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天没有见面,彼此眼神都有些不自在,韩江垂着头看她,松了手,侧身走出去,没有说话。
她并不意外,钟阎没有儿女,也没其他亲人,他的老人机里只存了两个电话号码。
一个温颜,一个韩江。
之前温颜的电话打不通,医院一定会联系韩江。
其实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老年人心脏不好,血压也高,一个人出门确实危险。
现在他已经醒了,还嘴硬说没事,要出院,估计是怕拆迁办的人趁他不在把房子拆了。
温颜陪他聊了会天,韩江从外面进来,拿着两个洗好的苹果。
他坐在床边另一张椅子上削苹果。
他一向话少,钟阎说他比自己还闷,接过他递来的半个苹果,又说:“给温丫头一块。”
韩江垂着头,用水果刀切了一半递给她。
温颜接了。
两人各怀心事,苹果也没吃出什么滋味。
过了会,韩江开口:“成绩出来没有。”
“出了。”她顿了下,“16。”
韩江抬眼看她,一双眼睛漆黑深沉,想夸夸她,最后却只说了句:“挺好。”
有人给韩江打电话,他接起来,说了两句就挂掉,跟钟阎说:“我出去一趟,一小时回来,待会温颜要回去上课,你一个人不要随便乱跑,想出院也等我回来,知道吗?”
他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钟阎闭着眼睛装睡,含糊答应。
韩江俯身,手臂撑在床头,又重复一遍:“不许自己出院。”
钟阎见糊弄不过去了,开始赔笑脸:“知道知道。”
老小孩一个。
得到他明确回答,韩江才放心,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转头看向温颜:“回学校吗?”
温颜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跟钟阎道别,收拾东西跟他走。
他先送她回学校,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把车停到路边,去超市买了一些面包和牛奶,还有一些小零食,拎着满满一袋东西回来,上车后直接扔她膝盖上。
温颜一下抱住:“给我的吗?”
“嗯。”他没过多解释,从她赶到医院的时间来算,一定没吃午饭。
温颜转向窗的另一侧,看着不停后退的树影,几天来心底的烦闷莫名消散不少。
这个晚上,韩江回家住。
医院那边,他给钟阎请了二十四小时的护工照顾,应该还要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八点多,他敲开温颜的门,手里拿着一摞卷子,晃了晃,“要写吗?”
温颜接过来,是之前在补习班烧掉的那些,看来他又找人复印了几套。
韩江撑着门板,扭头示意她:“去客厅吧。”
温颜带了笔出来,看到餐桌上已经铺了一个笔记本,MP3,一盒烟和打火机,还有韩江偶尔戴的细黑边眼镜。
韩江坐到另一侧,“一起吧,我最近结了几门课,也要考试。”
温颜坐到他对面。
两人没有多余的话,很快投入到各自的复习中。
但韩江似乎有些沉不下心。
这很不像他,看书时,他一向头脑清醒,不会被外界打扰。
但今晚,他几乎每隔半小时都要起身去阳台抽烟,散了味道再回来。
当他第三次去碰烟盒的时候,温颜忽然按住他的手。
柔软微凉的触感覆在他手上,带一点强硬,“别抽了。”
她碰了他的手,但很快挪开。清亮的眼睛盯着他:“你已经抽好几根了。”
换做以前,不需要她啰嗦,他本身烟瘾不大,一盒都要抽很久。
韩江的手在烟盒上停顿两秒,指尖动了动,到底没再碰。
他垂着头沉默一会,随后站起来:“我去拿水,你喝什么。”
温颜说:“凉白开。”
他走到厨房倒了两杯,高挑透明的玻璃杯,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捏着,放到她面前。
韩江喝了半杯,看了眼她的卷子:“还有多少。”
“一点点。”
他没说什么,坐在对面,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点开MP3听法语资料。
他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打字很快,听到音频的同时脑中翻译成中文,并打在文档里。
这对专业水平要求非常高。
但他似乎不费什么力气。
韩江偶尔翻一下手边的书,眼睛在书和电脑屏幕前回转。
过了会,他看到温颜又把卷子翻回第一页,便摘了耳机,起身走到对面,在她身边抽出把椅子坐下,低声讲题。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但不浓,还隐隐有些别的味道。
不是香水,很清新,有点像那晚他们在小山楼酒店房间时,浴室里沐浴露的味道。
小山楼注重细节,酒店所有一次性物品,包括洗发护发,沐浴露这些小东西,一向质量上乘,包装精致,不会糊弄顾客。
韩雪凇从不在这方面节省开支。
韩江讲英文时很好听,发音纯正,温颜听的有些走神,忽然被人敲了一下脑门,韩江又敲敲桌子,嗓音低沉:“注意力集中。”
话音刚落,桌上温颜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是江嫣发来消息:JAY又要发新专辑啦!
