他们的将军?”

周宾冷笑了一下,又道:“屠城?他们匈奴人屠过的城还不少吗?凡是他们攻下的城池,哪一座不血流漂橹?我一个汉人尚且能坐的住,高焕你一个鲜卑人又有何坐不住的?”

周宾无奈看着高焕,严肃地道:“你现在不要说治他们的罪,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他们还都等着刘琮回来告你一状,说你往军营里带女人。”

高焕眼里的愤怒裂开了一道缝,而那愤怒也随之的碎裂开,他垂下了眼帘,因愤怒而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松弛。

周宾说的没错,他还要报仇,慕容鲜卑的铁蹄还在北边猖獗,他必须要借助匈奴人的力量,哪怕他打从心底的厌恶这帮可恨的匈奴人。

话一下子转到了林姷身上。

周宾说:“对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女人若是你的恩人就命人将她送出去,找一个不打仗的地方安置,若是你的仇人,就赶快一刀杀了!别让她在军营里。”

周宾上来一把按住有些失控的高焕,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痛恨匈奴兵,我也痛恨,如果可以选择别的路,我们绝对不会与这帮匈奴人为伍。”他按住高焕的胳膊,沉稳地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们忍了多少年,当年那十二追随你的兄弟如今又剩下了几人?”

周宾有些激动地说:“我们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兵权,我们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匈奴人,和刘琮闹翻!”

周宾看着高焕发红的眼睛,沉声道:“高焕,你不是还要报仇吗?”

八十,那就是活活打死。

周宾立刻阻止道:“不行!”

他早知道这帮骠贲营的这帮匈奴人跋扈,却没想竟然猖狂到这般地步。

周宾稍加思忖,猜到了,叹道:“烧死个人算得了什么,宛城里全是被屠杀的老弱。”

周宾说:“怎么了?”

高焕没有回答,这帮匈奴人屠城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在军营里就敢烧活人,那活人不是晋国敌军,是他派去给他们当下人的无辜的奴仆,是晋国最普通的百姓。

周宾此刻在帐子里熬油点灯的研究地势,以及在宛城附近驻守大约需要的兵力,只见高焕一把掀开帘子进来,他的脸冷的像冰,看起来非常愤怒,一把将案几给踹翻了,眼睛通红,情绪失控。

高焕眼眸一沉,杀意尽显,吩咐一帮的副将道:“凡是今晚参与纵火者,全部仗责八十!”

周宾看着高焕充满怒火的眼睛,周宾知道,在高焕的心底始终都存着善良,他的心也始终都是柔软的,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因这种匈奴兵的行径而愤怒的几欲失控。

他厌恶那些以虐杀弱者为乐的匈奴人。

高焕他最看不得的其实是欺凌弱小,是弱肉强食。

他虽然在战场上对晋军冷酷无情,但离开了战场,他从不擅杀一个晋国的百姓。

他们这帮匈奴人眼里还有一点军纪吗?还有一点人性吗?

这和一帮不开化畜生有什么分别!

高焕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匈奴兵远远的跑过来,手里拿着战报,道:“将军!前方战况!”

……

高焕果真没有为难林姷,也没有为难崔钰,当晚崔钰便和林姷回到了后营中的随军营。

那个带林姷去见崔钰的匈奴兵叫赫连泽泽,林姷冲出去抱住崔钰的那一刻,赫连泽泽简直吓坏了,他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好在高焕没有追究责任,赫连泽泽也松了一口气。

林姷和崔钰在随军的营帐里干了几天粗活,赫连泽泽可怜崔钰,便把崔钰留在了身边打下手,做一些洗洗食材之类的轻活。

林姷对赫连泽泽很感激。

这天林姷帮赫连泽泽和崔钰收拾鱼,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说起了话,林姷问:“高焕是个鲜卑人,如何当你们匈奴的将军?”

