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在三天后动身回国。
直到坐上飞机,她才有些真实感。
辞职时,老板和同事都非常惊讶,觉得突然,老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帮忙。
温颜只说谢谢大家这几年的照顾,温柔微笑。
她不知道,这种笑容,已经很多年没在她的脸上出现过。
飞机座位靠窗。
温颜看着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地方越变越小,直到被云层遮掩。
小镇太美,以后一定要带他来一次。
温颜想。
下飞机时,温差明显,国内相对要冷一些,温颜只穿一件米色薄外套,跟随人群取行李。
她很着急,跑到传送带最前面等,但传送带偏偏和她作对,转了几圈也没看到,温颜抱着手臂,胳膊发凉。
终于等到行李,她来不及从里面找件厚衣服穿,拖着箱子脚步很快。
她特意把微卷的长发挽到耳后,露出耳钉。
隔离区外,她一眼看到韩江。
男人穿着精致合体的深色西装,高大挺拔,眉眼相较少年时,更多一股硬朗英气。
温颜想起从前,她曾幻想过他穿西装的样子,一定禁欲勾人。
他永远那么夺目。
韩江站在最前面,所有人一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温颜脚步忽然变慢,她紧张了,下意识扯了一下衣服,今天够漂亮吗?坐了这么久飞机,一定很疲惫憔悴。
他也看到她。
两人目光碰撞,再没挪开,温颜向前走了几步,两人中间只隔一道护栏。
仿佛按了暂停建,谁都没说话。
身边人像幻影,来去匆匆,一抹痕迹都没留下,他们似乎想把彼此狠狠看进心里去。
默契使然,两人同时转身走向出口。
护栏内外,一步一步,承载七年离别,她咬破他的唇,仿佛就在昨天。
终于走到尽头,韩江在温颜面前站定,她忍着泪,身形微动,韩江忽然伸出手:“欢迎回国。”
像多年挚友重逢,礼貌客气。
温颜怔住。
她望向他的眼睛,不知所措,但韩江的手还在空中,她缓慢抬手,韩江握了一下便松开,接过她的箱子,“走吧,宋队在等你。”
直到被他带到停车场,温颜还在懵懂中。
韩江替她打开副驾驶,座位上超大一束玫瑰花,鲜红刺眼,他抱歉地笑了一下,“稍等。”他把花挪到后座,揽着肩头让她上车。
温颜坐在副驾驶,忍不住回头看那束花,韩江坐上车,系安全带,看到她的目光,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说:“安全带系上吧。”
他回头从后座捞起一件男式休闲外套递给她,“冷吧?穿上好一点,国内就是比那边冷一些。”
温颜没有接衣服,转头望向他。
是怎么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的?温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心里不可控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一个人的感情会变淡,可他是韩江啊。
不是别人。
这些年,温颜虽然跟宋队有联络,但次数不多,她曾忍不住问过韩江,但宋队没有告诉她,只说他一切都好。
在一万种重逢画面中,她没预想过这种。
路上,温颜一直沉默,韩江偶尔给她指一些新的建筑物,这些年,岳城变化不小。
红灯过后,韩江转了另一个方向。
温颜记得这条街,“这不是去宋队那的路,我们去哪?”
韩江目视前方,专注开车,“先去我新房一下,我拿个东西。”
温颜转过头,“新房?”
韩江笑了一下,“对,我要结婚了,宋队没跟你说吗?”
一瞬间,温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她愣了很久,“他没说过。”
韩江不再说话。
终于,温颜忍不住了,一路被冷落的委屈似乎要爆发,她扭头看向窗外,“你停车,我自己去。”
韩江没有反应。
温颜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掉下来,还是舍不得凶他,“停车好吗?”
韩江握紧方向盘,“快到了。”
温颜没有想到,韩江的新房在城市月光。
那年他们在毛坯房里接吻时,这里还没有人住。
而现在,这里已经非常热闹,商圈形成,周围地铁超市商场一应俱全。
是当年的胡同,他们原来的家。
从电梯出来,韩江走到门口按指纹开门,忽然回头,“你先进去,我有东西落在车里。”
他把温颜推进去,又转身去按电梯。
温颜站在门口,鞋柜旁,有两双一模一样的情侣拖鞋,崭新没用过的样子。
曾经那么喜欢的粉色也变得刺眼。
她没有心情参观他的新家,准备在这里站着等他,无意抬头一瞥,她愣住。
宽敞的客厅,花房阳台,开放式厨房,沙发背景墙,地板颜色。
她太熟悉,当初设计这套房子,花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
温颜无意识地走进去,站在客厅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最后双手捂住脸颊,肩膀微微颤抖。
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味。
身后有人抱住她,将一大束玫瑰花捧到她身前,嘴唇贴在她耳边,是她熟悉的味道。
韩江哑着声说:“喜欢吗?”