温颜回她:什么时候。
江嫣:听说是光棍节那天。
温颜:那还有半年呢。
江嫣发了个狂点头的表情包,又跟了一个桃子爱心表情,说一定要第一时间去买CD。
随身听已经很少人用,以后大概不会出磁带了。
温颜想起,以前她有整套的正版磁带和CD,后来搬家弄丢了,她还郁闷了好一阵,现在有些已经绝版,再也买不到。
两个小姑娘又说了几句,温颜放下手机。
韩江说:“聊完了?”
她有点抱歉,他那么严格,应该没什么耐心。
温颜点点头,听到韩江说:“三模卷子给我看看。”
这一次,他没有只关注英语,在她继续做题时把她的语文数学和理综都过了一遍,随后把她所有错题都讲解一遍。
韩江现在的专业偏语言学,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三年后还能不费什么力气对付这些令人头疼的题。
大概真的有学习方面的天分吧。
第二天依旧是紧张忙碌的复习,老徐从别处搞来几套卷子,宝贝一样发给大家,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没人敢怨声载道,发什么做什么。
铃声一响,江嫣就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书包,并且少有的没等温颜,问她去哪,她还神神秘秘:“不告诉你。”
学校对面,陆非那辆拉风的跑车十分显眼,他坐在驾驶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在窗沿,看到小跑出来的江嫣,他降下车窗。
陆非鲜少主动联系江嫣,接到他的电话,江嫣兴奋了整个一下午,过马路时速度很快,气的陆非狠狠拍了两下喇叭,冲她吼:“看车!”
江嫣绕到副驾驶那边直接坐进去:“你喊什么喊?”
陆非努力平复心跳,这姑娘总有本事在两句话内把他惹毛。
陆非手臂撑在她身后的靠背上,觑着她:“大小姐,您要找死能不选今天吗?到时你家再赖上我。”
江嫣把书包扔到后座,一本正经说:“你找我就是为了跟我吵架吗?我告诉你我可有心脏病,经不起刺激。”
陆非听她说过八百遍心脏病,早听出免疫,“您过马路能看看车吗?别害人无辜的司机成吗?”
“我看路了,没有车,下个问题。”
陆非说不过她,深呼吸,“行,安全带系上。”
江嫣立马系安全带,又开始兴奋:“我们去哪?”
“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江嫣立刻说出大一串,乱七八糟的,“都想吃。”
陆非没忍住,偏头笑了下,“当心吃成小肥猪。”
他刚启车,江嫣忽然使劲儿抓了抓他手臂:“颜颜怎么了?”
陆非顺着她目光看向校门口,看到温颜一边听电话一边往出跑,神色焦急。
陆非再次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
温颜跑过来,陆非问:“怎么了?。”
“医院打来电话,说钟爷爷不见了。”
“那你现在要去哪,医院?”
“去他家,他一定偷偷回家了。”
陆非下车,替她打开后车门,镇定说:“别慌,我送你去。”
他改变方向,掉头往钟阎家开。
江嫣跟他说了一遍路线,又回头问温颜:“钟爷爷住院了?”
“嗯。”温颜一直给老人打电话,但打不通。
江嫣说:“韩江呢,怎么没来?”
陆非从后视镜里观察温颜的表情,她微微低了头,“他这几天很忙。”
江嫣奇怪:“是吗?我昨天好像还看见他来着。”
温颜很快抬头:“在哪?”
“就校门口啊,放学那会,他走你后面来着,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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