“将军吗”赫连泽泽咋了下舌,用大铁勺子搅了搅鱼汤说:“将军是七年前投奔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当时是把守的步兵,他当时不过十三四岁,脸上蒙着一条带血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同时带了十多个人,其中有两个就是现在他身边的周宾和黑胡儿。”

赫连泽泽说:“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人头。”

“那是什么人?”

赫连泽泽说:“是上谷郡的郡守”

赫连泽泽眯起眼睛,说:“上谷是个四战之地,之前慕容鲜卑围城数月,也未能拔城而归,就可见此地之易守难攻。谁能得到上谷,就能将晋国北部战线全部吞并。”

那个少年拎着人头一步步走进匈奴大营的样子,赫连泽泽记忆犹新,他说:“裨将刘营非常高兴,但一转眼,刘营就独吞了高焕的功劳,拿着上谷郡守的脑袋去向刘琮领功。而高焕竟然忍了下来,只字未提。”

赫连泽泽把鱼汤盛出来尝了一口咸淡,叹道:“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个一般人。”感慨中带着几分得意。

林姷放下了切鱼的刀,久久没有说话。

其实她看得出来,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他的眼睛,他的神情,都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粹的少年。

赫连泽泽说:“你呢?你和将军是什么关系?”

林姷把手上的水往衣裙上蹭了蹭,淡淡地苦笑道:“没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匈奴兵进来对林姷说:“将军让我将你带走!”

林姷和赫连泽泽对视了一眼,林姷道:“烦劳帮我照顾崔钰。”

赫连泽泽点了点头。

林姷其实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逃出匈奴的大营太难了,况且她还要保护崔钰,这对于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实在是难如登天。

必要之时,她会用自己的命来换崔钰,这是她答应崔陵的。

林姷走到了高焕的营帐,营帐里只有高焕自己,他说:“林业深死了”

只一句话,淡淡的,轻轻的,眼里没有喜也没有怒,仿佛只是在向她陈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林姷怔了一下,霎时间有些恍然。

高焕从案几旁起来,走到她面前,又说了一遍:“林业深死了。”

林业深死了。

毁了她一辈子的人死了。就这么死了。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心里对林业深的恨,和她那满腔的怒火还没能发泄出去,便成了一场空。

无处发泄,他就这么死了,没有死在她的手上,她没能一刀刀捅进他的肚子,没能割开他的脖子,她什么都还没做,而她以前受的苦就这么不算数了。

倏忽间,她空荡荡的心里涌来一阵痛苦。

高焕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那怔然的木楞的眼神。

过了许久,林姷才开口,道:“他是怎么死的?”

“不是我杀的”高焕说,看着她的目光深了深,然后平静地道:“攻打宛城前,刘琮下了令,生擒林业深者封将,斩杀林业深者加爵,并赏千金。”

他的目光从林姷的眉上落到她彷徨的眼眸上,最后落到她那微微发抖的苍白的嘴唇上,他轻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今早林业深被六个匈奴兵同时抓到,抓到时他还是活着的,那六个匈奴兵不知道功劳归于谁,索性便将林业深活分了成了六块,每人带着一块肢体回来请功了。”

他被活活分尸了,她应该感到高兴,可她还是感到一阵空虚,空虚的令她痛苦。

她的仇还没有报,她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儿女,可林业深就这么死了,他既没有为自己的所做付出代价,也没有死在她的手上。

他的死,仅仅是因为他是晋国的太尉,是匈奴的敌人。

她木楞的听着高焕说完,点了点头兀自转身往帐外走,身体有一些僵硬,脚步蹒跚。

高焕眉头拧的更紧了,他叫她:“林姷”

林姷转过身,她看着他,可她的眼睛空洞无神,里面根本没有他。

高焕说:“林业深的头就挂在宛城的城墙上,你要去看吗?”

林姷摇了摇头,不等高焕下令,兀自踉跄的离开了。

高焕皱眉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要叫她,但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

高焕咬牙骂道:“这帮匈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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