温颜哭得更凶。
韩江捏着肩膀把人转过来,搂进怀里,深深嗅着她的味道,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红了眼睛。
好一会,温颜才缓过来,她推开他,伸手抹了把眼泪,怀里的花也还给他,“不喜欢,你给别人吧。”
她想走,一下被韩江拉住,“我给谁?”
“跟谁结婚就给谁。”
韩江用力扣住她的腰,花也掉在地上,他垂着头看她,“本想给你个惊喜,是不是吓到了?”
她哭的太厉害,韩江一阵后悔,好不容易见面,刚刚在机场就应该直接抱住她,现在又把人弄哭。
他忍不住低头去吻她,但被推开。
正推到伤口处,韩江露出痛苦神色,踉跄一下,捂住腹部。
温颜被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韩江脸色发白,额间已经有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花了七年时间,折了半条命,才把你接回来,能不能对我稍微好一点?”
声音温柔,像哄小朋友。
温颜抱住他,两人渐渐滑坐在地上,她手都有些发抖,“什么叫折了半条命?韩江,你到底怎么了?”
她慌忙拿出电话,要打120,被韩江按住手,“用我电话打给程延浩,让他来接我。”
温颜不敢耽搁,也顾不得问那么多,在他兜里找出电话,还没有解锁就看到有来电,正是程延浩。
她接起来,告诉对方小区名字。
说话时,她目光向下,看到他手捂住的地方,隐隐有血迹渗出。
程延浩很快开车过来,看到温颜时愣了一下,他不认识她。
两人一起把韩江扶到车里,路上,程延浩开的又快又稳,但温颜还是不停催促,“麻烦您快一点。”
她抱着韩江的手臂,紧紧依靠着他,柔软的手覆在他腹部,“快到了,你坚持一下。”
韩江唇色发白,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不够一样,“还生气吗?”
温颜将额头靠在他肩上,“还说这种话。”
“我想了很久,见面要跟你说什么,要怎样抱你,怎样亲你,要用什么办法,让今天更难忘一些,”他勉强笑了一下,“但我好像选了最糟糕的一种,弄哭你了。”
温颜手指动了动,与他的手扣在一起,“我不生气,你少说点话吧。”
程延浩秉承着一个合格秘书兼助理应有的职业道德,少听少看,但还是在心里一阵小激动。
跟了韩江三年,从没见他软声软气跟哪个女人这样说话。
到了医院,韩江被担架抬进病房,医生为韩江重新处理伤口。
温颜站在门外,看到刚刚赶到的宋队。
两人多年未见,宋队忽然觉得这个老友的女儿长得越来越像妈妈。
他轻轻拍了拍温颜的肩膀,沉声说:“辛苦你了。”
温颜摇了摇头,又担心地扒在窗口看向里面。
医生拆开带血的纱布,周围皮肤都有血,看不出伤口大小,医生为他消毒上药,重新包扎。
宋队说:“他刚手术不久,还在愈合期,医生不同意,但他坚持要亲自接你。”
今天,韩江忍着腹痛,把自己整理的干净利落,买了鲜花,要去接心爱的姑娘。
宋队把当天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怕温颜担心,没有说的很严重。
这几年,韩江所做的事,也一并告诉她,包括当年那场车祸。
“他为了你,差点命都没了。”
温颜没有说话,但眼泪一直流。
从下飞机到现在,她就一直在哭。
委屈的,害怕的,窝心的,感动的。
感动这个词,根本无法表达现在的心情,太贫瘠,也太空洞。
宋队说:“这里交给你,阴博那边我来处理,你放心,这一次,就算他不死刑,也跑不了终身监.禁,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温颜点了头,真心感谢。
临走前,宋队说:“等案子彻底结束,程序走完,你可以去看你的母亲。”
温颜猛地抬头:“真的吗?”
“真的。”
多少年了?从她六岁,到二十五岁。
十九年,终于可以见到妈妈。
病房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出来,看到门口的温颜,“你是家属?”
温颜点头:“是。”
“劝着他点,再这么任性不遵医嘱,伤口再裂开感染,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温颜很快点头,“对不起,他以后不会了。”
医生走后,房间里只剩韩江一个人,温颜站在门口,看到他躺在床上,脸上倦色明显。
他竟然还笑了一下,轻轻拍两下床边,“过来。”
温颜走过去。
韩江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他捏她的手指,目光寻到她的眼睛,还没有说话,温颜忽然俯下身,搂住他的脖子。
没有一会,温颜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耳后湿了。
韩江抬手将人抱在怀里,嘴唇干涸,“颜颜,你不亲亲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